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一觸即發(fā)
厲薇站在船頭,任由湖風(fēng)拂面,冷汗卻順著背脊劃過。她內(nèi)息不穩(wěn)的情況最近越發(fā)頻繁,時而如烈焰焚身,時而如墜冰窖,時而如響雷在耳邊轟鳴,時而如萬針刺身。而厲薇自己卻還沒有找到發(fā)作的規(guī)律。之前見兩大世家和湖盜眾人向自己沖過來,厲薇心中閃過一絲擔(dān)憂,“若內(nèi)息不穩(wěn)就麻煩了”,而好巧不巧,內(nèi)息卻在此時開始攪動。她本不愿把這些人屠戮殆盡,但那時力不從心,自己的生死已存于一線,因此下手不敢容情。而等她把這些人殺完之后,內(nèi)息卻又穩(wěn)定了下來。
“殺到后來,我專注于進(jìn)攻對手的破綻,反而內(nèi)息開始穩(wěn)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這混沌功到底是哪里出現(xiàn)問題?”她心中反復(fù)推演這混沌功的功法,“從任脈,到督脈,再到?jīng)_脈,每一次似乎都是內(nèi)息在這些穴位之中流動之時出的問題…”
郭夜在船后坐著,他看著站在船頭的厲薇,心中思緒起伏。和厲薇相識這數(shù)十日,大事上幾乎都是厲薇出手相助,無論是之前在蘇盈手下救下自己,挑戰(zhàn)孟嘯天幫自己進(jìn)入監(jiān)察隊,還是現(xiàn)在尋找“毒手”,幫自己打探蘇盈的下落,均是如此。厲薇性格孤傲,本身武功又高,因此極少找人幫忙。郭夜唯一能幫她的只有在途中燒好飯菜而已,想到這,郭夜心中有一種無力感:自己在厲薇這兒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罷了。而想起蘇盈,想起兩人背靠背生死與共之時,想起蘇盈還活著,他的心中涌起一絲甜蜜。但接下來,一絲疑惑浮現(xiàn):“她要從許公子那兒奪寶,為何不告訴我?為何要用鋼釘射入我的后背?為何后來我也中了黑水針?”也許是小翠挑起了這個念頭,他不由自主地?fù)u了搖頭,似乎想盡快將其忘掉。
兩人一路無話,待兩人回到蘇州府,小翠已在碼頭迎接。
“小翠,事情辦好了嗎?”厲薇問道。
小翠點了點頭,說道:“姑娘交代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辦好。今早梅劍山莊的季師兄帶人來把謝家的幾人領(lǐng)走了。我千叮囑萬交代,必須把姑娘你的信和謝家家主親手送到梅莊主跟前?!?p> “可是季一鳴?”厲薇問道,小翠點了點頭,說道:“正是這位季師兄?!?p> 厲薇點了點頭,說道:“他辦事倒是靠譜?!?p> 小翠看了眼郭夜,見他身上濺滿血跡,譏諷道:“你就知道殺殺殺。島上的人呢?是不是被你都?xì)⒘??!?p> 郭夜沉默無語,而厲薇看了一眼小翠,淡淡地說道:“我殺的比他殺的多多了?!闭f完也不理會二人,向客棧方向緩緩走去。
小翠似乎被嚇了一跳,隨即橫了郭夜一眼,“我家小姐很少殺人的,是不是因為你?”
郭夜搖了搖頭,小翠不相信地哼了一聲,跟著厲薇而去。
兩日后,梅劍山莊之中,梅若塵拿著厲薇的信,正冷冷地看著長老謝覺,說道:“謝長老,這是怎么一回事情?我梅劍山莊的人居然做起了湖盜?”梅若塵為人甚為和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如今已動了真怒。
謝覺半跪在地,抱拳誠懇地說道:“在下約束門人無力,還請莊主嚴(yán)懲?!?p> 梅若塵見狀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知曉,這幾年你幾乎都呆在梅劍山莊,很少外出。你家人在杭州府做的事情,本也不應(yīng)怪在你的頭上。”
謝覺說道:“莊規(guī)重要,謝覺懇請莊主責(zé)罰!”
這謝覺武功既高,平日處事又十分妥當(dāng),一直都是梅若塵管理山莊的一大助力。例如之前他出手從鄒勁手中救下青城派的弟子,事后梅若塵得知,十分滿意。因此,梅若塵見他態(tài)度如此誠懇,伸手將他扶起,柔聲道:“如今正魔之爭一觸即發(fā),你的過錯暫時記下,以后將功贖過吧?!?p> 謝覺點了點頭,不再拒絕。梅若塵想了想,對謝覺說道:“厲薇這孩子做事太直白了些,沒有顧及到你的面子,希望你不要記在心上。其實她心里還是有你這個長老的,聽說另外兩個世家的人幾乎被她全殺了,只有謝家之人被綁回了梅劍山莊?!?p> 謝覺連忙抱拳,說道:“厲長老秉公辦事,我又怎么會有任何不滿?只希望厲長老不要怪罪我治下不嚴(yán)之罪。”
梅若塵點了點頭,心中卻惦記著自己的徒兒:“薇兒怎么一下子殺了這么多人?不似她呀!無論如何,在此關(guān)鍵時期,我要喚她回來鎮(zhèn)守梅劍山莊?!贝x覺離開,梅若塵立即安排飛鴿傳書,召喚厲薇回梅劍山莊。
而厲薇廢掉圣火教護法崔鶴武功,屠滅嵩山宋家和武當(dāng)王家的消息也在各方傳開。
還是西湖邊上的那個涼亭,一位秀氣青年向著旁邊的中年大漢說道:“師父,這梅劍山莊的厲薇做事我怎么看不懂呀?”這青年名叫陶陰晴,長相倒還清秀,但年經(jīng)輕輕身形就有些佝僂,不說話時喜低著頭,眼睛看著地面,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
一旁的中年大漢滿臉絡(luò)腮胡,他正用牙簽挑著牙,不耐煩地瞥了一眼青年,說道:“你這懶貨,自己動腦子想想呀?!彼f完喝了一口茶,漱了漱口,見青年還是沒有反應(yīng),嘆到:“也不知道你是真笨還是懶得動腦?,F(xiàn)在明眼人都知道正魔兩派之爭已經(jīng)是箭在弦上。這厲薇既對付圣火教,又對付正派,顯然不是蠢到想四面樹敵,那剩下的答案不是顯而易見了?那就是立威呀!看來這厲薇想學(xué)我們生死門,讓梅劍山莊保持中立,不受這正魔紛爭的影響?!边@中年大漢正是生死門監(jiān)察隊隊長雷無計,之前下令生死門通緝蘇盈的也正是此人。
秀氣青年陶陰晴楞了一下,說道:“梅劍山莊不是正派的嗎?正派世家她可是一次殺了百人呀,立威的話是不是太狠了些?”
雷無計點了點頭,說道:“你小子倒是說道一個關(guān)鍵地方。百招之內(nèi)廢掉一名圣火教護法的武功。恩,要知道殺一個高手相對容易,廢掉對方武功卻難很多。我想這厲薇的武學(xué)造詣恐怕已達(dá)到六合至尊的水準(zhǔn)了。換句話說,梅劍山莊現(xiàn)在算得上天下第一大派,畢竟有兩個六合至尊。因此,人家要中立確實也有這個本事。不過正如你所說的,梅劍山莊一直屬于正派陣營,其中利益和情感的糾葛錯綜復(fù)雜,而這梅前輩又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因此想要像我們生死門一般中立,嘿嘿,難!至于她一次殺了這么多人,的確讓人費解。按照蓬萊閣的情報,厲薇此人并不嗜殺,我也不知是何緣由?!?p> 雷無計喝了一大口茶,心中卻在尋思:“孟老哥得到正派和圣火教兩邊的求助,且看他如何選擇吧。”
嘉興南湖的湖心島上有一座煙雨樓,是這一帶最有名的酒樓。二樓雅間內(nèi)對坐著兩人。一人面容俊朗,著一身白衣,但他眉頭緊皺,正看向煙波蕩漾的湖面,似乎在思考著什么,正是圣火教護法楊夙心。他對面坐著一潦倒書生,他一邊吃菜,一邊瞇著眼睛品酒,似乎意猶未盡,正是圣火教堂主奚重國。
兩人沉默了片刻,奚重國率先開口:“楊護法,該來的始終會來,正派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你也是時候做出決定了?!?p> 楊夙心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奚重國抬起頭,盯著楊夙心的眼睛,他目光如電,那落魄書生的神色剎那間消失無蹤。他說道:“自古成大事者,必不拘小節(jié)。楊護法,時間不多,你的志向本就需要靠無數(shù)尸骨累積才可達(dá)到,一些該舍棄的,你必須舍棄?!彼戳艘谎蹢钯硇?,繼續(xù)說道:“剛才探子來報,梅若塵已經(jīng)飛鴿傳書厲姑娘,令她速回梅劍山莊鎮(zhèn)守。這樣厲姑娘也不用卷入這一次的大戰(zhàn)之中了,你也應(yīng)該安心了吧?!?p> 楊夙心默然不語,整個人的精氣似乎一下子消失無蹤,他疲倦地點了點頭,說道:“開始吧?!闭f完,轉(zhuǎn)身離開了雅間。
邙山位于LY市北,黃河南岸,距離嵩山少林寺不足兩日的腳程,是洛陽北面的天然屏障,也是從古至今軍事上的戰(zhàn)略要地。這一日秋高氣爽,上千人的隊伍在邙山上行動,其中一支隊伍當(dāng)先一人面目俊秀,一身精壯的肌肉配上絡(luò)腮胡子顯得此人成熟干練,沒有半分書生味道,正是喬裝過后的許思孝。
數(shù)月來,他孜孜不倦地苦練水元功,進(jìn)步甚大。水元功最重視內(nèi)力的修煉及其運用,他現(xiàn)在內(nèi)力充沛,已不遜于彭暢的大弟子高梓軒,當(dāng)然距離崆峒派掌門彭暢仍有有很大的差距。為了掩飾洛水劍法和水元掌,他棄劍不用,并修習(xí)了圣火教的一路“碧海掌法”,并借助水元功把這套掌法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他憑此數(shù)度立功,現(xiàn)已經(jīng)成為圣火教一名百人隊隊長,掌管百余教眾。
半月前,他得到奚堂主的命令,帶領(lǐng)自己的手下從江蘇淮安府一路奔赴河南。如今和許思孝一般的十路圣火教教眾已在邙山匯合。許思孝對自己的十余位得力手下命令道:“你們聽好了,我們這一次距離少林派甚近,若一旦開打,你們離我不要太遠(yuǎn),咱們乃生死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這十余位漢子頓時覺得豪氣干云,紛紛說道:“但愿同月同日死!”其實許思孝一點兒也不愿意被卷入這一次的正魔大戰(zhàn)。他很想繼續(xù)留在船上幫圣火教做貿(mào)易,但上級有令,他也不得不遵從。他好不容易帶出來的這十余位生死兄弟將是他以后找崆峒報仇雪恨的重要助手,因此他讓他們緊跟自己,心中也做好準(zhǔn)備:一旦勢頭不對,便帶領(lǐng)他們逃離戰(zhàn)場。
“可惜我現(xiàn)在人微力薄,沒辦法影響這一次正魔之戰(zhàn)的局勢,否則定當(dāng)率領(lǐng)魔教一舉攻破這該死的崆峒派?!痹S思孝心中想著,他內(nèi)心其實也不喜歡圣火教。加入圣火教的這數(shù)個月,在楊夙心的極力約束下,圣火教中人對百姓秋毫不犯,令許思孝對圣火教有所改觀,但阿龍阿虎當(dāng)初就是死在圣火教手中,因此思考之時還不時地稱其為魔教。
正在此時,只見一個矮小身影快速地向眾人奔來,他一步數(shù)丈,很快便來到眾人面前。許思孝見此人武功奇高,氣度不凡,仔細(xì)一看,正和畫卷中圣火教教主呂無為一模一樣。
圣火教中人紛紛抱拳道:“參見教主,愿圣火照亮蒼生,永世不滅!”數(shù)百人齊鳴的聲音振聾發(fā)聵,呂無為臉露微笑,雙手往下一按,示意眾人收聲。
許思孝修習(xí)了水元功,也見過厲薇,楊夙心等一流高手出招,武功見識和當(dāng)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他心中有一絲疑惑:“這呂教主乃六合至尊之一,可單從身法來看,最多也只和厲姑娘在伯仲之間。恩,看來他要么未出全力,要么輕功不是他所擅長?!?p> 六日之后,千里之外的AH廬州府的開福寺之中,除了梅劍山莊沒有派人來以外,幾乎正派所有的第一流高手都已經(jīng)齊聚。
華山掌門何宏仁說道:“幸虧泰山掌門幽虛道友的情報,魔教偷襲廬州府的陰謀被我等挫敗。剛剛弟子來報,這一役我們雖然沒有殺死魔教護法,但斬殺的邪派高手有六位,堂主四位,魔教教眾更是達(dá)七百余人。”
聽到這個消息大雄寶殿之上一時間議論紛紛,不少人還對幽虛道人拱手相謝。只有少林方丈深覺禪師幾人口宣佛號,顯然對殺戮心存不忍。
“哈哈哈,殺得痛快,殺得痛快?!鄙倭炙滦曰诤蜕写笮Φ溃屯R话懵暼绾殓?。他之前被楊夙心的瞞天過海之計耍得團團轉(zhuǎn),今日大勝,心情十分的舒暢。昨日深律禪師收到少林寺的飛鴿傳書,得知魔教教主呂無為現(xiàn)身邙山,于是決定回去鎮(zhèn)守少林寺。今日師父已走,性悔和尚更加肆無忌憚,直到一旁的性悟禪師瞪了他一眼才有所收斂。
嵩山宋陽子面容冷峻,之前厲薇殺的正是他家族的一個旁支,他狠狠地說道:“這梅劍山莊不把我們武林各派放在眼里,今日居然沒有派一個人來!”
一旁閉目養(yǎng)神的青城派大長老無塵道人睜開雙眼,掃了一眼宋陽子,緩緩的說道:“梅劍山莊已經(jīng)送來情報,還請深覺方丈告知大家?!?p> 宋陽子知道無塵道人和梅若塵的關(guān)系,也知道他武功奇高,距離六合至尊恐怕就一步之遙,因此對這老道極為忌憚,只好閉嘴不言。
深覺方丈點了點頭,說道:“根據(jù)梅劍山莊的情報,楊夙心現(xiàn)在人在松江,正和他的手下籌建沿海最大的碼頭。如若讓這個碼頭建成,魔教以后的海運就更加容易,其勢力定會越發(fā)膨脹?!?p> 泰山掌門幽虛道人附和道:“不錯,我這里得到的情報也是如此。陪同楊夙心的還有他的幾個得力干將,包括護法‘毒手’蔣立文,‘爆頭陀’曹云清,‘滅絕刀’魯平,還有堂主嚴(yán)康,歐陽慧,以及那位不知名的奚堂主。”
昆侖掌門“青衣劍俠”方不輟站起身來,環(huán)視了一眼眾人,說道:“既然兩方情報對得上,是時候落實我之前提出的釜底抽薪之計了。”他看向華山掌門何宏仁和崆峒掌門彭暢,說道:“何掌門,彭掌門與我三人聯(lián)手負(fù)責(zé)誅殺楊夙心。我們?nèi)寺?lián)手,此事才能十拿九穩(wěn)。”說完他又看向性悔,性覺,宋陽子,幽虛道人,武當(dāng)明微道長等第一流高手說道:“敵寡我眾,剩下的護法和堂主就交給各位了。”
性悔和尚哈哈一笑,拍著胸口說道:“包在和尚身上。”
一旁的深覺方丈看了他一眼,說了聲“阿彌陀佛?!?p> 方不輟對深覺方丈笑了笑,說道:“之前楊夙心用瞞天過海之計奪下九華山,今日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勞煩深覺方丈率眾弟子佯攻九華山,吸引魔教主意。我等高手不帶弟子,快馬加鞭,偷襲這楊夙心一伙。”
深覺方丈點了點頭,一旁的性悔和尚大笑道:“好計,好計!方掌門聰明過人呀!”
方不輟笑著抱拳說道:“性悔大師謬贊了?!?p> 彭暢最為細(xì)心,說道:“別忘了還有一重要人物,六合至尊莫懷仁。只要她在,我們幾人未必穩(wěn)操勝券。另外生死門那邊呢?”
一旁的無塵道人開口說道:“此人與我仇深似海,自然由我青城派來應(yīng)對。”眾人知道他本身武功奇高,這次更是帶來幾位長老布置八卦劍陣,均點了點頭。青城派位于四川,川人對諸葛武侯敬佩異常,青城派歷經(jīng)數(shù)代長老,根據(jù)諸葛亮遺留的八卦陣布置而成的八卦劍陣是當(dāng)今武林八大陣法之一,絲毫不亞于武當(dāng)太極劍陣,少林羅漢棍陣,魔教斗轉(zhuǎn)天都陣和華山派的犁溝劍陣。眾人中不少知道無塵道人和梅若塵的關(guān)系,因此有他對付莫懷仁,均感到信心十足,實在不濟,梅若塵也定會出手相助,卻不知無塵道人之前已請求梅若塵不要出手。
方不輟也回答道:“至于生死門,這些墻頭草既沒答應(yīng)相助我們也沒答應(yīng)相助魔教??峙率强茨囊环秸紦?jù)優(yōu)勢,再對另一方趁火打劫吧?!闭f完方不輟再次環(huán)視了一遍眾人,說道:“各位可還有疑問?否則兵貴神速,我們這就動身吧。”眾高手紛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