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朋友間的聚會也多了起來。有一種慶祝劫后余生的使命感。
聶英都快生了。他們還是聚了一次。老唐沒來，據(jù)說是公司特別的忙。沒人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其實，只有老唐和馬凱的工作存在很多變數(shù)，其他人的生活幾乎算是一成不變。頂多就是輝輝又去吃了什么，蒙蒙追了什么劇。他們之間的聚會，大部分的話題已經(jīng)變成了吃喝玩樂和家長里短。不像幾年前，大家因為在一個公司，聚會有很多話題是圍繞著工作展開。
馬凱覺得這樣也挺好。他平時被工作占用的時間太多了，他也想看看，同齡人的普通生活都是什么樣的。
那天，應該是所有話題的焦點都聚集在蒙蒙的光頭上。蒙蒙有些得意，她干脆就把假發(fā)放在包里。一顆青鴨蛋樣子的光頭熠熠生輝。
包廂的服務員們來回穿梭。她們一般開始都沒發(fā)覺，突然可能就意識到，這是一個光頭的女生，繼而發(fā)出情不自禁的驚呼。大家后面就以這個為樂。當一個新服務員進來的時候，每個人都在等，什么時候她才能發(fā)現(xiàn)，然后偷笑，在服務員走后討論她剛才吃驚的表現(xiàn)。
在馬凱這幫人當中，蒙蒙從來不是主角。然而這頓飯局，卻從頭到尾圍繞著她來運轉(zhuǎn)。
“人啊，有的時候，就該突破一下自己?！泵擅梢馕渡铋L地總結。
馬凱還想讓萬姑娘請下蟲子，也算是感謝蟲子有空的時候能夠陪著萬姑娘玩。
“他應該不想出來?！比f姑娘淡淡地說：“他失戀了?！?p> “啊？什么時候的事？你怎么沒和我說？”
“說了你會關心嘛？”萬姑娘反問道。不過她可能也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點刺到馬凱，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說下去：
“這也不是什么好事。蟲子不想和別人說。不過他說過，如果你問起來，可以和你說?！?p> “他春節(jié)的時候，確實攢夠了錢。和他女朋友說，要去美國看她。她女朋友當時有點支支吾吾，說春節(jié)期間要寫 paper，可能比較忙。應該是沒空陪他的。讓他過段時間再說?！?p> “蟲子那個人你知道的。他心思多簡單啊。他春節(jié)也就是在香港陪著家人了。后來這幾個月，他可能是意識到有些不對。他女朋友和他聯(lián)系得越來越少。他竟然和我都說過幾次他的擔心。我只能勸他，讓他和他女朋友好好談談?！?p> “蟲子自己應該是有感覺的。他沒和我細說?？赡芎臀乙粋€女的，也不好說他猜測的細節(jié)。今年也是神經(jīng)病，五一的黃金周取消了。他算著三天時間怎么也不夠啊，想去多請幾天假，去趟美國。結果他們公司不準假，說特別忙，五一能放三天就不容易了。蟲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就說你們不讓請假我就辭職。然后寫了個假條遞上去。他們老板一直沒批。他也不管，買了機票，4月底的時候就去了美國。”
“他沒和他女朋友說。他一直知道地址的嘛。以前他們都彼此寄東西。他應該是有直覺的，只是不死心。到了之后，他敲門。和狗血電視劇一樣，開門的是一個白人小伙，只穿了個短褲?！?p> “后面的細節(jié)，蟲子就沒和我說了。他和他女朋友長談了一次。分了?！?p> “蟲子好可憐的，他預備了五天的行程，機票又改簽不了。他之前也沒定酒店。他就只好到處晃蕩。等著回國的時間。那幾天也不知道他怎么過來的。當時我們都聯(lián)系不上他。”
“我差不多每天下班后打一下他國內(nèi)的號碼。應該就是六七號的時候，終于顯示開機了。但他沒接電話。隔了好久，他給我發(fā)了個短信。說他在家，心情不好，不想說話?！?p> “我當時挺后悔的。說是擔心他，可我這樣肯定給蟲子壓力了。他那個人你不知道嗎？就怕給別人帶來麻煩。我這么一聯(lián)系他，他肯定是要出來和我見面的?！?p> “他給我發(fā)短信那天晚上，你應該是在惠州。你記得吧？有天你都回來了，我還沒回來。就是我在陪蟲子聊天。大概也就是我和你說的這些?！?p> “分手的原因？應該就是蟲子熬得住寂寞，他女朋友熬不住。我真的服了蟲子這個人了，他竟然和我說，這樣也挺好的，她在美國有個伴，就不知道那個白人小伙，會不會對她好?！?p> “不過，你們做手機的，怎么這么絕情??！蟲子回國之后，發(fā)短信給他們老板說還要繼續(xù)請兩天假。結果他們老板直接回，讓他不要去了。蟲子不是他們公司的老員工嘛？而且這也沒多大的事情啊。”
“蟲子現(xiàn)在也沒想著怎么辦。他這邊房子還有一兩個月也要到期了。我感覺他很消沉，這個時候你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吧。”
馬凱倒是知道，蟲子公司為什么這么決絕。
從08年過完年，手機行業(yè)有了新變化，一些做品牌宣傳的公司慢慢冒出頭，而且出貨還不錯。到了四月底，所有的電視臺都開始播 oppo ulike 的廣告。
噠拉噠拉噠拉，噠噠噠噠噠~
這首沒有歌詞的哼唱，幾乎全中國的人都知道。很多人都以為oppo 是一個韓國品牌。4月份，oppo 開始渠道招商的時候，整個手機行業(yè)都震驚了。大家嘴上都說，一個國產(chǎn)機想賣一千塊？鐵定死。心里卻都知道，這個機器，應該是要大火了。
而且，oppo 的渠道非常封閉。他們只選擇自己之前 MP3、影碟機的經(jīng)銷商來做手機。手機行業(yè)的人，想搞個oppo 的真機都不容易。
“抄他一個！”江總有天研究了半下午這個手機之后，給當時的研發(fā)二部下指令。
二部是大約3月份開始成立的。老大叫李云澤。以前在另一個方案公司帶團隊?？赡苁?7年底的時候，因為獎金分配的問題，和之前的公司鬧翻了。當時江總正在到處找團隊，就找到了他。李云澤就帶了整個團隊的骨干，大約十幾個人，來成立了研發(fā)二部。
順帶著，以前李云澤的一些客戶，也跟著他來了江總公司。
這可能才是江總高明的地方。這幫做研發(fā)的大佬，很多是和客戶直接打交道的。有很多客戶，認人不認公司。他們覺得，團隊的研發(fā)實力和溝通能力很重要。也就是做集成的人普遍相信的一個道理：這人，和我合不合財。
但是研發(fā)老大們沒有錢，大多也不知道供應鏈和生產(chǎn)該怎么搞。江總現(xiàn)在把這些平臺化之后，研發(fā)老大們帶著自己的研發(fā)隊伍和客戶，立刻就能把生意做起來。
那比打工不知道要強多少。
李云澤剛來的時候，江總給他們互相介紹過。那天馬凱出公司的時候，在公交車站又遇到他。他們打了個招呼，但不是同一班車。
到五一前，李云澤已經(jīng)買車了。也不算好車，豐田的凱美瑞。
李云澤之前還是用前東家的項目在跑客戶，抄 oppo 這個案子算是他的第一個自主項目。他的很多客戶都等著這塊板子出貨。
王明的很多客戶也在等著。
他們不停地找李云澤。李云澤有點拿不準，不知道王明客戶的單能不能接。他又不敢去問江總。這些客戶就急了，自己跑去找江總說。
當著王明的面。
那天張瑋在，回來哈哈大笑，給馬凱學江總：
“為什么不能接？王明，李云澤的客戶要做你的板子，你不接嗎？什么誰誰的客戶。同志們，你們要搞清楚，你們都是我的客戶?！?p> “明哥的臉，當時就黑了。他那個死樣，你知道的。一旦不開心，臭臉遮都遮不住?！?p> 其他方案公司可能也是如此。
08年，做集成的手機公司感覺更加多起來，方案公司不愁沒客戶，愁的是客戶不出量。有了 oppo 這樣的活榜樣，各家方案公司都在引導客戶去轉(zhuǎn)品牌化。
所以，蟲子他們這樣的外觀設計公司，迎來了一次行業(yè)的爆發(fā)。集成公司不停地找他們?nèi)ギ嬐庥^，希望能出一個爆款。
幾乎每家公司都爆單。設計師根本不夠用。加通宵的比比皆是。馬凱在江總公司會看到很多設計師拿著圖，和客戶一起來找結構工程師評審。
這個時候蟲子曠工，的確會惹惱他們老板。況且，蟲子一直堅持自己所謂的原創(chuàng)，作圖慢，和客戶也不好溝通。留著這樣的員工，可能都會影響團隊氣氛。
“你怎么能這么想？”萬姑娘聽完馬凱的分析，很驚訝地問：“難道一個公司，就不能允許有追求的人存在嗎？”
“人都有攀比心理。那些本來就不想加班，不想上進的，看到蟲子這樣，就會拿他和自己比較。老板要是訓他們，他們會把蟲子抬出來：他可以，我為什么不可以?所以，作為老板，在現(xiàn)在的形勢下，是不能留蟲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