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時進身上被駱瞎子下了針,分別扎在了“鬼腿”、“鬼路”、“鬼市”這三個穴位上,銀針打斜刺進了肉里,原本這幾處被下了針的穴位都凹陷進了肉里,隨著李金折返回來,在馬廄外的一通喊叫,李時進身上“鬼市”這個穴位忽然跳動起來,如同是孩童幼兒時的囟門一般,一跳一跳。
最后“鬼市”這穴位竟像是吸足了一口氣憋住,鼓了起來。
駱瞎子對窗外的李金喊了聲“回來了!”說的是李時進身上的一縷魂已經(jīng)找回來了。
駱瞎子心下也有些歡喜,先前他還擔心著李金歲數(shù)小,沒經(jīng)過什么歷練,叫他一個小孩子夜晚里出去叫魂,萬一他一個害怕,再耽誤了事兒??涩F(xiàn)下李時進的一縷魂回來了,駱瞎子便也放下了心,心里稱贊著李金這孩子還真不錯。
駱瞎子喊李金先回屋里來。
李金進問駱瞎子說,不用再去找了嗎?
駱瞎子回說,還得去找,你爹統(tǒng)共丟了兩個魂,還有一個魂飄蕩在外面,得叫回來?,F(xiàn)在你已經(jīng)叫回來了李時進的一個生魂,生魂不會說謊,我先問一問他,知不知道另一個丟了的魂的下落,要是知道下落,你再去叫魂也有個方向。
駱瞎子抽出扎在’鬼市‘上的銀針,指尖在李時進的穴位上畫了個什么符號,閉眼念誦起經(jīng)文來,與那回來的生魂進行交流。
躺在炕上的李時進人沒動,也不見他嘴唇動彈,卻從嗓子里冒出生硬的話語聲來“家里還有一個鬼,我看見他了?!?p> 駱瞎子繼續(xù)用蒙語念誦起經(jīng)文,每當他念誦完,李時進的嗓子里便傳出一句生硬的話語來,看樣子是一問一答。
李金聽駱瞎子念誦著的經(jīng)文發(fā)音上多有重復,應該就是駱瞎子先前講給自己說的,經(jīng)文千變?nèi)f化,人聽起來只這一句,傳在鬼的耳朵里便不同了。對于生魂可能也是如此,駱瞎子念的經(jīng)文傳到父親的生魂耳朵里,便成了句句不同的了。
李時進的生魂說“家里還有一個鬼?!?p> “是個眼底長著凍瘡的人?!?p> “我聽見有人喊我,像是在很遠的地方,可聽的清楚,那聲音引導著我,要去找那人,我不清楚那人在哪,但知道跟著聲音走,就總能找得到。剛要出門,從門外又進來了一個鬼,眼底生著凍瘡,攔住了路?!?p> “楊三!那人我認識,跟楊三去打牌了。”
“不知道,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p> 從那生魂陸陸續(xù)續(xù)的,且生硬的回答中,駱瞎子聽懂了個大概,李時進的三個生魂,被人勾出了體外,尋找那聲音便要去往,就在要出家門時,附在徐銀漢帶來的那支槍里的鬼魂突然跑了出來,那鬼魂眼底生了一個凍瘡,血淋淋的有些慎人,他叫李時進憑空開上了兩槍,生魂本就膽小易受驚嚇,聽了這兩聲槍響,連忙驚慌失措,回來的這個生魂跑到了馬廄里藏起來,還有一個生魂被叫楊三的人領走說是去打牌九,就只有一個生魂循著那勾魂的聲音走了。
至于是誰勾了李時進的魂,勾去了哪里,這個生魂并不清楚。
駱瞎子又念了一段經(jīng)文,這段是送那生魂回到李時進的體內(nèi)。
方才“鬼市”里住著的生魂提到了一個叫楊三的人,這楊三是本村人,大家都熟悉他,光棍一個,時常到家里來找李時進一起去雙龍堡玩牌九。
既然知道了李時進另一個生魂的下落,駱瞎子催著李金快去雙龍堡給李時進叫魂。自己則要等到天亮時趕去鎮(zhèn)上的棺材鋪,方才附在槍上那男鬼告訴駱瞎子,鎮(zhèn)上的棺材鋪,有人等。
李金不敢耽擱,加緊腳步朝著雙龍堡的方向趕去。雙龍堡離李村不遠,但近來雪大路不好走,一腳深一腳淺。
李金邊走邊摸了摸身上掛著的布口袋,布口袋里混著干豆豉和鹽,摸著鼓鼓的口袋,李金心里有了些底氣。駱瞎子告訴他這口袋里的東西能驅(qū)邪,見到不干凈的東西撒過去,自己就可脫身。
最近雙龍堡近來有些不大太平,尤其晚間,說是鬧鬼兒。前一陣開局坐莊的高大炮在自家房子里擺了局,正趕上那天雪大,壓塌了房子,一屋子里五個人,都死在了里面。
可憐了我那楊三叔,好端端的一個人,老實,除了好賭沒什么毛病。可偏偏就是這一個毛病便要了他的命。李金不由得想起了父親的好兄弟楊三。
一路無話,李金來到了雙龍堡,順著路尋到高大炮家,只見一堆堆碎石瓦的廢墟,這里自己來過兩次,先前可不是這般的光景。
廢墟上有幾處被挖開的痕跡,前幾日就是從這挖出了高大炮等人的尸體。
這是父親平日里好來的地方之一,李金立足在廢墟前,定了定神,重重的的敲了下手里的銅盆“p咚!”
“李時進,快回來,李時進,快回來?!?p> 懷里的大公雞此刻有了反應,來的路上李金怕大公雞冷,便把它揣在自己懷里,用棉衣裹著,一路上它像是睡著了一般,安靜的很。
直到李金敲響了銅鑼,喊上了剛才那一嗓子,這大公雞才有了反應,它在李金的懷里抖了抖膀子,“咯咯咯”的啼鳴起來。
大公雞跳在了地上,圍著自己的羽毛打轉(zhuǎn),卻不像第一次那般銜起,吞下。
李金站在一旁干著急,催著那雞“吃啊,快吃啊,快吃?!?p> 大公雞盯著地上的羽毛,時而啄上一口,時而用爪子撥弄一下,卻始終不見它將羽毛銜起。
李金有開始敲響了銅鑼,他知道父親的魂一定就在附近,或許是什么原因才沒招回“李時進,快回來,李時進你快回來??!”
李金不敢停下來,他怕自己突然停下來,父親的魂便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了。
“吱、吱、吱?!?p> 斜立在雪里的那扇門忽然發(fā)出了聲響。
門向著廢墟的方向緩緩的開了一條口子,隨后卻又像有人推動它一般合攏了。
大公雞也向著門的方向不停的啼鳴了起來,像是催促著里面的人快點出來。
李金更加確認了父親的魂就在這,剛才一定是父親的魂要回來,卻攔下了。
這廢墟里一共死了五個人,五個鬼在這里,老人常說橫死的人投不了胎,就等在原地,等抓著了替死的人,才能投胎轉(zhuǎn)世。
李金不停的從身旁的布袋里取出豆子向那門上扔去,如果那幾個鬼還在這里的話,將他們打跑,父親的魂就能回來了。
廢墟上掩著的那扇門,吱吱呀呀,一會半開狀,一會合攏。
地上的大公雞始終銜不起自己的羽毛,似乎也心急了起來,它展著羽翼,抻長了脖子,怒視著那扇門,像要作戰(zhàn)一樣。
大公雞騰空跳起,忽扇著自己的羽毛,沖著那扇門撲了過去,像老鷹捕捉一般,兩只長了雞登的利爪抓在門上,滋滋啦啦的直想。
可卻還是無濟于事,那扇門如同鑲嵌在了這片土地上,紋絲不動的插在土里。
李金心里急的狠,轉(zhuǎn)而難過,哽咽的喊了起來“三叔!三叔!你咋就那么狠心呢。”
李金想著要是楊三的鬼魂也在這里,他應該是要幫父親的,那么多年的兄弟……
就在李金喊過后,廢墟上的門又被打開了一條口子。
李金鉚足了全身的力氣,肩膀抵在那門上,想要將那扇門推開。
門的另一側(cè)似乎還有一股力量,也抵住了門,朝著與李金相反的方向推著。
眼見著門一點點的在合攏,任憑李金如何用力也不足以同門內(nèi)的力量抗衡。
地上的大公雞越過李金向他身后跑去,猛然沖著那門狠狠的撞了過去“喔”的一聲,那公雞卻將自己撞死了在了門上,門上流了一抹鮮艷的血痕。
那大公雞正在李金頭上撞死,雞血濺到了他的眼睛里,熱辣的發(fā)燙,李金只覺得有些睜不開眼,可有不敢去揉眼睛,生怕那門又被關(guān)了上。
李金瞇著眼睛,咬緊牙關(guān),推著那扇門,只感覺對面的力量松了很多。他腿上發(fā)力,一頂,居然將那扇門給推開了。
門開的一瞬間,李金瞧見那門后有數(shù)雙冰手,那些冰手的主人們正惡狠狠的盯向自己。
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李金,擋在那些冰手前,那人回過頭,僵硬的臉上布滿了冰爽,他硬擠出一個笑容同李金笑了笑,便被那些冰手抓進了黑暗之中。
那人再熟悉不過,楊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