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居士,你有什么高見嗎?”姑娘鼓起勇氣過去問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剛才發(fā)出聲音的人身上。
矮個子男人負(fù)著手,走了過去,沖少女一笑,然后為女子解簽道,“姑娘問的人本就是誤入繁華的花,最后春帶她回去本是正理,她歸得其所自然是好事,這簽是在勸姑娘這個悲秋之人,不必為花兒的凋零擔(dān)憂,來年春風(fēng)若起,她自會歸來。”他杵在少女耳邊輕聲說道,“清音閣本是佛寺,這幾年被道教的一群江湖人士把持,這些人不會解簽的,你相信我,早些回家去好啦!”少女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道士聽完一陣尷尬,“施主們,今日我們閉門謝客,請諸位都速速離去吧?!?p> 少女依言帶著疑惑的眼神離開了,而兩個中年男人卻紋絲未動,道士開始有點坐不住了。還沒等到道士發(fā)難,矮個子的男人先說話了,“我們兄弟早聽說了貴派掌門圣因師太通曉醫(yī)理,家兄身體抱恙,我們不遠萬里來求醫(yī),今日若見不到,是不能走的?!?p> 道士面露難色,眼前這兩位恐怕不那么容易打發(fā),只好說道,“兩位稍后,我這就去請師太。”不一陣從里堂傳來吵鬧的聲音,有一個陌生男子說,“你怎么這么點小事都搞不好,師父現(xiàn)在正在與那個道姑對峙,緊要關(guān)頭,出不得岔子?!薄翱墒菐熜?,他們兩個看起來像江湖人士,恐怕?!薄皬U物,緊閉寺門,放煙?!?p> 不一陣,從里面就騰起濃濃的迷煙,初時聞之,與廟中的香火無異,慢慢竟使人暈厥?!盁o涯大哥...我頭暈...”原來那兩個男子竟是姚瑟和天無涯假扮的。姚瑟當(dāng)然聽不清道士們在說什么,天無涯卻是清清楚楚地知道了,這群人現(xiàn)在利用清音閣做些藏污納垢的事情,真叫他生氣?!澳悻F(xiàn)在奮力逃出去,還有機會,再過一會兒,恐怕他們就要殺人了?!碧鞜o涯低聲說道?!澳窃趺崔k?”姚瑟看見天無涯也撐不住要暈了過去,他剛剛復(fù)原,實在不該對他期待過高?!拔椰F(xiàn)在沒有力氣,沒想到他們竟然用這么卑鄙的法子,你如果不想逃走,只能按我今日教你的法子放手試一試了?!薄敖袢赵谏蕉蠢?,你教我的暗器點穴法子?我才練了三個時辰!”“對付他們,夠了!”天無涯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將佛前供奉鮮花的花瓶打碎,水氣四讓姚瑟清醒了些,而他自己,卻倒了下去。
姚瑟此刻當(dāng)然不能逃走,她可不是這么不講義氣的人呢!那她就只能戰(zhàn)了。
道士們聞聲而出,手持兇刀,見姚瑟尚未倒下,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放手去打她。姚瑟無奈,她并沒有一件中意的暗器,只得將懷中的金葉子都灑了出來,賈五姑娘以前是不知道錢銀有什么用的,這會兒暗器不夠了,才知道要緊起來?!澳愕降资鞘裁慈?,競用金葉子傷人!”兩個道士竟然被金葉子擊中,恨聲問道,姚瑟見自己的功夫奏效了,很是得意呢!“不妨告訴你們,我是青蘇城吳家的八公子,向來都是不在乎錢銀的!”姚瑟忍不住吹了一個牛,她不愿提起昭闌商王,覺得搬一個吳家出來就夠叫人覺得厲害了?!扒嗵K城吳家?就是前段時間被滅門的吳家嗎?你還不知道你們家的事情吧?!薄皫煹?,言多必失?!?p> “你們胡說什么,吳家怎么會...”姚瑟心里一驚,吳家若真的出了事,賈家又豈能獨善其身。只一晃神的功夫,吃虧的道士又聯(lián)手攻來,這次他們可學(xué)會了躲暗器。若這里有昭闌十八洲的錢莊供姚瑟差遣,她便把金葉子都換成銅錢,那還可以再打上一陣,現(xiàn)在,她快要用光了暗器,眼見著敵人的刀已經(jīng)到了眼前,她難道只能認(rèn)輸了嗎?
可是認(rèn)輸如果有用的話,這就不是江湖了。
眼看著他們手起刀落,姚瑟就要身首異處了!忽然,兩個兇神惡煞的道士停止了動作,姚瑟方才因為害怕用手擋住自己的頭,這時才慢慢放開手去看,只見他們倆呆呆地站著,像兩尊雕像?!班?..”她有點驚訝,“莫非我剛才真的打中他們的穴道了!”“我如果是你,這個時候,還是快走的好。”兩個道士身后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男人。
“你是誰!”姚瑟一驚,這個人她之前從未見過。“天無涯,真的暈過去了嗎?”他卻答非所問,繞開姚瑟,走到天無涯三尺之外的地方,“姑娘,如果你此刻幫我刺他一劍,今日我就放過你,如何?”“你是不是瘋了!”姚瑟奪下被制住的道士的刀,向這個人攻去,可是只需要一招,他就鎖住了她的喉,將她牢牢困住身前,可是就在這時,天無涯從地上躥了起來,一掌狠狠地向那人劈去,他理應(yīng)脫開姚瑟去擋,可是不能,因為他以為被自己困住的姚瑟,此刻反過來點中了他的玉枕穴。
三個時辰,只是練習(xí)了這一個動作,好像還并不難。
被擊中的人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眼中還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天...天無涯...”“好久不見了,浪千行,這一掌,只是還給你?!薄盁o涯大哥!我做的對不對!”姚瑟高興得要跳起來了,她終于不是除了闖禍?zhǔn)裁炊疾粫囊ι恕?p> “你做得不錯?!碧鞜o涯點點頭,他看著重傷的浪千行深深一嘆,“天中衡門也算是名門正派,墮落到今日的地步,真叫人難過?!比舨皇抢饲凶蛉胀狄u姚瑟,傷了天無涯,他本不必要做這樣一出戲來一擊即中。
“那我們現(xiàn)在還要做些什么呢?”“且讓他們師徒三人呆在這里一陣吧,浪千行這次沒有三個月是下不了了床了?!碧鞜o涯瞥過之前被自己隔空點穴制住的兩個衡門弟子,然后對姚瑟說,“我們走吧?!北阃逡糸w里面去了。
姚瑟剛走了兩步,又回來,把金葉子都一一撿了起來,現(xiàn)在的她連一塊碎銀子都不能輕易扔掉呢!
清音閣里面的布置和十年前一模一樣,天無涯憑著模糊的記憶搜尋著閣中的暗道,他忍不住的時候還是要輕咳幾聲,昨日他為姚瑟擋下的一掌,確實傷的不輕。“方才在佛前跪拜的是你的侍女,對不對?”“是啊,”姚瑟想到初雪,不免心里一暖,“初雪從小就伴我左右,待我真的很好?!彼M@個忠誠的丫頭,能有一個好的結(jié)局。
“不過你又是怎么認(rèn)識外面的那些人,而且,又是如何知道清音閣這么多東西。”“這個說來話長,而且也與你無關(guān),你不必知道?!碧鞜o涯還是那么冷漠,時不時便要與她劃開一條界限,姚瑟在心里“哼”了一聲。
兩人在寺廟中搜尋了很久,沒有看見一個人,天無涯想起來,今日應(yīng)該是寺中的修行日,寺中都要下山去幫助百姓,只留了幾個人看門,這些人恐怕已經(jīng)遭了暗算了。最后兩人在中庭的假山后面發(fā)現(xiàn)了一條暗道,天無涯點燃火折子,他們逆著潮氣往里前行,暗道中早已爬滿青苔。他們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感覺自己在原地打轉(zhuǎn),清音閣原本不大,暗道卻如此回旋,讓人生疑。
天無涯伸手?jǐn)r住姚瑟,示意她不要急于前行。隨即朗聲叫道,“晚輩天無涯到此只為問圣因前輩安好,若前輩此刻不便相見,無涯便離開。”
“墓門少年天無涯?十年未見,別來無恙?”只見一道光滲了進來,石門打開了一條縫。天無涯和姚瑟相視點頭,先后走了進去。
石室非常干凈,中間設(shè)有一榻,四圍垂有白幔,隱約可見里面有一人盤膝而坐?!耙娺^圣因師太?!碧鞜o涯躬身行禮,神色尊重。姚瑟卻好奇地往前探著腦袋。“小莫姑娘,可是你嗎?”圣因師太未曾睜開眼睛,只從氣息來判斷來者?!拔也皇切∧瑤熖?,我叫姚瑟?!薄耙ι?..”圣因師太這才睜開眼,她一看見姚瑟,忽然神色激動起來,立刻掀開了簾去瞧,姚瑟這才看清白幔之中的道長竟是一個美貌的婦人,雖作道姑的打扮,卻生得十分秀麗?!氨砀?..表哥你回來了!”姚瑟這才想起自己易容成了一個男子,她往前多走了兩步,在圣因面前蹲下身去,將臉上易容的胡子取了下來,又放下頭發(fā),“師太認(rèn)識我嗎?”圣因雖是初次見到這個女孩,可是她像極了自己的一位故人,讓她心里覺得很親切。
“師太,”天無涯忍不住勸道,“師太面色看起來不好,方才可是與人激戰(zhàn)過了?”“浪千行被你們制服了?”“是啊,師太,無涯大哥說了,他三個月干不了壞事了,師太放心!”姚瑟對這個初次相見的師太有著莫名親切的好感?!吧岛⒆?,以浪千行的武功還傷不了我,傷我的灰衣人用的是谷門神劍掌?!闭f著話,圣因又咳出血來,天無涯見她支撐不了多久了。
“無涯大哥,你想想辦法救救師太啊!”姚瑟焦急地望著天無涯。“不必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很清楚?!笔ヒ虮臼轻t(yī)學(xué)世家出身,若能自醫(yī),早已痊愈,她握住姚瑟的手,“好孩子,你告訴我,你的爹爹還好嗎,現(xiàn)在他又在哪里?”“我爹爹?”姚瑟想了一項,“您是問,姓姚的爹爹嗎?”“你,還有幾個爹爹嗎?”圣因很疑惑。
“瑟兒在昭闌岷中長大,我的養(yǎng)父姓賈,姚天囚是我的生父,但他在瑟兒出生前就去世了。”姚瑟輕聲答道?!安?!不會的...”圣因師太難以抑制自己的悲憤,“他死了,我等了他二十年,他竟然早就死了...”話罷便在姚瑟懷里暈了過去。
天無涯強行灌了一些真氣給圣因,但是他知道,這也只能拖住她一時三刻的命,她如果不是有心愿未了,大約早就不行了。
半個時辰時候,圣因醒轉(zhuǎn)過來,她的精神似乎有些好了,她望著姚瑟的眼睛,淚流不止,“圣因修行二十年,還是未能控制自己,實在讓師父失望了?!彼D了頓,“姚姑娘,你去把墻上的那副卷軸取下來給我,可好?”
姚瑟點點頭,她想,這大約就是圣因這輩子最后一件牽掛的事情了。
墻上的畫卷是一副蜀山煙雨圖,山道上,有一對年輕男女好像在彼此送別,畫法談不上精妙,筆尖卻滿含深情?!斑@幅畫里的人,就是你的爹爹。”“爹爹?”姚瑟從懷中拿出印有南江一盜的印章,她終于又有了一件和素昧謀面的父親相關(guān)的東西,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陣溫存感。
“你的爹爹是我的表哥,我的本名叫做寧因,出生在蜀中一個叫豐鎮(zhèn)的地方。我的父親是鎮(zhèn)上有名的大夫,他為人古板,家教很嚴(yán)...”
寧因的父親有一個小妹,生得非常美麗,但性情卻極不柔順,她十五歲的時候和家里吵了一架,離家出走,一走就是十年,待她再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男孩,那就是姚天囚了。姚天囚的父親是一個江湖游俠,他承諾過他們母子會回去接他們,可是這個人,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過,大約在姚天囚母子回豐鎮(zhèn)的第三年,母親就因為思念父親過度,離開了人世。
“天囚表哥生性乖張,與我們家人格格不入,但是他對我很好,或許是因為我總是愿意聽他那些捉弄人的法子。”圣因想起了自己和表哥小時候的事,笑了出來,姚瑟望著手中的畫,也越發(fā)覺得親切,“那后來呢?”
后來,姚天囚長到了十五歲,就留書出走了,說要去江湖深處尋找父親的下落,他還留下來六定金子,說是償還這些年寧家的養(yǎng)育之恩。寧因從來沒有見過姚天囚的父親,但她姚天囚從小就有一些功夫底子,而后來也不知道從哪里學(xué)來的武功,兩三年之間,就成為了聲名大噪的俠盜。這件事,在寧家看來是非常大逆不道的,他們要求和姚家劃清界限,終生不再做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