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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娑婆無量苦

第六章 蜃景(一)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聽說娑婆無量苦 寒潭小神龍 3214 2020-02-21 19:23:54

  “交易?又是交易,這兩天怎么總是有人跟我談交易。”顧十安搖頭自嘲道,眼中說不出的恨意悲涼。

  宮顏垂眸片刻方才繼續(xù)道:“顧十安,你的肉體已毀,魂魄無處可依。不消片刻,黑白無常就會勾走你的三魂六魄,牛頭馬面會帶你踏過鬼門關(guān)來到黃泉路。可陽壽未盡死于非命之人,既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更不能留在陰間,只能化作孤魂野鬼在黃泉路上游蕩,等待陽壽到了之后才能到陰間報道,聽候閻羅王的發(fā)落??墒沁@樣,顧十安,你甘心嗎?”

  顧十安畢竟家從喪葬產(chǎn)業(yè),祖母又是研究鬼神的,她對于這些自然是了然于心,從前未曾在意,是不相信,如今親眼見識,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顧十安抬頭望向?qū)m顏的雙眸,似是一眼就要望進她的心里,喃喃道:“當然不會甘心,祖母死因成謎,我如今又落了個不得好死的下場。兇手還在人間逍遙,你要我怎么甘心?”

  “顧十安,你不想報仇嗎?”宮顏神色微動,好似鬼魅般引誘道。

  宮顏踱步逼近顧十安,神情激動,大袖一甩:“我愿獻祭我的靈魂以此逆天改命扭轉(zhuǎn)時空,哪怕生生世世永墮阿鼻地獄不得超生我也在所不惜!我的魂魄雖然還未完全消散,可我已經(jīng)快撐不下去了,我如今虛弱的不成樣子。經(jīng)此一役,也許我就此魂飛魄散,抑或是長眠不醒??晌疫€沒能挽回,沒能救贖。我需要一縷異世同源的魂魄,得宿我身,替我完成我未完成的夙愿。”

  “那為什么偏偏選擇我?”顧十安狐疑。

  宮顏笑道,眸中帶著瘋子般的興奮與癲狂:“為何是你,這便是有趣之處了。我也想知道其中的緣由?;蛟S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能感覺得到,你和我的神識同宗本源。這一點我也難以置信,這天下怎會有如此相似的神魂。一來,我的魂魄還未完全消散,我不可能獻舍,二來你的神識同我的相似度和契合度堪稱完美,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我的身體已經(jīng)易主,更不會有奪舍的說法。如此這般,才敢稱是天衣無縫,不是嗎?”

  宮顏,鄴城顧氏宮顏,小說里在古廟被輪奸致死的宮顏。顧十安不會忘記宮顏的出處,這些話簡直太過匪夷所思了。

  “宮顏,對于我而言,你不過是一本電子書里的角色罷了,活在故事里的虛擬人物。說到底,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三言兩語就想使我跟你走替你活,那我的血海深仇又怎么辦?”

  “顧十安,我現(xiàn)在就站在你面前,這難道不比任何解釋都來得真實可信嗎?你又怎么能確定我就是虛幻的吶?你又怎么能證明,那不是另外一個世界,而這本書,就是通往那個世界的入口呢?史書不是書嗎?古人難道不存在嗎?”

  顧十安被她的長篇大論驚得愣住了。半晌才皺眉無語道:“那能一樣嗎?恕我直言,你這詭辯也太流氓了點。”

  宮顏不理會顧十安的吐槽,不停歇繼續(xù)道:“神界有一英雄冢,其名曰歲冢。供奉萬神英靈,憑借神界秘法,可由此處自由穿梭于異世時空。屆時,別說回來手刃仇人,若是你的修為足夠強大,扭轉(zhuǎn)時空起死回生亦不在話下。你若能登頂成神,便可借歲冢再回到這個世界,看著你的仇人得到應有的懲罰,甚至讓你的祖母起死回生。而以你現(xiàn)在的能力,已經(jīng)無法在你的世界存活了,哪怕是以魂魄得方式。顧十安,這些條件還不能讓你動心嗎?”

  再活一世,起死回生。如此誘人的條件,動心呀,怎么能不動心呀?

  宮顏目光灼灼,透著乞求與悲戚,最后嘆息道:“顧十安,我言盡于此,選擇與否都在你,我不會逼迫于你。你若是不愿意,我會立馬消失?!?p>  說罷,宮顏站定,等待著顧十安的最后宣判。

  十安,你不會拒絕的,因為拒絕我就是拒絕你自己。

  聽著顧十安意識到,宮顏身體愈發(fā)透明,甚至到了幾乎看不見的地步。正如她所言,她現(xiàn)在虛弱不已,不消片刻,要么魂飛魄散永墮無間,要么長眠不醒生死由天。

  人生境遇恰如一場博弈,千變?nèi)f化,錯綜復雜,時刻都面臨著選擇,是非難辨。很多人盲目而激動地隨波逐流,走到盡頭才發(fā)現(xiàn)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顧十安沉吟片刻,抬頭凝望宮顏道:“好,我答應你?!?p>  每一分每一秒,從生到死,從死到生。這一刻的選擇,給未來某一時刻創(chuàng)造了因,而結(jié)果也終究是瓜熟蒂落,自食其果。

  宮顏聞言心下歡喜,雖然她心知顧十安不可能會拒絕但還是不確定道:“你可想好了,知道成仙封神這條路有多難嗎?”

  “略有耳聞?!鳖櫴驳?。

  宮顏內(nèi)心復雜,卻還是忍不住多言:“求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鳳毛麟角?!?p>  “恩,我知道?!鳖櫴差h首。

  “你不后悔?也許費盡心思,到頭來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睘槭裁催€要反復一直問同樣的問題呢?就像是你布了一場天大的局,拉著一個毫不相干的人陪你一起豪賭,前路是明是暗,結(jié)局是吉是兇,誰也無法保證。你向那個人許下贏的承諾,卻不能不告訴她輸?shù)娘L險。這樣,等到真的走到那個地步,想必她內(nèi)心的愧疚也會少一些吧。

  “不論人想要獲得什么,游戲的規(guī)則永遠都是,先舍后得。你是,我也是,可想而知,人生本就如此。而且,再活一世,怎么看都是我占便宜呀。”宮顏笑笑輕松答道。

  宮顏卻道:“人間久別不成悲,修仙封神之路上不知要經(jīng)歷多少廝殺,踩過成千上萬的尸骨方能登頂成神。百年千年甚至萬年,滄海桑田,人心易變。到那時你還能不忘初衷,始終記得你的血海深仇嗎?”

  顧十安其實不是孤兒,世上所有人都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只不過有人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而那些父母不養(yǎng)的也就成了孤兒。

  正如蘇先生所說,顧十安是個沒人要的賠錢貨,生身父母重男輕女,打小就對她非打即罵,她連名字都不配擁有。因為偶然一次算命先生說,小十安和他們八字不合,自此他們更加變本加厲,小十安的身份只有一個——活人出氣筒,那時候,顧十安的生命里暗的沒有一絲光。

  她的生身父親,一個在外懦弱無能的廢物,但凡在外遇到一點不順心,喝了酒無論清不清醒都會掄圓了膀子,左右開弓對著小十安的臉狂抽。生身母親會發(fā)瘋一樣抓起小十安的頭發(fā),把她整個人往地上拽,完全不管顧十安的死活,扯得顧十安完全無法動彈,頭被重重得摔在地磚上,接受母親的拳打腳踢。而她的弟弟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學會了怎樣把熱水往她身上澆,澆完還會嘻嘻哈哈地笑,仿佛這是世界上最有趣的游戲。

  正如他們所言,她活著就已經(jīng)讓他們覺得惡心礙眼,他們沒有動手掐死她,就已經(jīng)是恩賜了。

  他們的嘴臉猙獰地就像地獄里的惡鬼,顧十安默默忍受著這一切,她不敢哭不敢叫,否則她的下場會更加慘不忍睹。

  父親掌摑,母親踢踹,而弟弟千寵萬愛,作壁上觀。顧十安年紀雖小,但有些記憶,注定此生都無法磨滅。

  他們甚至動過親手把小十安打殘的念頭,為了那張殘疾證,因為殘疾人有補貼。

  后來為什么不了呢?因為他們算了一筆賬,顧十安全須全尾地活著會給這個只屬于他們一家三口的家?guī)砀蟮氖找?,如果顧十安殘了,那她就沒用了,不僅沒用還得拖著她這個本來就是賠錢貨的累贅,還不能死,因為死了就沒補貼了。好胳膊好腿兒地活著好啊,洗衣做飯,打工賺錢,實在不行賣給人家當童養(yǎng)媳也好啊。

  男人想他可真是目光長遠,他女人想她男人真會算賬。是啊,還真是目光長遠、真會算賬。

  也幸虧他們目光長遠、真會算賬,小十安才逃過了一劫。真是很難想像,小十安曾經(jīng)以為她的父母是愛她的,因為不愛為什么要生下來?不愛為什么又放任她長大?如果不愛又是因為什么呢?因為流產(chǎn)花錢?因為殺人犯法?還是因為有些父母生下來孩子就是為了虐待呢?

  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根本無法理解那種絕望。可她從來都不怨恨她的生身父母,因為對顧十安來說,那對夫妻,能讓她活著就已經(jīng)讓她千恩萬謝,感激不盡了。

  小十安以為,她這輩子都不可能逃出那個如同煉獄的所謂的家了。是蘇茴香帶著光走進她的生命,是蘇茴香帶她離開那所煉獄,她至今都記得,蘇茴香給了她生身父母五千塊錢,那時候的五千,在農(nóng)村人的眼里,堪稱巨款。她就這樣輕而易舉又百般坎坷地離開了那個既屬于他又不屬于他的所謂的家。

  她的生身母親瞪著精亮的眼珠子蘸著唾沫數(shù)著紅色的毛爺爺眉開眼笑地送走了她,還半是譏諷半是解脫地說:“沒想到你這賠錢貨還有點用處,趕緊滾吧,看著礙眼,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以后跟著人家一定要聽話,她說往東,你絕對不能往西。她讓你打狗,你不準捉雞。聽懂了嗎?能不能給點反應,?。俊?p>  小十安瑟縮的點點頭,“跟個鵪鶉似的,看著就晦氣?!彼哪赣H翻翻白眼,一臉厭惡道。

  蘇茴香掀起她破舊臟亂的衣服,看見小十安渾身上下遍體鱗傷,心疼不已,握著小十安的手都在顫抖,泣不成聲:“他們,他們怎么敢,豬狗不如呀!枉為人父,枉為人母?!?p>  “給你上藥,你都不痛的嗎?”蘇茴香看著小十安一聲不吭難受道。

  小十安縮著脖子,小聲道:“我習慣了,媽媽說到了新家要聽話,不能惹你生氣。”

  蘇茴香將顧十安擁入懷中,小心翼翼視若珍寶。“你有名字嗎?”

  “他們,他們都叫我賠錢貨?!?p>  “胡說,那起子不要臉的狗東西簡直腦子進屎,嘴爛的生瘡了。你是我的親孫女兒,我姓蘇,你以后就跟著我姓。十全十美,平安喜樂,就叫你十安好不好?”

  “好?!?p>  如她所愿,和祖母在一起的時光盡管不算十全十美,但也絕對平安喜樂。

  顧十安搖搖頭回道:“有些記憶,注定無法抹去,只會歷久彌新。就像有些人,注定無法替代。你不也愿意付出生生世世的代價來布這樣一個怎么看都希望渺茫的局嗎?”

  顧十安擺擺手,無奈道:“行了行了,讓我答應的是你,動搖我的還是你。你這人可真怪,別婆婆媽媽的了,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不管我的結(jié)局是好是壞,都與人無尤?!?p>  “是啊,你我都是一樣的人。那如此,愿你不忘初心,能得始終?!睂m顏深吸一口氣垂眸道。

  “承你吉言,既如此,便說說你的執(zhí)念吧。說說看你所求為何,我才知道這條路該怎么走才比較好?!鳖櫴颤c點頭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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