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清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我聽梅子說,你們在洛陽城很有些手段,這正是我所需的。”
“但有驅(qū)使,不敢辭勞,大夫請說?!?p> “不會白幫忙,就是不知,你們?nèi)绾问杖〕陝???p> 大荒落哈哈一笑,莊清如此不兜圈子,直接就談酬勞,真是個爽快人。
“大夫如果認(rèn)真要談,我就把我們這個規(guī)矩說下。確實,我們是替人打探消息的,要收錢。不過,有些是不做的。首先,我們不刺探人屋內(nèi)之事,只要是在街面上發(fā)生的,都逃不過我們的眼線。其次,我們不參和到宮闈之事,軍國之事,畢竟,我們都是真乞丐,活命才是要緊,大人們之間的事情,我們是不敢知道的。再次,我們不做謀財害命的勾當(dāng),也不出手,我們只提供消息。價錢嘛,要看你要什么?!?p> “我們此次出使周國的副使,朱英,前些天失蹤了,我想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很感謝你給梅子提供的消息,可是那沒什么用。朱英在我們楚國,是有名的劍士,身手很是了得,現(xiàn)在不知道是死是活,我需要你給我更詳細(xì)的消息。此外——”莊清壓低了聲音,“我還想問詢些關(guān)于宮內(nèi)的事情?!?p> 大荒落臉色變了,沒吱聲。
“但是,后面那個,現(xiàn)在不著急。我想看看你們這伙人是不是有能耐,能不能提供更多有用的消息?!?p> 大荒落沉吟片刻,問莊清:“關(guān)于這個朱英,你還想要我提供什么?”
“朱英前些天,每晚回來,都渾身濕漉漉的,必是掉水里了,而且看他的情形,應(yīng)該是跟人動了手。能幾次把朱英搞得這么狼狽,在洛陽,這樣的人,必不多,而且,我敢說,此人還在洛陽,否則,不會動幾次手?!?p> 大荒落端起碗,放到嘴邊,輕輕地吹氣,其實水早就涼了。半晌,他悠悠地說:“你們既然是官命到此,為什么不通報府衙,讓他們幫忙呢?”
“這個嘛,有諸多不便,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他人知道?!?p> “這陣子洛陽鬧妖,會不會——”
“不大可能,最新的那個死者,我們也見過,并非朱副使?!?p> 大荒落一怔,奇道:“哦,你們能見尸首?你們怎么見到的?官府不是嚴(yán)禁外泄嗎?連我以親屬名義要見,都見不到。”
“我們要見,當(dāng)然很容易?!鼻f清嘿然一笑,“聽說死的多數(shù)都是乞丐,都是你們的人嗎?”
“不全是,但也超過一半。我們也正在調(diào)查這個事情。你們見過尸首,是妖魅所為嗎?尸首還在嗎?”
“聞所未聞,匪夷所思。死狀非同尋常,官府不讓你們見也是有道理的。尸首還停在衙門內(nèi),我或許可以安排你親自去看看?!?p> 大荒落不大相信,望望莊清,又看看莊梅。莊梅忽然聽莊清這么一說,也有點狐疑??辞f清神情自若的樣子,便對大荒落點了點頭。
大荒落一想,他們都是楚國的官人,大概可以辦到。
“如果你能安排我去查探下尸首,我可以盡量滿足你的要求。”
“那好,我想知道朱英那幾天到底去了哪里,見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越詳細(xì)越好??梢詥??”
“好,沒問題。有什么眉目,我會派人去你們楚館知會你。這一次,作為交換,我們不談錢。來,吃鴨子!”大荒落很高興。
對于尋找個失蹤的人,大荒落似乎沒有任何為難的表情,信心滿滿的,說話也非常直接爽快,這讓莊清覺得很靠譜。
離開了洛神祠,莊梅忍不住問:“你真能安排他去看尸首?”
“不管明的暗的,難道我們做不到嗎?”
莊梅笑道:“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老是夸海口,你還當(dāng)著周王的面說給他曾孫女說媒呢。”
“我說了,我給春申君的信還提了這事。其實娶周王的曾孫女,也可以啊,難道很丟人嗎?”
“不丟人,但是……”
“反正做個媒是沒問題的,能不能成另說?!?p> “好吧,不說這個。我看,你好像還有事情要這些乞丐去做?”
“確實是,不過今天不想說。”
“你覺得他們能做到?”
“不知道,但我們不是缺人手嗎?特別是缺熟悉洛陽的人。今天沒什么事做,我跟你到上次你跟他打探的地方去,我們再好好查探查探。”
“好吧?!?p> 6、
洛陽城經(jīng)過幾百年的衰敗,已經(jīng)不是天下第一大城,人口也逐漸減少,但好在百工興盛,商旅發(fā)達(dá),函谷關(guān)以東第一座看得上的大城。兩人腳力甚鍵,走起來也沒多大工夫。
朱英最后出現(xiàn)的那片地方,是個民宅區(qū),上至下層官僚,下至販夫走卒,各色人等都有。住的雖雜,但并不熱鬧。一路走過,也未見什么深宅,乞丐也不多。由于朱英是夜里到此,所以,問也不用去問。
莊清說:“每次朱英都趟水里,不知道這里有沒有水?!?p> 莊梅樂了,說那邊不是有井嗎?周圍的人都在井里取水,看看朱英這次會不會在井底。莊清苦笑,如果真在井底,那不就是尸首一具了?你可別咒他。
說是這樣說,腿還真往井邊邁去。這個井在道路當(dāng)中,周圍通了五條街,是雒陽城最容易迷路的地方。
四五個人在那里打水。井沿不大,但往里一看,原來下面是個非常大的肚子,類似一個葫蘆,咋一看還以為是打穿了地下暗河。
莊清試著跟人攀談,果然一無所獲。
“你這就是白問,這些良民入夜既歇,除了貓在墻腳的乞丐,誰知道晚上出什么事了?蹲墻腳的乞丐也是混得慘的乞丐,不如從這里找找看。大荒落的消息也是從他們嘴里得到的?!?p> 一個挑著餅沿街賣的小販被莊梅叫住了,一口氣買了10個,賣餅的遇到這樣的大主顧,自然是分外和氣。
“你買那么多餅做什么?”
“當(dāng)然是吃啊?!?p> 人大概都有選擇性忽視的習(xí)慣,平常不注意,以為不存在,如今要特意找尋乞丐,發(fā)現(xiàn)滿大街都是乞丐,好像每個角角落落都是。
莊梅走向一個年老的乞丐,那乞丐見有人走向自己,趕緊縮起來,惶遽地看著她。
“老伯,你是住這里嗎?”莊梅遞過去一個餅。
老乞丐眼睛盯著餅放了光,一把搶來往嘴里塞,也來不及道謝,好像生怕這餅會飛了似的。餅很硬,也不知道這乞丐怎么吃的,差點噎死,還好腰上別了個裝水的瓠瓜,莊梅幫他解下,這才舒了口氣,看自己黑黑的手捏了半天又吃了一半,大約不會拿回去了,就慢慢吃。
莊梅跟他描述了一下朱英的特點,問他某天夜里,有沒有在這里附近見到過。老頭愣了半天,才明白她想問什么。經(jīng)過一番了解,才知道莊梅還誤會了人家。
原來,人家并非乞丐,只是無兒無女,混到如此地步,白天出來曬曬太陽,晚上天一黑就睡覺,這樣可以省一頓飯。家有漏雨的房子兩間,二位愿意來坐一坐否?
莊梅頓時語塞,大為忸怩,見老頭確實挺可憐,又多給了他一個餅。莊清在旁憋住了笑。
兩人繼續(xù)在街上閑逛,莊清忽然說,你找人的方法不對。我問你,夜里無家可去,只能在大街上睡的,都是什么樣的乞丐?
莊梅搖頭。
乞丐雖然慘,但也分三六九等,強(qiáng)壯有力的,一般會占據(jù)好的公共場地,至少能有遮有檔。外地乞丐一般斗不過本地乞丐,所以你應(yīng)該問問那些非洛陽口音的人。
莊梅不服,說,乞丐本來大多是外地人吧?本地乞丐總是很少。莊清搖頭,現(xiàn)今戰(zhàn)亂頻仍,拋家撇業(yè)破產(chǎn)者眾,剛剛那老頭,跟乞丐有什么區(qū)別?
兩人沿路真跟不少乞丐聊了天,不過,餅派完了,也沒聽到任何有價值的消息。
莊梅泄了氣,不想走了,拉著莊清回家去。
回家路上,莊清突然說:“你覺得這個大荒落,靠譜嗎?他是怎么知道朱英最后出現(xiàn)在這里的呢?”
“這個……蛇有蛇路,蛙有蛙路,我卻不知?!?p> “難道就不會胡編亂造搪塞你?”
莊梅沉默不語。
莊清說:“說來也好笑,一上來就跟我講他們的規(guī)矩,這不能做那不能做,在這亂世,不做這些那有富貴?”
“人家跟你不熟,自然不能全端上來。熟了以后,什么不能做?我雖然救了他們一個人,但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不要錢幫我打聽到消息,也算是個講義氣的人??此麘B(tài)度如此誠懇,不至于是搪塞吧?”
莊清茫然四顧,忽然喃喃自語,司馬莫之說的對,我在洛陽應(yīng)該是住了很久,你沒感覺嗎?其實我就是洛陽口音啊,以前在陳都,就有人說我的雅言很正,我也沒在意?,F(xiàn)在想來,必有緣故。今天我在洛陽街上走,感覺很親切。
“那,我們來對地方了。”莊梅淡淡地說。
米丹利耶娜360箴言第八十七:華麗的辭藻,高揚(yáng)的道德,不過是掩藏某種難以出口的目的。誠實點,少說幾句,用樸素甚至結(jié)巴的語言來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