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原不是無動于衷的。
離去之前,樊瑜在他眼中窺見的情緒并非湊巧,他的所作所為必有原因。
她面色淡淡,心情卻始終難以如表面般平靜。
即使不談柳原隱瞞的行徑,這事也著實匪夷所思,下一任巽王怎會是她?她只是一介隨處可見的凡人……
不過仔細想想,同樣強烈的沖擊,在她發(fā)覺容貌變成富江時亦曾經(jīng)歷過一次。
逗弄了阿悟一陣,她起身在房內(nèi)踱步,嘗試?yán)砬逅季w。
「哎……」多希望此時有人聽她訴說,可惜身側(cè)除了一只軟絨絨的小耳鼠之外別無活物,唯一算得上知心好友的衛(wèi)音已前往庭州,暫無音訊。
她抽了一張白紙、手持毛筆,強迫自己坐下,推敲著柳原極力隱瞞的原因。
首先,她提筆在紙上寫下柳原的性格:「有心結(jié),不喜麒麟身分,對君王自有期許?!?p> 從近期的朝夕相處中,她能看出柳原的性格略為扭曲、防備心強。他不愿告訴她真相似乎可解釋為一種考察,即對未來君王的暗中考察。
由于不愿將自己的性命交托于天帝遴選的新王手中,是以才暗地觀察她,給予各種問題、煽動她,以此作為試煉。
若真是這樣,那么問題來了,他是何時確認她的身分……?
樊瑜猛然摘掉面紗,新鮮的空氣使她的思緒活絡(luò)了起來。
嘉仲曾言,麒麟僅能對自己的君王下跪,而柳原第一次這么做,是她待在昆侖時的最后一夜。
她努力回想柳原究竟說了什么,唯一記得的卻只有嘈雜的風(fēng)雨聲,他用急迫的語氣讓她說「我寬恕」。
那大概是麒麟的誓約之詞,至于為何在那種完全聽不清的情況下宣誓,或許是柳原刻意的──自初遇起,他便沒打算讓樊瑜知道她的真實身分。
樊瑜在白紙上草草記錄著自己不同于山客及??偷囊牲c,頓時一目了然。
之所以能聽懂車山、平澤等非仙人的語言,正因為她本身已是仙人了,自然與普通人溝通無礙;而部分小傷快速痊愈,并不是身體忽然強健了,是因為仙人除了被砍頭與被冬器所傷之外,有常人無法望其項背的恢復(fù)能力。
樊瑜放下筆,輕撓著阿悟耳后柔軟的絨毛,一張絕美的容顏上專注認真。
唯一的疑問是,柳原既想默默觀察她的為人,為何又會在臺風(fēng)夜說出誓約之詞?這不等于他倆從此必須強制綁定,沒有后悔的機會了嗎?
她抓抓頸側(cè),將白晰的皮膚撓得微紅。
謎底似乎并無徹底解開。
她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令竄上肩頸的阿悟能夠更舒適,然后開門出房。
草木欣欣,鳥語此起彼落。
憑欄眺望庭院中的景致,樊瑜滿目空茫。
她不期然憶起柳原提過的暴王與懦王,前者因痛失妻與子,精神異常,甚至出兵他國,觸怒天帝,使國氏改變;后者過于善良,無力決策,導(dǎo)致長姊把政,朝堂一片混亂。
舜國接連兩代均非明君,恐怕這片飽受苦難的土地再也無法經(jīng)受任何摧殘了,朝政需要整頓,人民需要希望,而那希望的曙光,恰掌握在她手中。
何等重任。
她想,柳原的考驗不是毫無道理,這樣沉重的擔(dān)子總是令人喘不過氣。
倘若她是柳原,身為背負著尋找及輔佐君王使命的麒麟,是否會有相同的掙扎與不甘?
樊瑜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真正苛責(zé)柳原,何況他的隱瞞事實上沒有對時局造成無法挽回的影響。
站在大義的角度,柳原自是不該隱藏此事,他不能存有私心,不能只考慮自身的未來。
即使天生慈悲,麒麟也是有思想的生物,他們不可能全然屏棄自我,成為為國家、為人民、為君王服務(wù)的機器,那太殘酷了。
樊瑜微微嘆了一口氣。
而在這當(dāng)兒,庭院另一頭傳來動靜,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門口隱約有交談聲,兩名持長槍的守衛(wèi)齊齊向門外望去。
只見三名男子駕馬入了大門,為首者一襲白衣,腰上配劍,正是濟邢,后方尚有嘉仲及朱匣二人。
樊瑜早猜到嘉仲會第一時間通知濟邢,卻不料人來得如此迅速。
肯定是為了庭州那事。
三人的速度極快,頃刻間便來到廊上。
濟邢也沒料到會在此處遇上樊瑜,稍稍停頓,行禮道:「主上?!?p> 樊瑜一怔。
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濟邢的態(tài)度與先前天差地別,然而樊瑜的心境卻仍未真正適應(yīng),因此表情十分別扭。
數(shù)秒后,她才道:「請您還是像以前一樣稱呼我吧?!?p> 「主上」什么的,想來也是她神經(jīng)太粗大了,在黃海時武替喚了無數(shù)次,她竟然都沒有起疑。
濟邢頷首,卻沒有照做,「微臣正欲尋臺輔商議,不知……」
樊瑜一百個不愿意,但她知道逃避不得。
「一起去?!顾犚娮约喝缡堑?。
于是,才離開不足兩刻,樊瑜又再次進入了柳原的房間,安靜地坐在一旁。
濟邢等三人將庭州的行為分析了一番,并詳細解釋隱藏樊瑜的風(fēng)險,盼望能商討出有效拖延庭州攻入的策略。
麻煩的是今次雙方各持己見,誰也不同意對方的想法。
阿悟竄到書桌上時,柳原趁機將它抱在懷中,表情放松了些,「庭州有多少人人會的成員?」他垂首問道。
濟邢有備而來,沉穩(wěn)道:「約六成,其中激進成員占了其中的七成?!?p> 霖州在庭州安插了人手,可惜迄今為止無人能夠接近人人會的核心,僅能打聽些無關(guān)緊要的訊息。
為了說服柳原,嘉仲進一步說明:「人人會成立至今已有十六年之久,成員數(shù)量卻只占庭州總?cè)丝跀?shù)六成,說明大部分的百姓仍沒有完全拋棄君王,因為這些法則早已根深蒂固。若主上在此時出面,有一定的機率引發(fā)輿論,進而誘出蟄伏的反人人會團體?!?p> 「我們曾經(jīng)試著跟那邊的人接觸,只是他們藏得緊密,又自覺機會渺茫,不打算在人人會鋒芒畢露時現(xiàn)身?!怪煜话淹嬷鴦λ?,眼神犀利,兩日未刮的胡渣星星點點散在唇上,「這次,也許能夠翻轉(zhuǎn)局勢?!?p> 樊瑜擰著眉,沒有立即發(fā)表意見。
濟邢等人的意思相當(dāng)明確,他們希望藉由王的消息引出反人人會團體,于庭州制造混亂,拖慢對方出兵的步伐。
一千零一人
謝謝推薦票~感覺大綱已經(jīng)廢了,重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