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的休斯頓大騎士騎著他那頭百病纏身的老龍,時不時牽扯著誰都不敢預料還能使用多久的韁繩,緩緩地走出隊列。
在他身后,是兵戈林立的騎士團總營序列,按照龍的視角俯瞰下去應該有三五萬人的樣子,只是他們臉上多半變得木訥,毫無生氣。
而對方的陣營,同樣好不到哪里。昔日不可一世的涵洛戰(zhàn)士,有的甚至都無法支撐住自己敦實的身軀,生滿繭子的手指強行壓著劍柄,而他們引以為傲的星月巫師陣營,更是顯得無比迷茫,盡管,他們的目光被巫師帽保護的很好。
十年戰(zhàn)事,就此休矣。
很多人都在等候雙方最后的通告,然后歡呼數(shù)聲,各自散去。
休斯頓大騎士盡可能直起沉重的脖子,老龍也有意的把脖子往上揚了揚,極力配合這老頭的范兒。
“弟兄們……”休斯頓很快意識到把敵人放進這個范圍不妥,于是有些抱怨對方那位據(jù)說口才極好的巫師怎么還沒出現(xiàn)?
“戰(zhàn)士們,我們的戰(zhàn)斗,最終的意義不過是為了建立一個新的秩序,對,新的秩序,噢,我們無上的約克拉神!”
聽聽主帥這種毫無營養(yǎng)的開場,在休斯頓身后的幾名大騎士面面相覷,露出無奈的表情。
“但是,我們都清楚,美好,祥和,幸福的日子就在眼前!”
休斯頓頓了頓,等候那海嘯一般的歡呼,結束自己的拙劣演講,很遺憾,全場鴉雀無聲。
十年戰(zhàn)事,讓很多人似乎已經(jīng)抹銷了對和平的渴望,那些流離失所的幸存者,殘疾者,多半要飽受著思念的折磨郁郁終生。
最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休斯頓大騎士,您告訴我,我們?yōu)楹味鴳?zhàn)?”
對方終于緩緩地走出一個人,穿著星月巫師的標準行頭,只是看不見他的眼睛。
休斯頓經(jīng)?;卮鹣聦龠@個問題,毫不思索地點頭,“和平。”
對方聞聽緩慢地點點頭,能看出,這位老巫師的年紀或許能當大騎士的叔叔。
“如果說都企望和平,我們又何必戰(zhàn)爭?你們仰仗著約克拉大陸的占有者這一所謂的合法身份,從來不去在乎我們這些人的死活,如果換我,我會說…….”
老人雙手忽然高舉,整個山谷蕩漾著一個聲音:
“自由?。?!”
騎士們也跟著對方的大地戰(zhàn)士和巫師們喊著,完全不在意他們的大統(tǒng)領正滿臉黑線的度過這尷尬的局面。
“記住,我們誰也沒有這個特權,去否定約克拉神,去否定這個秩序?!?p> 休斯頓有意提高了聲音,甚至動用了體內所剩不多的龍魄。
他是想在結束這一切之前,要讓對方明白,這時候與帝都和解,對方至少應抱有感恩的心態(tài),而不是這種一貫的囂張跋扈。
“恐怕,大騎士要失望了?!币粋€年輕的聲音悄悄在隊伍中傳來。
“楠五,不要嘲笑休斯頓大人?!庇忠粋€優(yōu)雅而清秀的聲音傳來。
只不過,在這樣的陣仗中,沒人在意他們蚊子般的聲音。
叫楠五的騎士,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穿著極其普通的騎士鎧甲,卻騎著一匹飽經(jīng)風霜的老馬,從那馬所剩不多的佩玲裝飾上看去,他還是見過陣仗的。
那清婉的聲音卻出自一名妙齡女騎士,她的穿戴與楠五相仿,只是那副鎧甲的造型遠遠就能辨認出她那精致的身段。
“對不起,蓉絲隊長。”楠五即刻道歉,只是在他狹長的眼角,流露出一絲的不屑。
“不管怎樣,大騎士最渴望的事情,也是我們所愿意看到的?!比亟z喃喃低語,似乎在為自己的干預略做辯解。
“好吧好吧,但愿我們都能等來那一天……”在蓉絲冷漠的目光中,楠五馬上做了一個永不開口的手勢。
蓉絲櫻桃小嘴兒一擰,面露無奈的苦笑了一下,這些年,她還真沒真正生過這家伙的氣呢。
時間一點點彌散在戰(zhàn)場上,整個山谷這唯一的一塊平地,就像一把包容一切的大酒壺,在暴戾溫順渴望默然全部裝入。
既然兩方的高層都同意了和解,這些深陷戰(zhàn)事的士兵們也不過是走走過場,以不損失最后應有的尊嚴收尾為好。
自然,那個高喊自由的星月巫師也一樣,不愿意因自己的一時激憤而打破這難能可貴的局勢。
作為一名七歲就被帝都加封騎士的老牌悍將,休斯頓完全不在意對方這短暫的回血方式,慢慢提起老龍的韁繩,似乎更愿意琢磨戰(zhàn)后如何找個手藝超群的獸醫(yī)。
呃,我不該詆毀這老家伙。休斯頓嘀咕著,拉扯著韁繩走向對方的星月巫師。
“這里恐怕是歷史上的決戰(zhàn)之地了,我們很快就后撤五十里,你們的行蹤我們也不會過問,只是沿途不要驚動牧民就可以了?!?p> 聽著對方的忠告,星月巫師嘴角露出一絲怎么看也不夠坦誠的笑意,繼續(xù)拉著他富有磁性的聲音回敬大騎士:
“貴國的牧民我們早已領教過,與其提醒我們保證他們的安全,大騎士應該多發(fā)通告,以免給我們的撤離帶來不必要的困擾才對?!?p> “那是那是……”休斯頓得意地隨口符合,馬上意識到,這種口吻似乎驗證了什么,“大法師放心吧,我的通告早已遍布各個地方,除非你們沒按既定路線撤離……”
一道寒光掠過星月巫師的臉龐,“每一個巫師腦子里都有一張地圖?!?p> 美好的和平就要實現(xiàn)了,即便說還要等候一個個相關的流程,兩方的人馬仍舊咬牙堅持著,誰也不愿第一個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楠五!”
隨著蓉絲一聲呵問,楠五微微睜開雙眼,“什么事?”
“不許睡?!?p> 看著蓉絲緊繃著那早已疲憊不堪的面孔,楠五的臉上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整個交接儀式毫無亮點,無外乎形式上的進一步討價還價,最終的結果就是帝國一路放行,巫師和大地戰(zhàn)們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
休斯頓終于長長出了一口氣,然后他該干什么呢?回到自己苦心經(jīng)營了半輩子卻十年不曾走進的莊園?沒事兒給它們剪剪花草,修修圍欄?還是繼續(xù)與那個看啥都不順眼的娘們繼續(xù)毫無休止的爭吵?最后被她拿著巨大的修剪刀滿院子追著跑?
想起這些,老頭內心掠過一絲不安。
然而,看著遠處那一隊打著帝國旗幟的騎士隊風馳電掣的趕來,更大的不安寫在了大騎士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