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瑜藏在樹叢中,思忖道:「桓齊,要是你對付鬼車,有幾成把握?」
「鬼車具有九頭,也有九顆心臟,極難殺死,只能引開注意力?!够庚R道:「屬下可爭取數(shù)息的時間?!?p> 「不夠?!剐聵鍓旱土寺曇?,「從校場到內(nèi)殿,還需要一刻鐘?!?p> 樊瑜瞥了一眼校場周圍,毫無遮蔽物。
「偷溜過去肯定是行不通的?!顾雎怨碥嚱朗呈堑穆曧?,有些沮喪地道。
縲鳴也道:「鬼車的聽覺十分敏銳,能夠立刻察覺非同伴所發(fā)出的聲響。又由于是夜行性妖魔,夜視力與白日相差無幾。」
簡直毫無勝算啊。
樊瑜咬住下唇,無形的壓力催促她盡快想出方法。
「鬼車若全力追趕,縲鳴能夠不被追上嗎?」
縲鳴道:「屬下盡力,但是……鬼車能飛行。」
言下之意是即使縲鳴奔得再快,最終也會被擁有制空權(quán)的鬼車捉住。
樊瑜隱晦地摸了摸藏在懷中的物事,表情微微動搖。
那是她臨行前帶上的云鼓。
縲鳴察覺到她的想法,沉聲道:「樊瑜,不可。那物萬不可隨意使用。鬼車并不是如同耳鼠那般良善的妖魔,您會有危險。」
樊瑜自然也知道,但是不這么做,似乎又無其他解決之道了。
新樺不知他倆在說什么,疑惑道:「樊瑜姑娘說的什么?」
寶重是國君或麒麟才能使用的器物,樊瑜要是照實(shí)交代,肯定馬上露餡。
她瑟縮了一下,笑道:「無事?!?p> 縲鳴道:「不若讓桓齊爭取時間,屬下盡全力護(hù)您前往內(nèi)殿?!?p> 新樺思索一番,首先表態(tài),「我同意,目前也只有這方法了?!?p> 樊瑜微怔,猶豫地點(diǎn)頭,卻同時將云鼓悄悄攏進(jìn)袖口。
兩人與使令商議好,桓齊首當(dāng)其沖地現(xiàn)身于校場,刻意發(fā)出嚎聲將鬼車往反方向吸引過去。
轱轤的叫聲頓時尖利了起來,大群鬼車蜂涌而上,密密麻麻的黑羽,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樊瑜姑娘,快!」新樺跨上縲鳴后,發(fā)力將樊瑜拽了上來,少女咬緊牙關(guān),只覺自己的手腕快脫臼了。
然而現(xiàn)下畢竟不是嬌氣的時候,縲鳴沖出園林,瞬息之間已奔到校場上。
少許鬼車發(fā)覺后方有更為可口的獵物,長嘯一聲后拔足追去,縲鳴只得加快速度。
鬼車的長腿結(jié)實(shí)有力,頃刻間便要追上縲鳴,其中一只伸長頸部,咬住了縲鳴的尾鬃。
新樺大喝,揮劍砍下那鬼車的一顆頭顱,腥臭的血液從傷處飛濺,將新樺衣襟染得黑紅。
「轱──轱轤──」鬼車尖叫,步伐踉蹌了一下,失去頭顱的長頸垂在身側(cè),再次追了過去。
眼見鬼車揮動翅膀、張開尖銳的鳥喙正要啄食縲鳴時,一道冷光閃過,鬼車的雙爪被劃得皮開肉綻,轟然倒地。
桓齊來了。
他們有了暫時的救兵,但這也意味著誘餌消失,其余鬼車將會追上來。
桓齊的聲音幾乎淹沒在風(fēng)聲中,「屬下沒辦法在地面上繼續(xù)引開鬼車,牠們飛上空了?!?p> 一片黑影遮蔽了月光,樊瑜驚得抬頭,數(shù)十只鬼車在空中飛行,只怕下一瞬間便要俯沖而下。
縲鳴嘶聲道:「抓穩(wěn)了!」語畢,牠蹬起后爪,使勁全力疾馳。
過了校場,前方是一片人工湖泊,湖上橫著一座石拱橋,橋的對面正是內(nèi)殿側(cè)門。
在縲鳴奔跑期間,桓齊大幅減少在后方追趕的鬼車數(shù)量,剩下的鬼車見狀,一一振翅飛上天空,黑羽落了樊瑜滿頭??勺钤愕牟粌H于此,鬼車開始試圖攻擊縲鳴的頭部,并遮擋牠的視野。
新樺舉劍砍下鬼車的腳爪,但成效有限,且愈來愈多鬼車遞補(bǔ)上空位,不間斷的襲擊。
樊瑜被新樺護(hù)在懷中,只有小腿受了一點(diǎn)抓傷。在一陣混亂中,她嗅到了濃重的血腥味,知道新樺傷勢必然不輕。
差一些就到內(nèi)殿了。差一些。
樊瑜聽見胸口砰砰作響的心跳聲,嘴唇因緊張與恐懼而干澀不已。
她在顛簸之中摸出云鼓,強(qiáng)迫自己集中精神。
──令鬼車退去吧。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她完全不記得了,只知自己因莫名的劇痛而尖叫出聲,無法抑制。
腦仁像是被滾水燙了一遍,又有人拿著插滿尖針的梳子反復(fù)刮過,直至鮮血淋漓也不罷休。
這比樊瑜至今為止遭受的痛楚都要更疼,她眼前一片黑暗,甚至?xí)炟柿艘恍?p> 待她好不容易睜開眼,新樺已經(jīng)駕著縲鳴順利來到內(nèi)殿前。
「鬼車呢?」她虛弱地問。
「已無危險?!剐聵宕謿?,樊瑜這才看見他肩上有道深深的爪痕,正向外滲血,「鬼車忽然向著新平海飛去了。」
樊瑜扯了扯嘴角,「那就好。」
「方才鬼車的離去,是妳嗎?」新樺又道。
樊瑜的體力仿佛被云鼓抽空了,連腦子也混沌得很。她無法思考太多,語無倫次道:「是我,但我不能向你解釋……總之這不重要,就別提了吧,快去地牢?!?p> 明白現(xiàn)在不是多問的好時機(jī),新樺應(yīng)了聲,扶著樊瑜躍下縲鳴,過程中因牽扯到傷處,不免倒抽了一口氣。
樊瑜外表無大礙,只是精神極度虛弱,而新樺身受重傷,等等救人怕是有心無力。
兩名傷員相互攙扶著走進(jìn)內(nèi)殿,桓齊在前頭領(lǐng)路,他們很快便在內(nèi)殿最后邊尋到了通往地下的階梯。
磕磕碰碰了半晌,兩人才勉強(qiáng)進(jìn)入地牢。
地牢中陰涼濕冷,樊瑜打了個冷顫,意識愈來愈模糊了。
她必須整個人靠在新樺身上才能走動,而新樺肩上負(fù)傷,每走一步便牽動傷口,可謂苦不堪言。
幸而地牢兩側(cè)的牢房前均掛有油燈,看來仍有專人定期巡視添加燈油,才不至于摸黑前進(jìn)。
仔細(xì)一看,走道向前延伸不斷,似乎永無止盡。
如此一間間找也不是方法,樊瑜用細(xì)不可聞的聲音道:「清秋?清河?」
地牢中一陣死寂。
新樺吸了口氣,中氣十足地喊:「清秋大人,清河大人!我等是來救您們的!」
「扣……扣……」
似是響應(yīng)新樺的喊聲,地牢深處終于有了些細(xì)微的動靜,新樺一喜,攬住樊瑜快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