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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浪途

第四章 白云牧場

人在浪途 禾末兒 3381 2019-05-05 22:29:04

  從岷中出發(fā),緣鷹語巖而上,山路一百里,能到一座新的山峰,半山處,有一片草原,當?shù)厝朔Q之為碧草天階。二十幾年前,賈信曾買下那里,作為一個牧場,取名白云牧場。牧場幾乎不能給賈家的生意增加什么收入,但這么多年,賈信一直沒有把它賣掉,它就像一塊被人忘記了的地方,自給自足,也不曾給人添過什么麻煩。

  “再過一個時辰,應(yīng)該就到牧場了?!庇曷湎崎_馬車的簾子,望了望?!熬涂斓侥翀隽?,你心里是不是在盤算什么?”風(fēng)搖笑出聲來。“就你知道!”雨落伸手要擰她的胳膊,假裝很生氣。“你快饒了我吧,回頭,我叫出來,把兩位小姐吵醒了?!憋L(fēng)搖求饒?!梆埩四阋残?,你跟我說說,牟姑娘是怎么一回事!”雨落連忙湊到風(fēng)搖身邊,壓低了聲音?!斑@我哪能知道?”“少來!你是什么樣的人,我還不清楚,當日五小姐在亭子上分析的時候,你就在搖頭,后來看了牟姑娘的留書,你又嘆氣,我就知道,你早就想明白了。這世上,就沒有你想不明白的事情!”“我可謝謝您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憋L(fēng)搖笑著搖搖頭?!澳阏f不說,你信不信我胳肢你?”“都說不要鬧了!”風(fēng)搖也壓低了聲音,“好好好,我說,可是我就是瞎猜,你可不許出去說!”

  風(fēng)搖是一個心細如塵的人,她在大房子里的日子,遠比姚瑟和碧云軒要久,其實她幾乎是和賈家的孩子一起長大的。她對賈誠賈實的了解也深刻得多。賈誠那天早上卻是是患得患失的心情,這個,連姚瑟都看出來了,但是其中緣由,只怕沒有那么多天真的故事可講。賈誠是一個商人,在任何一個關(guān)系重大的事情面前都會衡量利弊,牟星語是一個很突然的變數(shù),他要在三天的時間里排出這個變數(shù)帶來的可能的危機,的確很難。

  “三公子自然不愿意娶牟姑娘,你看看大小姐就知道,豪門聯(lián)姻,何等重要,但他也不愿意二公子娶牟姑娘?!薄澳鞘菫楹??”雨落不解,“他喜歡牟姑娘?”“自然不是,”風(fēng)搖嘆了一口氣,“二公子畢竟是長子,一旦成親,老爺勢必要分一些店鋪給他去管,再說了,二公子一旦早結(jié)婚,便有機會早得子,三公子的權(quán)力又少了一些。”“天啊,你這個腦袋里都是些什么東西,這些事說得跟真的一樣!”雨落去點了點她的頭,心里仍受到驚嚇?!岸脊帜悖髅魅思也幌胝f,非逼著人家說?!憋L(fēng)搖做了噤聲的手勢,她剛剛看見碧云軒動了一下。

  風(fēng)搖的猜測其實已經(jīng)幾乎正確了。

  賈誠是在三日之約的最后一天清晨去找牟星語的。前一晚,牟星語不能眠,她坐在桌前,油燈未燃盡,天已經(jīng)亮了,而她還沒有一個能給賈信的答案。賈誠敲門,她一驚,放下手里的針線?!叭?..早啊...”牟星語看見賈誠的面色疲憊,但她激動的心情已經(jīng)化作掩藏不住的紅暈爬上了臉。

  牟星語給他倒了一杯茶,在他對面坐下,“三公子是為了婚約的事,有話跟我說嗎?”在一向善言的賈誠沉默了很久之后,她開口問他了。賈誠只能顫巍巍地說起他和賈實的感情,他們兄弟的志向,“牟姑娘尚且如此年輕,他日說不定會有更多奇遇,我一向認為,婚姻之事,只是長輩們的一時興起,實在不必,受此束縛?!蹦残钦Z手里的茶杯從手里滑落了,眼淚也隨之滑落。

  “三公子的意思是,星語配不上賈家兄弟,是嗎?”“絕非此意,只不過...”“你不必再找借口,只用回答我,你是不是不愿意我嫁給你們兄弟之中任何一個人?”“是?!边@仿佛是賈誠唯一的機會,他只能回答了?!昂昧宋颐靼琢?,你可以走了,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但我明白你的意思。”牟星語轉(zhuǎn)過身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的哽咽的聲音太過明顯。“告辭,牟姑娘,我欠你一個人情?!辟Z誠說完,奪門而出,他知道自己傷害了一個好人。

  結(jié)局就是我們看到的那樣,牟氏祖孫連夜而走,沒有留下任何解釋。

  “可憐相思意,終化塵與埃?!憋L(fēng)搖念起碧云軒生母寫的一句詩,忽然好像可以理解其中的哀怨了。就在此時,馬一聲嘶鳴,馬車震了一下,將熟睡的兩位小姐弄醒了。

  “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姚瑟掀開車簾去瞧,只見幾匹雜色的馬攔住了大路,小廝們怎么趕都趕不走?!疤炀涂旌诹耍栖幮〗隳睦锸艿昧诉@個寒,入夜之前,必須要上山?!币ιf完便跳下馬去,奪過車夫的馬鞭,便朝野馬揮去,未曾想,它們動也不動。姚瑟懊惱地看看天色,“你們幾個,套住它們的腿,抬也要抬走。”“是,五小姐。”小廝好不容易成功套好一匹馬,未想到它的同伴奔來想解救它,他們可沒見過這陣勢,嚇得棄繩而逃,姚瑟哪里肯,便翻身過去拾起繩子向后用力一拉,馬向后一翻,應(yīng)聲倒下。“五小姐好厲害!”雨落也探出頭來看。

  姚瑟還在沾沾自喜,立刻又向下一匹馬進攻,她剛學(xué)了幾天鞭子,便試著去套另一只馬足,這匹棕色大馬可不得了,舉起前足向她踢去!姚瑟無暇后退,眼看就要被踢中了,忽覺得自己被誰抱住了,往后退去,躲過一劫。

  “哎呀,不該不該,伙計,你怎么這么沒用,這就被撂倒了!”姚瑟聽見救她的人在她耳邊自顧自地說話了,有一股刺鼻的酒味涌了過來。她轉(zhuǎn)過頭去,竟然見到一個蓬頭垢面的酒鬼,她嚇了一跳。“你是從哪里來的?”“他是從上邊的松上跳下來的?!北淘栖幹钢放缘囊恢暝扑?。

  “哎,可憐,我不該睡著的,對不住你啊。”酒鬼低頭與摔倒的馬兒說話,然后解開麻繩,讓馬兒站起來,他自然是這幾匹野馬的主人了?!八懔?,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計較,讓你的馬兒讓開一條路,我們要上山?!币ι膊幌牒退麨殡y了?!安缓臀矣嬢^?當然不行?”酒鬼站起身來,他剛剛因為醉酒還很不清楚的眼神里,此刻有一絲狡黠的微笑,“你摔了我的馬兒,我也摔你一次,才能算了。”“你敢!”姚瑟驚怒。男子揮動方才從馬兒腳下解開的麻繩,去套姚瑟的雙足,姚瑟驚叫一聲,翻身躲開,山路奇窄,護衛(wèi)們拔出刀,卻一時不敢一擁而上。

  “快上山去,叫葛交葛管事速速下來?!憋L(fēng)搖見勢,低聲囑咐一個護衛(wèi)。

  “你你你,你這個胡攪蠻纏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姚瑟一邊逃竄,一邊問道?!澳銈€蠻妮子,你摔了馬兒,它們也會疼,你知道嗎!我只是讓你長長記性?!本乒碜咂鹇穪碛行u晃,但手法卻非常精準,話音一落便套住了姚瑟的右腳,再一用力,她腳一崴,便被絆倒了。酒鬼好像滿意了,便輕輕一動,收回了繩索,然后搖搖晃晃地走近她?!澳氵€想干什么!”雨落驚叫出來。“我想,他不過是,想扶她起來吧。”依坐在馬車中的碧云軒喃喃語到。

  “誰要你扶我!”話罷拔下頭上的暗紫色珠花向酒鬼砸過去,姚瑟才不服氣呢,在賈府誰敢叫她吃這樣的虧!“你不要了?”酒鬼隨手便接住了,“你說我要是把它送給山下酒館的小媳婦,能不能換二兩燒酒?”說完把鬢花在滿是污泥的衣服上擦擦,然后跌跌撞撞地向山上走去。

  這時迎面匆匆而來的是一個著灰色長衫的中年男子,“五小姐,六小姐受驚,屬下方才知道消息,未曾遠迎,慚愧慚愧?!薄案鸸苁虏槐鼗艔?,好在小姐們并無大礙?!庇曷湓谝慌园参康?,她見到葛管事,忍不住有些臉紅。五小姐的侍婢初雪將她扶起來,檢視她有沒有受傷,然后幫她拂去身上的塵。“五丫頭,可摔著了?”碧云軒也下車來看?!八さ箾]摔著,只是這個人實在可恨!”姚瑟狠狠地指著酒鬼說道?!榜R堯,你怎么...”葛管事顯然是認識這個酒鬼的。這個叫馬堯的年輕人,揉了揉微醺的雙眼,長嘯一聲,往后仰去,一匹雪色駿馬從山上沖來,恰好讓他倒在背上,然后馬兒轉(zhuǎn)身把他往山上帶去,之前擋路的野馬也跟著駿馬而去,消失在夜幕的山間。

  葛管事親自駕車送兩位小姐上山,到達牧場,已是半夜,這是半山腰,風(fēng)呼嘯著從他們耳邊跑過,雨落拿來羊絨的披風(fēng)給兩位姑娘穿上,但是星野遼闊,是閨中女子從未見過的風(fēng)景,姚瑟和碧云軒都十分興奮。這時,空闊的草野上響起了歌聲,她們從未聽過這樣的歌,雄渾蒼涼,勢欲與蒼天狂風(fēng)較勁一般,半點不認輸。

  “何人在高歌?”“回五小姐,是馬堯,就是...”“就是今日戲弄本小姐的那個酒鬼?”“正是?!备鸸苁旅媛秾擂?,“此人一年之前來到牧場,只在馬廄邊搭了一個小窩暫住,來歷不明,性格也有些古怪,但是此人馴馬真是一等一的好手,幾匹千里良駒皆出自他之手,再無別人能服之。”“想來,是一個傷心的人呢?!北淘栖幉恢罏槭裁?,覺得自己可以聽懂馬堯的歌。“這個人今日得罪了小姐,恐怕白云牧場是呆不下去了?!备鸸苁虏幻庥行┩锵??!澳翀鍪橇〗愕模〗愦丝滔雭聿⒉幌脍s走這個浪子,對不對?”姚瑟笑笑。碧云軒被猜中了心思,臉紅地低下頭去。

  “云軒,我們今晚就住在這草野里如何?”一聽姚瑟的鬼主意,雨落的臉色就變了,碧云軒從來都是跟姚瑟一起瘋的,好在頑皮的五小姐今天大發(fā)慈悲,她打了一個呵欠,“算了,夜里太涼了。葛管事,你讓那個馴馬小子候著,明天我要去逐月跑場試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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