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州?霖州怎了?」樊瑜問道。
「近日霖州及鄰近地區(qū)妖魔數(shù)量大增,」吳缺道:「許多人民逃離,并投靠人人會?!?p> 樊瑜大吃一驚。才離開不過數(shù)日,霖州竟發(fā)生此事?
柳原的注意力則放在吳缺的前一句話,沉聲問道:「若我沒有會錯意,你是指……妖魔驟然增加與庭州有關?」
吳缺頷首。
「雖不知戎璇用了何種法門,但這事明顯是個警告。否則為何其他州都安然無恙,只有霖州遭罪?」
的確,若是普通的妖魔來襲,不大可能挑選地區(qū),何況自從樊瑜出現(xiàn)后,舜國的妖魔已有逐漸減少的趨勢。
樊瑜疑惑的是,戎旋難道真有方法號令妖魔?
她道:「霖州的傷亡如何?」
吳缺答:「妖魔來勢洶洶,但幸虧州師鎮(zhèn)壓及時,人民的傷亡并無想象中慘重?!?p> 樊瑜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這么說,嘉仲和濟邢大概是無事了。
她又偷覷柳原的臉色,發(fā)現(xiàn)他滿目凝重。
理論上麒麟應聽命于王,在她和柳原的身上卻仿佛顛倒過來。身為一名現(xiàn)代人,她除了不習慣古代的封建階級外,也不希望自己下決定時全然不顧他人的意愿。
柳原對她的排斥感依然很強烈。
此刻他連內(nèi)心擔憂的事也不愿與她商討,只端坐著思索,不言不語。
樊瑜很想把這人的腦袋撬開來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可惜她不能,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道:「霖州的事我想我們可以稍后再談,我有一件好奇的事,不知您是否愿意為我解惑?」
有麒麟的光環(huán),樊瑜就像一名婢女那樣不起眼,然而好歹是巽麒親自帶來的人,想必是極其信任的下屬,因此吳缺仍有禮道:「請說?!?p> 「方才您提到婭憫的死亡或許與一封信件有關?!狗ぴ囂叫缘氐馈?p> 吳缺側(cè)眼看了看新樺,似是要他來解釋,可對方一副閉緊嘴的模樣,吳缺便道;「是了,確有這事。婭憫日前寫了一封信托人秘密送去我們在庭州的人,內(nèi)容據(jù)說與新王相關?!?p> 「據(jù)說?那您沒親眼讀過那信了?」樊瑜道。
吳缺搖頭,「并未,讀過那封信的人全都死了。戎璇的人馬在送信途中便盯上了信使,待他到達后目的地后便出其不意地突襲,奪信并殺了幾名重要干部?!?p> 「這與婭憫的自殺又有何關聯(lián)?」
「婭憫是個心智堅韌的女子,但在戎璇殘酷的逼供手段下必然撐不過一刻。我等推測她不愿泄露信件的內(nèi)容,于是在得知庭州的變故后隨即自盡了。戎璇的下屬中途才跟蹤信使,他們并不知這封信的落款者是何人,然他遲早會查明?!?p> 樊瑜想起婭憫屋內(nèi)遭翻動過的痕機,喃喃道:「恐怕已經(jīng)查出了?!?p> 許久不曾出聲的柳原忽道:「他們?yōu)楹尾槐茊柲切攀孤淇钫叩挠嵪???p> 「信使不知。所有聯(lián)系的信件都是婭憫透過第三者轉(zhuǎn)交給信使的,甚至那信使并非內(nèi)部之人,而婭憫在信上所用的落款亦是代號?!箙侨钡溃骸缸x過信的干部則在護衛(wèi)信件的混戰(zhàn)中遭到殺害。」
「等等,」樊瑜輕揉著耳垂,「既然您不曾讀過信,為何知道信件內(nèi)容是關于新王的?」
吳缺很輕很輕地嘆了一口氣。
「那些干部被闖入者殺害時,屏風后恰巧躲著一個孩子。他聽見了先前他們在討論信件,可模模糊糊地,并不是很清楚?!?p> 樊瑜一怔,沉默了下來。
「敢問婭憫又是從何處得知王的消息?」柳原問。
「這便不知了。那孩子聽到一些,猜測應是從湘州得到的信息。庭州那邊的人說,婭憫有個親近的侄兒在州師將軍方志手下做事。」吳缺道。
樊瑜已經(jīng)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日他們偷偷跟隨嘉仲等人前往湘州,縈辰的身影曾在樹林中被人目擊。
目擊者中恰好有人是婭憫的侄子,他認出了女怪,并傳訊告知她。至于蓬山上失蹤巽麒突然現(xiàn)身,除了與新王有關聯(lián)之外不做他想。
就是這么一個推論的訊息,使幾名無辜之人被殺害。
樊瑜有些苦澀的想著,為了王位,舜國究竟還會犧牲多少人?
與吳缺密談了半個時辰,敲定粗略計劃,樊瑜和柳原才告辭離去。
雙方下回約定的時間是兩日后,因為吳缺需要聯(lián)絡端州各據(jù)點的人手,并商討細節(jié),待約定之日再呈予柳原定奪。
樊瑜腦中一直思考著他們的計劃。
如若端州這處進展順利,接著就要面臨前往庭州尋找禁軍的難題了。
這一路必是兇險重重,樊瑜一開始設想是她和柳原同去,可如此端州無人指揮,似也不妥。
晚些用完餐,她敲了柳原的房門,忽而懷念起那被留在霖州的耳鼠阿悟。
那毛茸茸暖呼呼的觸感,也只有到一切結(jié)束才能再次體會了吧。
柳原開了門,沒有多說,樊瑜卻能看見他臉上的疑惑。
「我是想……」樊瑜道:「我有件事要跟你討論。」
「什么?」柳原終于開了金口。
看他站在門后的架勢,似乎不打算讓她進門,樊瑜考慮了幾秒,決定拋棄無謂的羞恥心。
「不請我進去嗎?」她笑了笑。
柳原面無表情了一瞬,側(cè)身讓出空間。
他的房間無論何時都很昏暗,早晨亦是。
此時入夜了,唯一的光源是桌上和床頭的油燈,自然更加看不清。
樊瑜眨巴著深灰色的杏眼,一屁股坐在床鋪上。
她低頭把玩自己的手指,忽略柳原稍顯不耐的視線,道:「你知道嗎?我怕鬼?!?p> 「……」柳原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所以呢?」
「所以,」樊瑜抬頭,直視著他的雙眼,「我晚上可以睡你這里嗎?」她補充道:「打地鋪?!?p> 柳原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么荒謬的謊言,他背靠門板,雙手抱胸,像是厭倦了陪她扮演君臣融洽的戲碼。
「我讓使令去陪妳?!?p> 多次受挫已經(jīng)讓樊瑜差一點就要放棄了。差一點。
她厚著臉皮道:「那不一樣,反正我今天就是要睡這里?!?p> 「那我去睡別間房。」
樊瑜頂著對方不悅的目光,頭皮一陣發(fā)麻。
「我想跟你睡一間。」她重復道:「打地鋪?!?p> 「妳想做什么?」柳原嘆氣:「如果只是要討論這件事,還是請回吧?!?p> 樊瑜此舉理由非常簡單,她要讓柳原看到她的決心。既然難以溝通,那便一天十二個時辰跟著他,直到他愿意正視他們的關系。
樊瑜咳了咳,「我有一件超級無敵重要的事,是關于之后去庭州尋找禁軍的事,你讓我睡在這我才要告訴你?!?p> 房內(nèi)靜了片刻。
樊瑜也不敢再正視柳原,她像等待判決的犯人,忐忑不安。
「好。」
樊瑜受驚似地抬起眼,入目所及卻是那張一貫冷淡的面孔,沒有任何軟化的跡象。
「我……我回去拿被子?!顾f完,迫不及待從床上跳起來,沖出了房間。
柳原目送著她的背影,神色復雜。
樊瑜很快收拾了一床棉被回來,鋪在柳原床邊的地上。
「你要睡了嗎?」她邊鋪邊問。
「晚點?!?p> 少年捧著一冊書,坐在床上靜靜地讀著。
樊瑜自顧自地躺進被窩,將棉被蓋住下巴。
不一會,她的聲音從被子下悶悶地傳來,「我跟你商量下?!?p> 「嗯?」柳原連眼皮都沒抬。
「下次會面后,」樊瑜道:「我想獨自前往庭州,而你留在端州?!?p> 「為什么?」
樊瑜不知道柳原是否正望著她,因為此刻她已經(jīng)整個人藏進棉被中了。
「端州這邊……需要有人掌控局面,萬一出了什么事,吳缺他們會需要尋求你的建議,而尋找禁軍也很緊急?!狗ぽp聲道:「他們還認為新王在霖州,或許戎璇也這么認為,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會很安全的?!?p> 不可否認的確是相當有理的分析,柳原如今身份已曝露,留在端州接受保護并主持大局是最為穩(wěn)妥的做法。
翻動書頁的沙沙聲傳來,柳原道:「妳真要如此?」
「是的?!?p> 「那我會讓桓齊與妳一道。」
「好,多謝?!?p> 沒有多余的關切,僅公事公辦。
樊瑜不知道該失望或是慶幸。
她記得自己曾聽說過,王死,麒麟不必然會死,然而麒麟死,王于一年內(nèi)必死。
尋找禁軍的旅途兇險非常,倘若她不幸喪生,柳原尚有機會尋找下任新王,再次給予舜國希望。
這也是她作為王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