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拜訪嘉仲府邸的不僅朱匣，尚有濟邢。
三人齊聚于書房，朱匣從懷中取出司宥的書信平攤在桌上，「你看看內(nèi)容?！?p> 嘉仲執(zhí)起那張薄紙，一目十行地掃過，同時肅然道：「濟邢讀過了吧？」
「自然?！?jié)想p手抱胸，似在思索著什么。
他今日換上了一身玄色長衫，搭配白玉冠與同色腰帶，看上去凜然而英挺。
嘉仲讀完書信，小心將紙張卷妥交還給朱匣，評價道：「司宥這人倒是很圓滑?！?p> 「沒有明確答應(yīng)合作?！?jié)项h首，「只是透出松口的意思?！?p> 朱匣謹慎收好那封密信，神色復(fù)雜地望著兩人。
嘉仲在桌前來回踱步，靴跟在石板上踩出了沉悶的聲響，「濟邢，你怎么想？」
他原先對于霖湘二州合作之事便不很看好，尤其是收到了來自司宥這一封說詞模糊的信后，更是有了些許戒備及疑惑。
如同一開始所猜測的，這是一步險棋，只不過壞就壞在霖州別無他法了。上蓬山迎接新王失敗，現(xiàn)在則是打算背著庭州與湘州結(jié)盟，全是鋌而走險的方法。
政治立場、弱勢的軍備，讓他們處于被動狀態(tài)，只要一次失利便足以粉身碎骨。
濟邢不是不明白這些，甚至，他看得一清二楚。
「你是指司宥邀請我們前往湘州再度進行協(xié)商之事？」銳利如鷹隼般的目光投向嘉仲。
大漢點頭，「我們需要清楚的指令?！?p> 明人不說暗話，濟邢直白道：「先提合作的是我方，我原先預(yù)備赴約，順勢弄清司宥的意圖……不過中間出了一點意外?！?p> 「意外？」
濟邢朝朱匣示意，后者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片，上頭經(jīng)過長途飛行已有些凌亂的折痕。
「此為司宥之妾珞瓔交給我的?！怪煜粚⒓垪l遞給嘉仲，對方迅速閱畢。
「『宥詐』……？『府虎』……」
紙上明白提醒著，司宥轉(zhuǎn)交濟邢的信中邀約有詐，因此下次再會即為兇險之時。同時湘州州府中有人欲推翻司宥，不愿與霖州為敵。
對于珞瓔，嘉仲只聞其名而不見其人，當(dāng)然更不可能猜出她轉(zhuǎn)交這條訊息的目的了。
他想得比朱匣更深一些。若反叛者當(dāng)真顧忌霖州，為何指明司宥耍詐？落井下石使司宥滅了霖州要員，豈不是更加省力？而珞瓔在這件事中又扮演了何種角色？
朱匣接著道：「巧的是，我發(fā)現(xiàn)州師將軍方志的手臂上恰好紋著虎首，恐怕他便是文中的『府虎』。」
濟邢沉聲補充，「這點雖不可斷言，卻至少有跡象表明紙條所言非虛?！?p> 「或是有人故意讓我們朝此方向思考?！辜沃偈樟思垪l，面色凝重。
「這么做沒有好處，」朱匣搖頭，顯然不贊同，「我更傾向于紙上的內(nèi)容為真。」
三人沉默了數(shù)秒，濟邢道：「真不真，去了便知，無論如何這次必須去一趟湘州。」
霖州得自行尋找退路，因為機會不會主動呈現(xiàn)于眼前。
「領(lǐng)軍前往？」嘉仲默默握緊腰間的劍柄。
濟邢輕吁了一口氣，卻更像是某種安撫，「軍備少不了，但萬萬不可大張旗鼓，也無須傾巢而出，能夠從湘州脫身便足矣?！?p> 他的行事作風(fēng)非常之謹慎，既戒備著湘州，又不欲令庭州發(fā)現(xiàn)湘霖合作的端倪。這兩者顯然難以兼顧，他只是取了折衷的法子罷了。
嘉仲與濟邢相處多年，對他的脾性了如指掌，當(dāng)即于心中計算著該出動多少軍力。
既有警告在先，無論司宥耍詐的真實性為何，都斷然不能掉以輕心。
「出行時間呢？」朱匣問道。
濟邢瞥了嘉仲一眼，「今晚?！?p> 出行湘州的事就這么定了下來，殊不知這將會是一趟極為驚險的旅程。
?。?p> 清晨，湘州州府。
被褥中的珞瓔揉了揉眼，只覺嬌軀一陣酸痛，便低頭微微一瞧，憶起昨晚的混亂。
【尚未進入寒冬，屋外卻早有了雪色，點點落梅綴著無垠的潔白，倒顯得引人遐思?！?p> 【昨夜的暴風(fēng)席卷了大地，搖落紅梅無數(shù)，亦不禁使人開始盼望起春季的到來，可惜永遠沒有那一天。】
身畔，因珞瓔起身而順勢滑落的錦被下露出了一副魁梧身驅(qū)，黑發(fā)未束，散亂地披在玉枕上。
珞瓔打了個呵欠，手指不自覺地摩娑著對方臂上的刺青。
虎首栩栩如生，她知道那是舜國名匠陶豐的杰作，世上再無第二幅。
「竟然比我晚起呀……」
她咕噥著，作亂的蔥指卻被人一把抓住，猶帶睡意的嗓音低聲問道：「難道不是妳勞煩我直至天明嗎？」
珞瓔倏地抽回手，吐舌道：「也不看看是誰像名小賊般偷偷摸摸?！?p> 男子輕笑，一翻身將發(fā)冠束妥，正是湘州州師將軍方志。
「交給他了？」方志道。
珞瓔頷首，「很順利?！?p> 方志順勢環(huán)住她的腰，點了點那小巧的鼻頭，又道：「謝謝?！?p> 珞瓔享受著難得的溫暖，忽而遲疑道：「你不怕失敗嗎？」
「凡事都有失敗的可能?！狗街静徽婊卮?，只道：「濟邢多疑，卻亟欲與湘州合作，他會來的?！?p> 「司……大人那邊呢？」
「無須擔(dān)心，只要霖州不插手，這件事便能夠順利進行?！?p> 「不與他們合作嗎？」
「不……」方志的眼中閃過一道鋒芒，「理念不同，可我還需要他們與庭州作對，目前暫不可滅?！?p> 珞瓔放心地往后靠了靠，發(fā)出一聲喟嘆，「你真傻?！?p> 方志摸了摸她軟軟的藍發(fā)，倒是沒辯駁，柔和的神色與送別朱匣時判若兩人。
【晨光以暖意輕啄雪地里的落梅，積雪始消融而大地回暖，溪水潺潺，鳥語于稀疏的樹叢間響起，陡然增添了幾分生意?！?p> 由于時間尚早，兩人又胡鬧了半晌才起身更衣。
方志一如既往翻墻離去，珞瓔則目送著他的背影，雙手緊抓窗緣，指節(jié)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溫暖總是令人眷戀，而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放開。
一千零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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