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是不可避免的,但痛苦卻是可以選擇的。——羅伯特·弗羅斯特
人在面臨痛苦時就像是行到了岔路口,每一條路都會通向不同的結(jié)局,每一個結(jié)局都是自己的選擇。
苦果亦是果!一旦選擇就只能咽下,因?yàn)闆]有人能擁有真正重來的機(jī)會。
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公孫雨一身疲憊的回到家里,打開房門見到屋里燈火通明,瞬間覺得有點(diǎn)頭疼。
這男人怎么又來了!她還是習(xí)慣打開門冷冷清清,而不是煙火氣滿滿。
沈嶼聽見聲音從廚房出來,身上穿著他自己買來的藍(lán)色圍裙。見到公孫雨,他臉上瞬間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像只乖順等主人回家的大型犬,半點(diǎn)沒有在學(xué)校講臺上的清冷矜貴。
也不知道到底哪副面孔才是真正的他!
“回來啦,洗手吃飯吧!”
公孫雨看著人夫感滿滿的男人,到嘴邊的絕情狠話又咽了回去,甩了甩頭有些無奈的開口,“沈嶼,我跟你說過......”
“我也說過,你既然招惹了我,就別總想著甩掉我!”沈嶼的笑容依舊,說出的話卻帶著幾分強(qiáng)勢與霸道。
他沈嶼可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隨便男人!
公孫雨白了他一眼,邊彎腰換鞋邊懊惱,“早知道你這么難纏,我當(dāng)時就不該去招惹你!”
沈嶼哂笑,“反正招惹了,你就只能受著,姐姐!”
“我是不婚主義!”公孫雨自知理虧,只好再次申明自己的立場,盡量不給人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
沈嶼不以為然,彎彎唇,“我又沒說要和你結(jié)婚,管你是不是不婚主義!姐姐,可別太自戀!”
男人話落徑直又進(jìn)了廚房。
自戀?自認(rèn)倒霉還差不多!
公孫雨往沙發(fā)上一躺,腦中開始回想過去有過關(guān)系的男人,她好像還是第一次遇見沈嶼這樣的人。人前人后兩副面孔就算了,時而乖順,時而又強(qiáng)勢霸道得過分。說他不好說話吧,她說什么他都依她,說他好說話吧,又怎么趕也趕不走。
既然趕不走就先擺爛吧!反正他人帥活兒好,還很居家,又沒說要和她結(jié)婚,暫且先過一天算一天吧!
夜幕降臨,華燈點(diǎn)亮,萬家燈火里是人間溫情,然而也不是每一盞燈照亮的四方天地里都是寧靜與祥和。
濱江路麗江花園小區(qū)的一戶人家里,五十四歲的羅美芳手上正擺著碗筷,嘴里一直叨叨的說個沒完。
沙發(fā)上癱坐著的男人是她的兒子郭俊,男人不為所動的玩著手機(jī),幾步開外是羅美芳的孫女郭瑜,小女孩面前玩具扔得亂七八糟,電視機(jī)里播放著小豬佩奇的動畫。
沙發(fā)另一頭,坐著的中年男人是郭俊的父親,也是羅美芳的丈夫。
男人一身皮膚黝黑粗糙,一看就是常年風(fēng)吹日曬造成的。郭偉留著干凈簡潔的平頭,不善言辭的他唇角微彎,一直盯著地上玩玩具的小孫女,皺紋里都透著慈愛。
羅美芳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來,“我就是欠你們郭家的,大大小小的都要我伺候,我是有三頭六臂還是怎么著?!?p> “也不知道娶個媳婦來是做什么的,錢沒有賺幾分,派頭倒是不?。∵@都幾點(diǎn)了,一家子還得等她吃飯!真當(dāng)自己是祖宗了!”
“我這輩子也許天生就是勞碌命喲!就是給你們郭家當(dāng)牛做馬的!”
“郭俊,你是粘在沙發(fā)上了嗎?”羅美芳沒好氣的瞪了自家兒子一眼,“趕緊帶瑜瑜去洗手,要吃飯了你看不見?”
“郭偉,叫郭辰出來吃飯,才二年級,一天天咋就那么多作業(yè)寫不完哩!成績就那么回事,寫不寫的又能多考幾分回來?”
郭俊皺著眉頭站起身來,“媽,現(xiàn)在小孩子作業(yè)本來就多!成績不好才更要好好寫作業(yè)!”
“是是是,要不是遺傳了他媽媽那傻勁兒,孩子能學(xué)那么費(fèi)勁兒嗎?”羅美芳覺得自己孫子就是因?yàn)檫z傳了兒媳不好的基因才會成績平平,一副不聰明的樣子。
三十四歲的郭俊已經(jīng)開始發(fā)福,原本平整的小腹一天天的變得凸出,他彎腰抱起地上的女兒,淡淡的應(yīng)了一句,“姜可去工作也是為了分擔(dān)家里的經(jīng)濟(jì)壓力,她又不是出去玩兒了!”
“分擔(dān)沒分擔(dān)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家子的吃喝拉撒她是沒管半點(diǎn)!”羅美芳將碗筷擺好,轉(zhuǎn)身進(jìn)廚房去端菜。
郭俊張了張嘴,最后什么也沒能說出來,明明當(dāng)初是她自己嫌棄兒媳婦在家閑著,年紀(jì)輕輕的只帶孩子不去上班。真的去上班了她又覺得對方不顧家了。
面對自己母親的抱怨,他若是敢?guī)兔φf話,她又覺得他是白眼狼,只顧著自己老婆。然后就會是漫長的東拉西扯,再一次重復(fù)她養(yǎng)大他的不容易。
這讓郭俊沒法說,也說不得,只能垂頭聽著。
可是有些話聽一次聽兩次或許還能保持清醒,聽多了,也難免會受影響。
與此同時,一門之隔的姜可呆立在門外,手指緊緊攥著手里的袋子,指尖掐得泛白。這樣的情況她進(jìn)也不是,不進(jìn)也不是。
姜可自嘲的彎彎唇,心里苦澀蔓延。
人生可真是艱難?。槭裁春孟袢巳硕加屑?,只有她沒有呢?
她明明生了一兒一女,為什么在郭家她依舊連外人都不如呢?至于姜家,那是弟弟姜風(fēng)的家,她不過是姜家的過客,自從嫁來郭家那天起,在姜家人眼里她就是郭家的人了,與他們姜家再無半點(diǎn)瓜葛。
在姜家,她真真是應(yīng)了那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真是何其可笑,她上有父母下有兒女,卻獨(dú)獨(dú)沒有一個家!
她的父母生了一兒一女,她比弟弟大三歲,雖然記不太清弟弟出生前父母對她的態(tài)度。她的腦海中卻一直有一句話,那句話像刺一樣從小就扎在她的皮肉里。那句話最早是從奶奶嘴里聽見的。
奶奶總是挑剔媽媽,只要一生氣就會罵她的媽媽生了一個沒用的賠錢貨。
后來她的媽媽在不如意時,遭受奶奶責(zé)難時也開始這樣罵她,“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賠錢貨!你要是男孩該多好!我也不至于過得這么艱難。”
她一直以為媽媽的不容易真的是她造成的,她很愛自己的媽媽,又因?yàn)椴荒芴鎷寢屪鍪裁炊械嚼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讀書,出人頭地。
因?yàn)榇謇锏睦先硕颊f只有讀書才能走出這個落后的地方,到大城市里去賺大錢。她想給她的媽媽賺很多很多的錢,這樣?jì)寢尵筒粫y過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漸漸明白了很多道理,也知道了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shí)。她媽媽的不容易不是因?yàn)樗?,而是來自于奶奶的偏見,來自于落后思想的壓迫。所以她無論怎么努力在他們眼里也終究是一文不值,只因?yàn)樗莻€女孩。
她滿分的成績單在父母眼里還抵不過弟弟姜風(fēng)的一通哭鬧來得重要。
她聽得最多的話就是你讀書再厲害又怎樣?你長大了終究是要嫁人的,嫁了人那就是別人家的人,生了孩子也跟著別人姓,又不能傳承他們姜家的香火。
聽聽,多么諷刺!明明她們自己也是女人啊,為何還是會重男輕女呢?
香火真的有那么重要嗎?還是姜家有皇位要繼承?
后來她離開了那個家,有了自己的家,她想過讓女兒跟著自己姓,讓她的爸爸媽媽看看,她的孩子也是可以姓姜的。
她最后還是放棄了,因?yàn)樗X得自己一旦那么做了,就是承認(rèn)了父母的想法,認(rèn)同了他們的觀點(diǎn)。她已經(jīng)長大了,即便沒有父母的愛她也不會怎樣,又何必還去爭那些無關(guān)痛癢的東西呢!
讓她沒想到的是隨著孩子的出生,她在婆家也慢慢活成了外人。明明是她的丈夫現(xiàn)在卻只是孩子的爸爸,婆婆的兒子,她成了讓他們家庭不和的源頭,成了他們家一切不如意的制造者。
她不懂,為什么鍋都要她來背?她又做錯了什么?
生郭瑜的時候,她得了很嚴(yán)重的產(chǎn)后抑郁癥,總是會莫名其妙想很多,郭俊一出門她就控制不住的想哭,她想郭俊能有更多的時間陪陪她。
羅美芳又看不下去了,叉著腰站在房門口大聲的罵道:“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一天天的凈知道纏著自己男人不放!他不賺錢養(yǎng)家嗎?一大家子還吃不吃飯了?”
郭俊也體諒自己妻子,張嘴解釋道:“媽,可可就是產(chǎn)后抑郁而已,過段時間就好了!這事兒也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我不懂什么抑郁不抑郁的,哪個女人不生孩子,難道都要纏著自己男人不放嗎?都要像她那樣成天哭哭啼啼嗎?真是晦氣!福氣都讓她哭沒了!”羅美芳不以為然,“我當(dāng)年生完孩子沒幾天就下地,哪兒有那么嬌氣!現(xiàn)在一天天的有人伺候,還有什么不滿足的!真當(dāng)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了不成!”
夾在中間的郭俊實(shí)在不知道要怎么勸了,看看床上坐著抹眼淚的妻子又看看站在門口喋喋不休的老媽,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與茫然。
后來,姜可靠著自己的毅力克服了產(chǎn)后抑郁,不是因?yàn)樗睦碛卸鄰?qiáng)大,而是她看清了現(xiàn)實(shí),她的未來只有靠自己,她若是沉溺在負(fù)面情緒里,不會有任何一人朝她伸出援手。
她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咬牙自救。
一段時間之后,郭瑜開始戒奶,過程很順利,沒幾天就戒掉了,她覺得是時候找找工作了,她想自己有收入,而不是伸手問郭俊要,每次郭俊給她錢都會遭到婆婆的一陣數(shù)落,甚至是白眼。
在她婆婆眼里郭俊的錢就是郭家的錢,沒有一分錢是她姜可的,花郭俊的錢就是在花他們老郭家的錢。
還不等她找到工作,婆婆又開始每天陰陽怪氣了。
吃早飯時她會說:“牛奶那么貴,你一不長身體,二不上班的,就別喝了。郭俊賺錢也不容易,能省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
買水果時她會說:“你爸媽不是經(jīng)營果園的嗎?讓他們寄過來就行了,做什么花郭俊的錢去買!郭俊上班那么累,可不是讓你拿來這么敗的!”
朋友約她出去時她會說:“你有錢嗎?天天跟人出去鬼混什么!人家什么條件,你什么條件,人要有自知之明!”
姜可有時候會忍不住回嘴,換來的自然是更不講理的指責(zé),有時候還會大吵一架,晚上郭俊回來時,婆婆就會抽抽噎噎拉著兒子告狀,把她說得惡劣不堪。
一開始郭俊還會勸,還會替她分辨兩句,時間久了,次數(shù)多了,男人自然失去了耐心,他就只會說:“我媽養(yǎng)活我不容易,現(xiàn)在都那么大歲數(shù)了還來幫我們帶孩子!你就讓一讓吧!何必非要和她較勁呢!”
他還會說:“我媽怎么就成天和你過不去呢?你也該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了!”
姜可還能說什么呢?什么錯都是她的,什么好事都是他們一家人的,她算什么呢?又憑什么能在這個家里說話呢?她就該做個沒心沒肺沒感情的啞巴!就連她自己生的孩子都沒有權(quán)利去管。
因?yàn)椋⒆邮橇_美芳帶的,就得她說了算!
是啊,她生的又怎樣呢?孩子不是姓郭嗎?她一個姜姓外人沒有資格去說。
如今,她自己找到了工作,她只想多賺點(diǎn)錢,讓自己更有底氣一點(diǎn),不至于仰人鼻息過日子。
但是落在婆婆眼里她依舊是不務(wù)正業(yè),不顧家庭,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