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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死局

第九十章:水太涼

南明死局 北山霧 3107 2020-03-08 16:56:54

  四月二十四日,入夜,揚州告急!

  望著狼藉的大地,殘破的城墻,史可法流下了一把眼淚。烽煙彌漫著整片天空,清兵的撞木砸著厚重的城門。

  他抽出了腰間的刀,橫亙在自己的脖子上,微微閉上了眼睛。

  “大人!不可!”

  王明顯沖了過來,奪下了史可法手中的刀。

  史可法望著他,沒有掩飾自己的眼淚和悲傷,也沒有說話。王明顯握著刀手在瑟瑟發(fā)抖。

  為什么要奪下刀?可能他也答不上來,自殺不是更具尊嚴嗎?但人總是這樣,面對眼前可以阻止的殘酷,都會忍不住去阻止。

  “轟!”

  城門開了,是被撞開的,一身官服的史可法踱步走下了城樓,又走出了城外。

  “我,史閣部是也!”

  這一聲大呼,如同突破天際的巨響,在亂軍中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晰的聽見。

  清軍魚貫入城,明軍最后的抵抗被擊潰了,城上的王明顯自殺了,用的正是史可法的刀。

  六、七個清兵圍著史可法,圍著這個手無寸鐵的文人,可誰都沒有動手,仿佛在他們的眼里,自己并沒有資格殺眼前這個人。

  終于,來了一個人,嘴角掛著得意的微笑,依舊一副盛氣凌人的姿態(tài)。

  “怎么能對史閣部如此無禮,都讓開!”

  那六、七個清兵退到了一旁,那人甩蹬離鞍下馬。

  “史閣部,久仰了!”

  史可法面無表情,有時候面無表情也是一種表情。

  “想必這位就是所赫赫有名的多爾袞將軍吧!”

  不得不說,“將軍”這兩個字用的好,既給了敵人的尊重,也挽留了大明王朝的面子。多爾袞笑道:

  “不才正是在下,可否請史閣部到營中一敘?”

  史可法搖搖頭:

  “將軍有話不妨就在這說!”

  多爾袞點頭:

  “好,果然史閣部不止是個豪爽人,也是個聰明人,揚州城破意味著什么,您比我更清楚,明王朝不值得您這樣的人效忠,有道是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史閣部可曾想過,與我大清一起共創(chuàng)帝業(yè),您將是我大清的開國功臣,將來封侯拜相,定是不在話下的!”

  史可法又搖搖頭:

  “將軍,史某兵敗揚州已經(jīng)是有愧于皇恩浩蕩,是史某的無能,造成了現(xiàn)在這個局面,我還有何顏面再茍且偷生呢!”

  他的語氣愧疚而又堅決,多爾袞顯然聽懂了。

  “史閣部,我還有一句話,本王不是好殺之人,我有好生之德,也有惜才之心,別說沒有給你選擇的機會!”

  多爾袞恢復(fù)了往常的氣勢逼人,史可法不為所動。

  “將軍,在下也只有一句話,我不是洪承疇,也不是范文程!”

  多爾袞無奈的點了點頭:

  “史閣部,拋開你的才能不說,確實是個英雄,英雄有英雄的死法,來人!賜史閣部一杯酒吧!”

  史可法面如死灰:

  “不必了,我自己帶了!”

  說完從袖子取出酒壺和杯子,自斟了一杯一飲而盡,須臾便橫倒在地,眼珠翻白。

  多爾袞感嘆道:

  “大明有多少這樣這樣忠臣義士?看來已經(jīng)不多了!”

  在自問自答之間,他俯下了身子,親自闔上了史可法的雙目。

  “進城!未剃發(fā)者,殺無赦!”

  清軍如同惡狼一般擠進了城門,鮮血染紅了街道,悲呼滿城。

  而此時的南京城,卻發(fā)生一件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東林黨魁、文壇領(lǐng)袖錢謙益居然娶了青樓名女,秦淮八艷之一的柳如是,柳如是本名楊愛,后讀辛棄疾名句“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故自號如是,雖出身青樓,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才女。

  才女當(dāng)然要嫁才子,柳如是也是這樣想的,盡管此時的錢謙益已經(jīng)年逾花甲,她仍不遠千里主動前來拜會。

  就在一個月前,二人同乘一條船,在秦淮河上舉辦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婚禮。縱使床篷上被砸滿了爛白菜和瓦片,二人相視大笑,毫不在乎。

  為什么人們會如此感到唾棄呢?只因錢謙益是有妻室的人,而柳如是不愿為妾,所以錢謙益才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娶了這位青樓女,并為她買了一間房子,日日夜夜的守護。

  這就是愛情,超越了年齡與世俗的偏見,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

  如膠似漆的日子總是太快,揚州城破的消息如約而至的傳到了南京。

  秦淮河,樓船。

  “官人,揚州失守了,清軍馬上就到南京城了!”

  面對柳如是的驚詫,錢謙益顯的尤為的淡定,他緩緩的喝下一杯酒,帶著熏熏的醉意道:

  “來了就來了唄,夫人何必驚慌?你我二人還不是吟我們的詩,看我們的月,讓他多爾袞殺了馬士英,阮大鋮豈不更好?他們本就該殺……”

  柳如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頗為失望道:

  “官人,你醉了!”

  錢謙益伸手挑住了柳如是的下巴,癡笑道:

  “夫人,我沒醉,我……”

  柳如是無情的推開了他的手,厲聲道:

  “官人,你別忘了你也是朝廷的禮部侍郎,還是江南的文壇領(lǐng)袖,豈能不知國破家亡的道理?你的氣節(jié)呢?你的風(fēng)骨呢?待清軍進了城,難道你我要做滿清的子民?”

  錢謙益被推了一個踉蹌,也清醒了許多,因為自結(jié)婚以來,她從來沒有這樣和他說過話。

  “夫人,你這又是為何?自古以來朝代更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只不過我們恰巧碰到了這個時候,沒有人讓你做滿清的子民,我們找個地方隱居起來自得其樂,不好嗎?”

  聽了錢謙益這番話,柳如是失望極了,她一字字道:

  “官人,我真不愿相信這是從你口中說出的話,你可知史閣部在揚州城誓死不降?我愛你是愛你的文才蓋世,愛你的文人風(fēng)骨,國家危難時才能體現(xiàn)讀書人不屈的氣節(jié),你讀的書呢?難道連忠君愛國這四個字都讀不到嗎?”

  錢謙益怔住了,他不敢看她泛著淚花的眼睛。

  “夫人,你終歸是個女人,不懂這大明王朝,你若懂,你也會因此感到失望……”

  柳如是打斷他道:

  “朝廷腐敗是一回事,文人應(yīng)該鐵骨錚錚又是一回事!”

  錢謙益無奈道:

  “夫人說的對,那依你之見;那錢某應(yīng)該如何鐵骨錚錚呢?”

  他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之快,快到連柳如是都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認同自己的話。

  “古往今來的大名士,在面臨國家危難之際都表現(xiàn)了不屈的氣節(jié),冒死直柬的魏征,絕食明志的文天祥,軍民投海的陸秀夫,這才是名臣名士應(yīng)該做的事情,無論是名臣還是名士,他存在的意義,就是維護國家的真理,他們也許手無縛雞之力,但代表了整個民族最堅硬的氣節(jié),在我眼里,官人您也應(yīng)該是這一種人!”

  錢謙益的酒似醒又非醒,春風(fēng)拂過他紅暈的臉,可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浪漫的氣息。

  “夫人這是讓我去死?”

  柳如是搖搖頭,嚴肅道:

  “不能這么說,這不僅僅是死,而是死得其所,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去死,我會陪你!”

  錢謙益只感覺到一股涼意從脊背蔓延到后腦,這不是命令,也不是宣判,可依然讓他感覺恐懼,不過臉上還是佯裝著平靜。

  “哈哈,好一個死得其所,我想聽夫人給我解釋解釋,其所究竟在何處?我錢謙益今天死了,怕是世人只會拍手稱快,夫人怕是忘記了這船上的爛菜和瓦礫?”

  柳如是又搖搖頭:

  “私德終歸是是私德,在國家大義面前永遠都是微不足道的,名士之所以叫名士,就是因為你若殺身成仁,將會喚醒更多人的良知,這個國家和民族才會有希望!”

  錢謙益笑了,是假笑。

  “夫人的意思是,要我做一味藥?你以為天下人吃了我這味藥,就能齊心協(xié)力的將滿清趕出關(guān)外?”

  柳如是望著碧綠的河水,緩緩道:

  “也許不能,國家太平時,你享受著世人稱頌的名聲,但國家危難時,名士的價值就是死節(jié)!”

  錢謙益隨著她的目光,望著平靜的河面,被一陣微風(fēng)掀起層層漣漪。

  他不禁有些傷感,黯然道:

  “士為知已者死,夫人正青春年少,愿意陪我這個老頭子一同死節(jié),又夫復(fù)何求?若是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話,錢某也不枉此生了!”

  柳如是依舊望著河水的漣漪漸漸平復(fù),可臉上卻泛起了笑容,她笑的很開心。

  “這才是我所愛的你,這秦淮河雖比不上屈夫子的汨羅江,但不妨讓它成為我們夫妻二人永久的故鄉(xiāng)!”

  錢謙益聽懂了,他半倚著船沿,不禁發(fā)覺自己的身體有些搖晃,手臂也情不自禁的發(fā)抖。

  他閉上了眼睛,伸出顫抖的手,淺淺的沾了一下秦淮河水,瞬間腦海中如同翻云覆雨一般,想到了世間的繁華,永恒的夢幻……

  這一刻,他后悔了,他留戀這難以割舍的人世間,但是他再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

  “水……水太涼,不宜跳!”

  顫顫巍巍的說完這六個字,他羞愧的低下了頭。

  柳如是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在表達一種透頂?shù)氖?,同時也在憎恨自己的選擇。

  “你不跳我跳!”

  說完,她向著河水縱身一躍,原本以為這是留在人間最后的掠影。

  不曾想,卻被他拽住了衣袂……

  

北山霧

青樓并不是窯子,青樓女也并不是妓女,她們向往愛情,也熱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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