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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淵大道

第三章 陰詭徘徊

天淵大道 普小通 3822 2017-09-27 21:19:06

  李唐奉道家為“本朝家教”,皇家尊老子為祖先,一則以李耳之名掩其胡人血統(tǒng),以為華夏正朔;二則道家隨軍百戰(zhàn)立國,盡滅魔教,才得天下遂安。

  唐高祖李淵感激道門功績,乃下詔:“老先,次孔,末后釋宗”,一舉奠定了道家領(lǐng)袖儒家和佛家的地位。當(dāng)今天下道家已是第一大教,于軍中、廟堂、江湖皆有極大影響力。

  大唐道觀林立,道士不事生產(chǎn)、不納賦稅、不服徭役,更兼并田地,于國于民實無用處。天下有識之士都認(rèn)為道家烈火烹油、繁花著錦,盛極而衰之日可待!

  于是李淳風(fēng)、袁天罡二位天師命軍中道士齊齊歸隱,以示天下為李家天下,道家無意世俗權(quán)力??上Т蟛糠值兰业茏舆€認(rèn)為如今是千古未有的繁盛局面,當(dāng)廣播教義,弘法傳道!更有甚者,不少道士竟然勸朝廷重允道門入軍伍,滌蕩胡虜,開萬世太平!

  成玄英便是道家年青一代的翹楚,他一改道家清靜無為的追求,銳意入世,近年來在江南之地賺得了大好名聲??伤麉s遇到了一件蹊蹺事。

  揚州刺史長子石阡,乃是面敷粉、唇點朱的佳公子,終日走馬章臺、尋花問柳,一日忽然暴斃在臥房之中。

  仵作、捕快一干人等勘驗后皆大惑不解,說是從未見過如此怪事。這石阡的尸體渾身焦黑,蜷曲收縮,口鼻咽喉皆有灼傷,顯然是燒死的??上氯藗兌颊f,石阡當(dāng)晚是單獨就寢,室內(nèi)無掙扎呼喝之聲,更無一絲著火跡象。

  沒有火,一個活人在睡夢中安安靜靜地被燒死了,甚至連身上蓋的錦被都完好無損!莫非是妖怪作祟?于是成玄英被請入府中降妖捉鬼。

  只是他未看出任何端倪,只得做了一場法事,帶著滿腹疑問離開了。

  其后不久,又有蘇州首富之子溺死在臥房之中,此人的死因也是離奇古怪:尸體浮腫脹大,雙目暴突,面色青紫,一幅溺水而亡的樣子??赡c胃肺腑雖然鼓脹,卻無多余水份。沒有水,一個活人,在睡夢中安安靜靜地被淹死了!

  隨后越州、潤州、宣州等地都有衙內(nèi)紈绔死于臥房,有凍死、摔死、餓死等狀,現(xiàn)場皆無一絲痕跡。

  妖怪,定是鬧了妖怪!于是民間傳聞四起。

  道法大盛的今日,于繁華形勝之地鬧了妖怪!事系道門聲望,成玄英自覺重任在肩,須查個水落石出!

  多方尋訪之下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事發(fā)之地總有一支突厥商隊出現(xiàn)。當(dāng)時大唐胡人極多,這支商隊在江南之地行走也無甚不妥,成玄英便尋了個由頭,說要去北地傳道,加入了商隊。

  他自然不擔(dān)心對方起疑,若是有人膽敢不利于自己,正好順藤摸瓜。

  這商隊在江南備齊了貨物,便一路北行。說是擔(dān)心北方道路不平靜,還雇了鏢師。胡人雇鏢師也算不得新鮮事,何況商隊里的漢人商賈也確實需要鏢師。

  成玄英卻越看這些鏢師越是奇怪。這些鏢師言談舉止、待人接物都沒什么破綻,對綠林道上的規(guī)矩也都熟悉。只是走鏢這行當(dāng)三分靠身手,七分靠交情,各路豪杰英雄須得了孝敬,方才賣你幾分薄面,放你平安過境。可這群鏢師走鏢憑的竟是運氣,一路走來天下太平,別說攔路的響馬,連攔路兔子都不見一只。

  光說鏢師古怪可真是小看了這商隊,商隊里的胡人才當(dāng)真讓成玄英大開眼界。其時江南已入秋多日,可秋老虎余威猶在,讓人熱的一身大汗??赡切┖艘琅f一身皮裘,還從不見他們洗澡!害的成玄英見得胡人就往上風(fēng)處搶,否則這氣味實在讓人消受不得。

  胡人里也有個無氣味的,是個又黑又瘦的胡僧??雌渌藢畼O為尊敬,應(yīng)該是大有身份之人。胡僧總是隱在黑色的斗篷里,似是不愿讓人看清他的長相,此人終日圍著一輛油壁車打轉(zhuǎn),卻從不上車,倒像是守衛(wèi)一般。

  ……

  商隊出了江南繁華之地向北,一路上處處凋敝。

  自前隋以來,中原、山東、河北征戰(zhàn)不斷,真是千里無雞鳴、唯聞鬼啾啾。如今朝廷雖行黃老之策,與民休息,這人氣卻一時間聚不起來,于是一路上商隊只得每夜露宿荒郊。

  此時大唐乃是天朝上國,什么吐火羅、昭武九姓、大食、吐蕃都仰慕大唐,只有突厥人囂張跋扈。說起來大唐跟突厥的關(guān)系奇怪的很,當(dāng)年高祖皇帝打天下就曾借過突厥人的兵,可后來跟突厥人也沒少打仗;這突厥人也有意思,一面年年犯我邊境,一面私下回易。于是兩國是打了又好,好了又打。

  兩國關(guān)系如此,商隊里的唐人和突厥人就相互看著不順眼,只是礙于結(jié)伴同行,只得暗自忍耐。

  起先這胡漢雜處的商隊倒還太平。北行了不少時日,天氣突然變冷起來,商賈們便十分焦急,想趁第一場大雪之前出定北城、到塞上交易,然后及早返回??墒悄呛疹I(lǐng)著突厥人拜神,耽誤了不少行程。而那些鏢師自離開江南以后更是驕悍無比,與胡人間的口角摩擦日漸增多。

  ……

  商隊果然出事了。

  一日行的甚晚,歇息后有鏢師嫌突厥人磨蹭,先是嘟囔,后是辱罵,更有甚者遠(yuǎn)遠(yuǎn)指著那胡僧叫罵。突厥人也不示弱,拽出刀子就要動手,幸虧那胡僧和鏢師里帶頭的虬髯漢子各自約束,才未生出事端。夜里眾鏢師擔(dān)心突厥人生事,都抱著兵刃靠背而睡,十分警醒。

  第二天一早動身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昨晚罵胡僧的鏢師竟死了,尸體并無傷痕,變得干枯瘦小,像是個被吸干了的皮口袋。眾人鼓噪一陣,卻未發(fā)現(xiàn)任何蛛絲馬跡,只得重新上路。

  此時唐人和突厥人漸漸拉開了距離,相互間雖涇渭分明,氣氛越發(fā)緊張。

  隔天早起,卻又有個突厥人死了,也像是個干了的皮口袋。

  一連數(shù)日都有人遇害,好似有個妖怪在有條不紊地吸人精血。這妖怪如影隨形,白天見不到行蹤,入夜就像煙一樣從虛空中擠出來,吸干一個人,再次消失。

  這下商隊無心趕路了。

  商隊里有三個話事人,成玄英、胡僧、虬髯大漢。這三人商議后便決定白天休息,夜晚趕路,數(shù)個鏢師騎馬殿后,相互照應(yīng)。

  可天亮?xí)r,有人回頭看見了一副詭異的景象:一具干尸正在騎馬前行!

  又是一人遇害,且場面滲人,當(dāng)場就有商賈嚇得渾身顫抖。那些鏢師雖然彪悍,卻也臉色蒼白,手哆哆嗦嗦緊握刀柄。篤信鬼神的突厥人更是跪地不起,口中念念有詞,祈禱長生天保佑。

  虬須漢子將尸體從馬上抱下來,將這匹馬自己騎了,讓眾人繼續(xù)趕路,這回他與成玄英親自殿后。本打算白天休息,可這時候誰還敢休息?只得繼續(xù)趕路。

  這一整天終于無事發(fā)生。到了晚上,人且不說,馬馱了一天的東西,不得不休息一下。于是貨物居中,眾人圍成個圈子面朝外,兵器出鞘,輪流放哨。

  整整一晚上的時間沒人說話,空氣仿佛都凝固了起來,只有中間那堆篝火的劈啪聲。

  這一夜所有人提心吊膽,卻沒發(fā)現(xiàn)異樣。早晨,坐在虬須漢子身邊的鏢師無聲無息的死了!

  虬須漢子回憶說,天快亮的時候他實在精神不濟(jì),忍不住迷糊了片刻,未聽到什么動靜。

  沒人再說什么,眾人心里都在想:去定北,撐到定北城就散伙!

  商隊里沒人再提休息,都在瘋狂趕路,仿佛走得快一點就能躲開那個妖怪。

  ……

  ……

  下雪了。

  北方秋天特別短,不過十月,第一場雪就下的沒完沒了,困住路上已經(jīng)勢不可免。最近幾天商隊沒日沒夜的趕路,身體和情緒都到了極限,仿佛被扯到極限的弓弦,馬上就要斷了。

  明天終于能到定北城了。夜里眾人還是圍著火堆坐成一圈,所有人都不怎么說話,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連眼都不敢眨,仿佛一眨眼,對面的人就會變身妖怪把自己吸干。

  火堆旁黑瘦的胡僧低聲念經(jīng),拿著一個小鼓輕輕敲打,像是在超度死去的同伴。突厥人都虔誠的跪下隨著祈禱。就連唐人也安安靜靜地聽著那胡僧念經(jīng),心中暗暗祈求各路神靈保佑,脫此大難。

  那胡僧起初聲音尚小,后來不知是否因為太過安靜,眾人只覺得這念經(jīng)聲越來越大,特別是那鼓聲,竟似在自己心頭響起一般。

  成玄英凝神看那小鼓,只見這鼓像是一個大沙漏,周身都是繁復(fù)的經(jīng)文。他心里一驚,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嘎巴拉?嘎巴拉俗稱骷髏鼓,用十六歲童男及十二歲童女的頭蓋骨粘接而成,兩面蒙上猴皮,左右有骨墜,正是這個樣子!

  突然有人咦了一聲,眾人都在悉心聽經(jīng),這聲音便顯得特別突兀。眾人循這發(fā)聲人的目光望去,只見貨車中的那輛油壁車晃了幾下,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出來!

  幾乎所有人都冒出一個念頭,莫非是這油壁車?yán)飽|西搞的鬼?

  這時胡僧的誦經(jīng)聲突然變得極快,竟似有數(shù)張嘴同時發(fā)聲!就在誦經(jīng)聲變得最快的時候,胡僧一聲大喝,火堆里的火焰變得慘綠,騰地冒起丈余高!

  一個鏢師大喝:“把那東西揪出來!”

  這一聲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眾人連日來緊繃的心弦終于斷了。

  鏢師們手持兵刃朝油壁車沖去,一眾突厥人則高聲呼喝著持刀擋在車前?;靵y間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所有人都兩眼赤紅,如同野獸一樣開始相互搏殺。

  成玄英只覺腦子昏沉沉的,胸中一股氣堵著極為難受,只想放聲狂吼,殺盡眼前所有擋路的人!但他畢竟修道日久,靈臺尚有一絲清明,連忙咬破舌尖,口念清心咒: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萬變猶定,神怡氣靜。

  塵垢不沾,俗相不染……

  神志恢復(fù)的成玄英大喊住手,可其它人全然不顧,只是瘋狂的砍殺。成玄英見幾個鏢師被胡人圍攻,便上前幫忙,抽劍刺向胡人。不想那幾個鏢師居然舉刀向成玄英砍來,口中呵呵吼叫,眼中凈是瘋狂之色。成玄英猝不及防,只得全力出手,刷刷刷連刺三劍,三個鏢同時咽喉中劍,跌倒在地。

  一聲雷鳴,震得成玄英耳朵嗡嗡作響。竟然是那虬須漢子用鐵鎚雷霆般的擊在油壁車上,登時擊的粉碎!漫天碎屑中,一道白光沖天而起,突然一折從人群中撞了出去,如同一頭洪荒怪獸,所經(jīng)之處無論人體還是石頭樹木都被撞的粉碎!

  胡僧似是早有準(zhǔn)備,第一個追了過去。成玄英、虬須漢子緊隨而去,余下諸人仍然狀若瘋狂,在那里不死不休的瘋狂廝殺。

  ……

  成玄英和虬須漢子二人只比胡僧慢了片刻進(jìn)廟,卻見那胡僧站立不動,顯然是剛剛跟那白光硬碰硬來了幾下狠的。

  胡僧口里不住噴出鮮血,顯然已經(jīng)支持不住。虬髯大漢反應(yīng)極快,以鐵鎚擊橫梁,巨鐘落下將里面的妖怪罩在當(dāng)中。成玄英毫不猶豫,仗劍在鐘上刻太玄鎮(zhèn)妖符,將妖怪困住。

  一瞬間,胡僧重傷,成玄英、虬須漢子力竭,但這三人畢竟都是高手,廟外方巖三人細(xì)微的呼吸被他們聽到,當(dāng)即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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