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上校和他的紅馬終于遠去,跟在后方掠陣的傭兵們突然狂笑起來,有人模仿上校的語氣神態(tài)和空氣對罵,樣子惟妙惟肖,有人被逗得笑翻在馬背上,捂著肚子淚流不止。
“哈哈你這該死的得州快男!”
“看什么呢你這開悍馬的傻大個!你念的是圣母中學附屬駕校?!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左腳油門右腳剎車!”
“哈哈哈哈!快別說了!我要是從馬背上跌下來就全怪你,你這該死的混蛋!”
“哈哈鬼知道你這家伙昨晚干了什么,連馬肚子都夾不緊!”
騎手們一邊留意著上校的動向一邊插科打諢,笑聲把在周圍撿拾腐肉的鬣狗嚇得夾尾逃亡。
終于,在悍馬車的幾番追逐逼退下,瞪羚再度歸于獵人的包圍圈;馬背上的上校興致頗高,策馬跟在后面,眼看著自己的獵物一點點耗盡體力,漸漸失去平衡。
正在將要收網之際,一個黑點自草原南下而來,以驚人的速度逼近騎兵側翼。
有人注意到了那東西,定睛遠眺后向周圍的同伴大喊:“嘿你們看,那是喬伊!”
“還真是!喂,記得收緊括約肌!你的痢疾還沒好呢!”
“是?。】斓纛^回去等著吃野牛肉吧!吃完才有力氣繼續(xù)蹲坑?。 ?p> “哈哈!松褲子喬伊!”
馬背上的獵人們非但沒起戒心,反而離得老遠就開始招手吹哨,一臉幸災樂禍。
飛馳而來的是一輛草地摩托,騎手未戴頭盔,僅憑一架防風鏡阻擋著強烈的日光。
面對那些家伙們刺耳的口哨聲,摩托騎手豎起一根中指高舉過頭,繞過浩蕩的馬隊,直奔最先頭的紅馬。
騎摩托的雇傭兵名叫喬伊,正度過自己出生以來最悲催的一個新年。
隨部被空投到這蠻荒之地的第一天,喬伊就患上了這種怪病,惡心干嘔、腹瀉不止、里急后重、便意頻繁,整整一周過去,腹瀉的癥狀不輕反重,只得頻繁往復于營地與茅廁之間。
昨夜,營地的傭兵們預支了幾乎一周的啤酒和牛肉,不為別的,只為在這異區(qū)他鄉(xiāng)度過一個鼎沸狂歡的跨年夜。
然而喬伊卻因身患痢疾而與這一切無緣,只能攥著廁紙蹲茅坑,眼睜睜地看著別人胡吃海喝、歡聲笑語。
喬伊時常慨嘆老天不公,想來自己可是鼓搗設備的技術型人才,可到了行伍之中非但沒能得到重用,反倒要受一幫愣頭青的鳥氣!
唉!
喬伊回想當年事,飛沙入眼眼迷茫。入伍一年零八月,升職無門淚兩行。肛門墜脹把床臥,同袍不恤反群嘲。但有一事順心意,何患至此路迢迢——
臂章上的一道拐還是那熟悉的一道拐,薪酬和剛來時一樣餓不死也吃不好。
這次駐防的活計無疑是個晉升的好機會,喬伊本想趁機大展身手嶄露頭角,誰料想升職的事還八字沒一撇,卻先因為“松褲子喬伊”的外號而搞得基地上下皆知!
昨晚喬伊的肚子又不爭氣地轉起筋來,折騰了半宿加一個上午才剛見好轉,正要休息,基地卻又接到了上頭的密電,命令立刻派人通知上校查看電郵。
經過一整晚的宿醉狂歡,醒了酒的人們全部上馬提槍跟著上校外出打獵,只剩一群睡死了的醉鬼和少數半迷半醒的傭兵留守基地。
密電傳達時喬伊剛如完廁,接了電郵環(huán)視周圍,發(fā)現基地上下竟只剩他一個仍能直立,于是東家的催令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倒霉鬼喬伊頭上。
此時摩托車已經追到了紅馬的斜后方,喬伊眉頭緊皺開始組織語言,他知道老上校的脾氣,并已經做好了準備,準備隨時面對臟話和口水交織成的暴風驟雨。
上校正全神貫注地盯著獵物的動向,對身后傳來的引擎聲充耳不聞。
“長官——”摩托車剛一靠近紅馬就被后者甩在身后,喬伊的聲音也隨之化為一道模糊的尾音。
喬伊又加速跟了上去,用更大的聲音喊道:“德雷克長官!”
“哪個混賬東西!”老上校本不愿在這種關鍵時刻分神,見來者仍舊不依不饒,于是大為光火,朝摩托車瞪了一眼,“干什么!”
喬伊被吼得脖子一縮,定了定心神,結結巴巴地答應道:“長、長官!”
“喬伊?!”看清來者的模樣,老上校又驚又氣,“你他娘的這時候不該在茅坑里蹲著么?上茅房不用跑來和我請假混蛋!”
雖然已經有所準備,但這一波挖苦卻還是給喬伊造成了不小的打擊,現在好了,不覺間自個兒的名字已經跟茅房一類臭烘烘的東西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就連基地最高長官都對“喬伊拉稀”一事信手拈來!
想到這里,喬伊上身一晃險些栽倒,定了定神后才回應道:“不,我有急事長官……”
“茅坑滿了還是紙沒有了?!”上校的眼睛仿佛冒著火,張口閉嘴完全遵從條件反射,噴人誅心甚至無需思考。
喬伊被搞得有些惱羞成怒,也不知從哪里冒上來一股勇氣,居然敞開嗓門吼了回去:“是斯科特!斯科特先生死了!”
“誰?”
“羅恩·斯科特!”喬伊在摩托車上喊破了音。
那名字穿過熱浪飄進德雷克的耳朵,如一聲驚雷打破漫漫寂夜,老上校猛然勒住韁繩,仿佛從夢中驚覺。
因動作突然,胯下的紅馬抬起前蹄,原地轉了兩圈才卸掉奔跑所攜的慣性,上校在馬背上撓著頭,馬鞭直指急剎在一旁的摩托車:“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列兵?!?p> 此時德雷克的語氣異常平靜,和之前那個沾火即著的嘴炮軍官判若兩人,熟悉老上校脾性的人都知道,這不是什么好兆頭。
在底下的傭兵眼里,上校怒發(fā)沖冠懟天罵地乃是生活常態(tài),而憂郁寡言則意味著那人情緒不穩(wěn)隨時可能拔槍亂射,因此基地里流傳著一句話:當上校不再問候你母親的時候,就是你真攤上事的時候。
跟在后面的大隊人馬也收住陣腳靠上前來,傭兵們方才還咧嘴大笑,這會兒卻都沒了聲音,一個個神色緊張、為喬伊深深擔憂;當事人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剛剛那股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沖勁兒已然完全消退,喬伊終于開始冷靜下來。
“是,呃那個——”盯著上校瞇起的眼睛,喬伊用口水潤了潤喉嚨,“您……忘記查看電郵了,長官?!?p> “所以羅恩·斯科特死了?”上校一臉詫異,像在找這兩件事之間的關聯(lián)。
“恐、恐怕是的,長官,”喬伊又連忙補充道,“東家見您遲遲未回復,就命令基地派人來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