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有六條高坡,象極了八卦中的乾卦,玄都觀就建在九五位上,是鎮(zhèn)守長安氣運(yùn)的緊要所在。玉虛子就是鎮(zhèn)守長安氣運(yùn)的玄都觀觀主,所以他不但在道門內(nèi)地位崇高,在長安百姓和勛貴中也是神仙般的人物。他既然說妖魔已經(jīng)神形皆滅,那就肯定化為了飛灰,至于方巖看到了什么并不重要,人們肯定會相信神仙也似的玉虛真人,絕不會相信一個國子監(jiān)的助教。不出意外玄都觀鬧鬼這件事會在街頭巷尾熱議一陣,然后再也無人提起,就像不曾發(fā)生過一般,一切如常。
一直躲在屋里的葉氏姐弟等人驚魂未定,這一晚上又是鬼、又是死人,他們哪里見過這種場面?渾身是血的方巖一進(jìn)屋就嚇得葉念初大叫起來。
“沒事,都是皮外傷?!狈綆r搖了搖頭,“那女鬼被趕跑了,外面都是羽林軍,不用怕。”
眾人這才神色輕松了一點。此時鄭虔和葉云帆已經(jīng)清醒了過來,只是還有些虛弱。
方巖把那個破舊的香囊丟到桌子上,“你們兩個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一直住住在這里……”鄭虔一著急就結(jié)巴,旁邊的葉云帆連忙接過話茬:“昨日我與鄭大哥看書累了,就在道觀中閑逛,在一間屋子里外面撿到了這香囊?!?p> “那…那屋子很…奇怪?!编嶒f話盡量簡短。
“對,那屋子鎖著,看不清楚里面,好像供著的不是神像?!比~云帆道。
方巖抬頭看了看天色,夏天亮的早,已然破曉,“事不宜遲,現(xiàn)在就去看看。”
殷承武在一旁期期艾艾:“方大哥,折騰了一晚了,不然改日再來吧?!边@位紈绔小公爺生怕再碰到什么鬼怪。
“不想去你就在這里呆著?!狈綆r沒空搭理殷承武。他感覺這件事不會就這么輕易就算了,玉虛子放走悱優(yōu)發(fā)答案可能就在鄭虔說的那間屋子里,但必須要快,等玉虛子反應(yīng)過來就什么都沒了。
“我可不敢自己呆在這里,算了,我去還不行嗎?”殷承武嘀嘀咕咕大不情愿,如果知道方巖是在懷疑玉虛子,打死他都不去,再無法無天的紈绔也不敢惹道門。
……
那間小屋有些偏僻但不難找,只是不想讓一般香客誤入,所以周圍竟是些竹林假山之類的遮擋。一行人跟著鄭虔向道觀深處走去,一路上的羽林軍不但沒有阻攔還都點頭打招呼,并肩作戰(zhàn)一夜,他們都把方巖當(dāng)成了自己人。
夏天的清晨本應(yīng)生機(jī)勃勃,可能是因為竹林掩映吧,那間屋子卻有點陰森森的。房門上銅鎖很新,房子周圍也打掃很干凈,看來一直有人來。
殷承武二話不說走上前去,掏出根鐵條熟練的捅開了鎖,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這廝得意洋洋,絲毫不在意這種雞鳴狗盜的行為不符合小公爺?shù)纳矸荨?p> 屋外不起眼,里面卻雕梁畫棟,頗花了些本錢。當(dāng)中是兩個雕像,一個年輕公子模樣的人傲然而立,一女子匍匐跪在他腳下,旁邊碑上面寫著太原王公諱伯敬之位。原來這年輕公子是太原王氏的后人,叫王伯敬。
王氏是大唐有名的大族,相傳秦朝大將軍王翦就是其祖上,這位叫王伯敬的仁兄名字里有個伯字,看來是族中長子。古人名字里常有伯仲叔季等字,說的就是家中排行,伯仲叔季就是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的意思,三國孫堅的四個兒子,長子孫策字伯符,次子孫權(quán)字仲謀等等。再如孔子字仲尼,千年后就有人叫他孔老二。
石碑上的字跡寫的都是些生卒年月、家譜什么的,再就是些青年才俊、五經(jīng)通達(dá)之類的場面話。雖然字里行間沒什么營養(yǎng),方巖卻知道這里必定藏著王家的隱私:大族嫡子、年紀(jì)不小卻無功名,死后還不入宗祠,八成是個極不靠譜的人物。
正看著,忽然聽到葉念初驚叫一聲,指著那跪地的女子雕像招呼眾人。
這雕塑和真人一般大小,栩栩如生到令人發(fā)指,發(fā)絲指甲動細(xì)節(jié)都完整無缺,甚至臉上痛苦掙扎的表情都讓人感同身受。
這女子的容貌怎么有些熟悉?
悱優(yōu)!不,應(yīng)該叫她馮小恙!
所有人如遭雷擊般站在原地。
這雕塑逼真到讓人害怕,便是河洛的巧手也未必能如此巧奪天工。雕塑表面被一層堅硬的漆皮包裹,堅硬完整,只在嘴的位置留了一個洞,不知道有什么用處。
方巖一寸一寸仔仔細(xì)細(xì)查看,終于發(fā)現(xiàn)她手指尖的地方有一點裂痕,是漆皮的龜裂。方巖小心把剝落的漆皮揭開,里面是黃黑色軟軟的東西,用手一摸還略有彈性,末端還一點白花花的茬子。
這分明就是人的手指頭!
方巖用手輕輕敲擊漆皮,有些地方發(fā)出咚咚的中空之聲,他逐漸加大力道,只聽哐啷一聲,蛛網(wǎng)般的龜裂立刻蔓延開來。幾片大的漆皮被取下,一角衣服從里面露了出來。
方巖停下了動作,回頭與眾人面面相覷。小小的房屋內(nèi)異常安靜,一個極為恐怖的想法浮上眾人腦海,難道……
眾人再也不猶豫,一擁而上剝除漆皮,不多時馮小恙的尸體就完完整整呈現(xiàn)在光天化日之下!
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仵作的經(jīng)驗,從表情就能明明白白看得出來,馮小恙是被活生生制成雕像的!她的四肢關(guān)節(jié)全都被打斷,用細(xì)繩捆綁成下跪的姿勢,然后用漆淋滿全身,只在嘴部留下一個小孔用來喂食。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讓她受盡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是多么狠毒的手段,簡直毫無人性!
“活人為俑,活人為俑!禽獸不如,禽獸不如??!”鄭虔兩眼發(fā)紅喊道。眾人也都發(fā)出一陣驚呼。
方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鄭虔撿到香囊、悱優(yōu)夜訪、道士突然現(xiàn)身、玉虛子放走悱優(yōu),一切都在慢慢清晰,這樁喪盡天良的惡行就是玄都觀的秘密!
可是,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屋外一陣嘈雜,一隊穿著京兆府號鎧的差人走了進(jìn)來。“你等在此作甚?”一個推官模樣的人面無表情問道。其他十來個衙役模樣的人上前就把眾人包圍起來,手中鐵鏈鐵尺一應(yīng)俱全。
這些人從哪里冒出來的?眾人猝不及防。
“這位可是京兆府的大人?草民要報案!”鄭虔第一個反應(yīng)了過來。
那推官沒搭理鄭虔,便著臉把屋里所有人都打量了一番,見大都是平民百姓不由神色一松,揮了揮手道:“都拿下。”
“此地有殺人命案,為何置之不理,反倒要捉拿我等?”鄭虔怒了。
推官在馮小恙尸體前轉(zhuǎn)了一圈,隨后走到鄭虔面前輕蔑的一笑,“尸體尚在,爾等脫不了干系。莫非要拒捕不成?”
這擺明了就是來栽贓的,方巖走上前去,“這位大人是哪個衙門里的,尊姓大名?”
他本來就比那推官高上半頭,再加上渾身是血,那推官嚇得連忙后退了幾步,不過馬上回過神來,覺得自己在下屬面前大失顏面,惱羞成怒吼道:“刁民膽敢拒捕,給我拿下!”
葉家姐弟嚇得不敢作聲,殷承武可就不干了,他這個長安紈绔平日里不欺負(fù)別人就算好了,今天居然有人欺負(fù)上門來?!
“不長眼的狗東西,知道小爺是誰嗎?”殷承武破口大罵。
那推官一愣,連忙上下打量殷承武。京兆府管長安地面上的治安,整天跟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打交道,怎么會不認(rèn)識殷承武這個小混世魔王,連忙抱拳作揖:“原來是小公爺?!?p> 一聲小公爺讓殷承武找到了感覺,瞅了一眼推官,“我道是誰,原來是趙大人啊,莫非是我等兄弟少了孝敬,趙大人這才大駕光臨?”
“小公爺自然不會作奸犯科,其他人等卻干系重大。周某職責(zé)所在,還望小公爺擔(dān)待?!壁w大人看了看殷承武,又想了想此行的重大任務(wù),一橫心道:“左右,拿人!”
“狗東西你敢動小爺一指頭試試!”英才網(wǎng)跳腳罵道。
“拿人可以,文書呢?”對方就是沖著自己這人來的,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方巖打定了主意,只要對方拿不出文書,他立刻出手放倒這些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