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超度不了
自被那老道士點暈后,方月影感覺自己飄飄忽忽的,被困在一個黑暗的空間里,伸手不見五指,像做夢一樣。許是酒壺被大壯抱著,斷斷續(xù)續(xù)能聽到他和老道士說話的聲音。
“有效果嘛,它真能把那草人當(dāng)成方姑娘?”
“若生辰八字寫的是對的,應(yīng)當(dāng)可以…”
她在朦朧中一激靈,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低級錯誤。老道士問她名字時,方月影下反應(yīng)地報出了真實名字,可生辰八字報的是陳燁的。如若那紙符上必須寫名字,那寫錯了便是無效的?
方月影很想發(fā)出聲音,但在酒壺里面熏乎乎的,聽他們說話都有點耳鳴的感覺。
“師傅那鬼走了。”
走了…那就好…眼前一黑,她又昏睡了過去。
酒壺外邊,王興化一拍腦袋上的道帽,大喊“不好”,矯健地提起腳往前邊跑,猛地一瞧,地上的樹枝人已經(jīng)四分五裂,符卻絲毫未動。尸體周圍樹上的紅線不知道怎么給斷了,方月影的尸體不見了,許是大壯背過去跟自己說話的功夫,那丫鬟偷偷抬跑了。
“陳姑娘身上縫了符的,怎么那鬼這么厲害,都敢碰了?”
“定身的都是寫了生辰八字的,鬼不撕她的八字,說明生辰八字錯了?!?p> 王興化看著地上的爛攤子直嘆氣,直怒沖沖地罵方月影蠢,一時又想不通那鬼為什么要偷她的身體。計劃被打亂,越拖延夜越深,干脆把方月影的魂魄放了出來。
只見老道士往大壯眼皮上抹了一抹朱砂,翻了個手訣喊“開?!碧崞鸫髩咽掷锏木茐兀毫朔哑靠诖蛄碎_,放出的方月影的魂體一下飛到了面前,王興化正欲破口大罵,卻一下張大嘴巴愣住了。
“你,你不是那…”
把方月影的魂魄拍進酒壺里時,他們自然是看不到的,因為她是往里吐的。剛開了天眼的大壯見她的魂魄明明是另一個女人的模樣,一下也傻了眼。
“好你個妖孽!騙人竟騙到老子身上來了,原來你才是上身的那只鬼!”
方月影見他們反應(yīng)不對,便伸手摸上自己的臉,可魂體哪有觸感,便抬起自己的手看,確實像自己在現(xiàn)實中的手,陳燁的手更小更白些。想不到魂魄竟是自己本來的樣子。
“看我今日不除了你…”
老道士抽出大壯背上那只箱子里的桃木劍,氣的正要揮下,被大壯慌忙攔住:“師傅,別激動!”
“我…”
一萬句萬里奔騰罵不出來,方月影也不知道這算驚喜還是驚嚇,這么說的話自己只是靈魂穿進這本書里來了?如果老道士打了自己的魂魄,會死還是會回去?
“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王興化見她被拆穿竟也不怕,反而像是思考什么似的,火氣降了幾分,倒想整明白她意圖何在。
“我…其實我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到她身上的…”
她跳過了自己是從書外穿進來的事,只交代了自己是外鄉(xiāng)人,陳燁上吊自盡,而自己睡一覺醒來便在她身體里,后來才有這一連串的事。
“奇聞,怪哉?!?p> 王興化掐指算了一下,只說是天意。
“師傅…那,現(xiàn)在怎么辦?”
“你說那鬼是拜堂時從紙扎女童里跳出來的,還偏偏偷走了尸體,若我猜的不錯,那便是陳家小姐的鬼魂。”
“那她到底死了沒有?”
“厲鬼索魂,死得不能再透了,只是怨氣太重,見自己尸身被掠奪了,以為搶回去便能起死回生。殺了這么多生,便是沒死也得下地府八層了。我想她方才在此地上不了身,才把尸身帶走了?!?p> 老道士嘆了口氣,只怪自己看走眼,竟說那陳燁的面相是個險中求福的,但方月影的魂魄竟契合得如同自己的身子一般,連自己都沒能看出來。
“師傅,那現(xiàn)在…”
大壯撓撓頭,看了看老道士,又看看方月影,覺得她的模樣好生奇怪,年紀看似比陳燁更大些,臉長得倒是好看,但頭發(fā)竟是深褐色的,打扮也奇怪,許是外鄉(xiāng)人都是這樣的。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既然你是洪澇中喪生,陰差陽錯上了身,我便幫你念經(jīng)超度,下輩子投胎個人好人家吧…”
說罷,老道士塵拂一揮,閉眼雙手合十念起了《太上救苦經(jīng)》。
過了半晌,似乎有點過于安靜,王興化便邊念邊睜了眼,發(fā)現(xiàn)方月影和大壯都面面相覷看著他。
“……”
“凡人有禱捧金爐一切歸心從懇禱至心歸命禮浦沱勝境,興化湄州…”
定是不夠誠心,王興化皺著眉頭又閉起了眼睛念著,提高了音量。
“師傅…”
大壯看著面不改色的方月影,吞了一口口水。
“奉請三天都總管…”
“師傅…”
“祖師老爺!元始天尊??!我已沒落至此嗎!”
王興化忍無可忍地對天咆哮,今兒太邪門了,連只小小的魂魄都超度不了,自己幾十年的道行竟如此不堪入目嗎?
方月影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氣,若自己真能被超度,可不就死了嘛,雖然她也有點好奇下地府是什么樣的…但她還沒活夠呢。
“既然老天爺不讓我走,道長你幫我把身體找回來吧!”
連道士都不能拿她的魂魄怎么樣,她有點小激動,感覺自己在這本書里無敵了。
“罷了。十年遇一次怪事,我替你尋回?!?p> 王興化靜下心來,吸了吸煙斗,吐出一口長長的煙圈。
“怎么找到那只鬼呢?”大壯又蹲下身子把每具尸體身上的符都檢查了一遍,抬頭問道。
“我那圈紅線若被動了陣,那線便會自動纏在那個人的腳上,自是找得到的。”
說罷,王興化就地擺陣,點了三炷香編了一只小草人,從大壯身上背的桃木箱子里掏了半天,找到一只羅盤,比劃手訣喊著“急急如律令”,只見那小草人抖了抖像活了一般,立了起來,朝著西面轉(zhuǎn)了個身,便蹦蹦嗒嗒地往前走。
老道士掐指算了算,給那七具尸體留在原地布好了陣,便跟著那只草人往西面走,方月影跟在背后飄著,感覺自己從沒這么輕過,就是有點虛。
幾個人走了好一會,大壯背著箱子時不時便偷偷回過頭往方月影看,心里琢磨著別人的魂魄都是若隱若現(xiàn)的,為何她的魂魄這么實,若不是碰不到,乍一看還真像人一樣的。
師傅說了有魂魄的地方就有陰風(fēng),但他竟一點也不覺得冷。方月影發(fā)覺大壯時不時地瞄著自己,只能朝他齜著牙笑了笑,這一笑倒害他寒得起了雞皮疙瘩。
“噓…”
王興化擺擺袖子,發(fā)現(xiàn)竹林走到了頭,小草人一下被抽去力氣一樣倒在了地上。前面有一座大山洞,定有不對,便讓他們藏好了。果不其然,細看,山洞口的地上正躺著陳燁的尸體,那鬼上身的丫鬟則一動不動地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很是詭異。
“…這是干嘛呢?”
大壯盯了好一會,還是一動不動的。
“那鬼在上身呢?!?p> 方月影因為同是魂魄,看見那女鬼生得跟那肉體同個模樣,就是慘白得有點嚇人,穿著一身血衣裳在兩個身體之間穿來穿去,企圖回她的肉身,屢次失敗。她甚至可以看到陳燁的鬼魂氣急敗壞的表情,心下不禁想起了環(huán)兒,如若環(huán)兒知道自己安生地過了奈何橋,陳燁卻化成厲鬼四處殺人,一定很傷心。
王興化低聲罵了幾句大壯平時不好好修道,天眼開了幾個時辰便沒了,又給抹了朱砂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