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羽讓賈仇為孫牧上了金瘡藥,賈仇手法拙劣,又添了不少疼痛。不過還好,每一道劍傷都不是太重,重的是孫牧此刻的心情與腳步。
他不愿行動,更不愿不動,天亮之前離開,是他多年的習(xí)慣與規(guī)矩。
他捱著疼痛,也不知方向,只顧前行。天將亮未亮之時,他看見一戶人家,一座茅草屋,孤零零佇立在蒼茫夜色中。
他輕輕一推門,竟然連個門栓也沒有,“吱”的一聲響,門便開了。他邁步進(jìn)去,屋內(nèi)更顯陰暗。他打著火折子,點(diǎn)亮了屋內(nèi)桌子上油燈。油燈照亮了屋子,也照見了屋子里床上的人。
床上睡著個老頭兒,老頭兒本就覺少眠輕,讓孫牧一吵,早就醒來。老頭兒披衣起身,孫牧看他一眼,道:“老頭兒,叨擾了?!?p> 老頭兒道:“不妨事,不妨事。老頭我耳背昏花,英雄自便,英雄自便?!?p> 孫牧借燈光看了看自己的傷勢,除了賈羽那一劍,其他的傷都不能算是嚴(yán)重,趕路無妨。
老頭又躺倒在床,嘴里輕聲嘟囔道:“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陛p輕閉上眼睛,鼾聲漸起。
孫牧望望油燈下自己的影子,不覺傷神,他又想起賈羽的話。
賈羽告知他,賈羽的徒弟賈仇乃是賈羽師兄的兒子。那為何又要叫“賈仇”呢?既然叫了“賈仇”,又如何要告知他孫牧呢?賈羽與沈三的恩仇,北斗幫昔日的恩怨,天下人盡知而無人言談。賈羽又提起霍飛來,莫非是霍飛的兒子要尋沈三報仇?被賈羽劍指眉間,孫牧心中害怕卻還有手段應(yīng)對,可此刻知道了賈仇乃霍飛的兒子卻讓孫牧不知如何是好。他猜不透賈羽的意思,賈羽告知他可是讓他去告訴什么人嗎?這人是沈三還是全天下?他猜錯了賈羽的意思,還是惹惱的沈三,都不是件小事,他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孫牧耳邊不時傳來老頭兒的鼾聲,輕而富有韻律,擾亂孫牧思緒。孫牧用手敲了敲桌子,道:“老頭兒,醒醒!”
老頭應(yīng)聲醒來,顫巍巍坐起來,道:“英雄喚我何事?”說著披衣下床走到孫牧身邊。
孫牧道:“你喊我英雄,可知我的底細(xì)?”
老頭道:“老頭我看不清也記不住,哪里能知英雄?”
孫牧道:“你不知我的底細(xì),如何敢留我在你的屋子里?你如何還能睡著?”
老頭道:“老頭不過是行將就木之人,這屋子里一沒兒女、二無黃白。不過是避風(fēng)擋雨過個夜罷了。多一個人過夜又有何妨呢?”
孫牧道:“你倒是看的開!”
老頭道:“到我這個年紀(jì),還有什么看不開呢?老頭我今天多一次嘴,英雄,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弄了這一身傷痕又是何苦呢?我說這話你可莫要生氣,不中聽,全當(dāng)我老頭胡言瘋語?!?p> 孫牧訕笑一聲,道:“怨仇豈隨我心意?老頭,我問問你。我有一樁事,我說也不好,不說也不好,你說我是說好還是不說好?!?p> 老頭道:“這個,老頭我能有什么見識?還勞英雄自己定奪?!?p> 孫牧道:“我不知如何定奪,你年老見識多,你說來聽聽。”
老頭道:“老頭我不過是個老鰥夫,無妻無兒無女,今日活著無人知,明日死了也沒人曉。哪里能有什么見識?英雄不要嘲笑我老頭了。”
孫牧道:“老頭,我餓了,你可有吃的?”
老頭道:“僅有一點(diǎn)野菜窩窩,不知英雄能食否?”
孫牧道:“麻煩你拿著來吃?!?p> 老頭拿來窩窩,又倒了白水,道:“沒有茶葉,也沒有熱水,英雄將就。”
孫牧道:“你去睡吧。我不吵你了。”
披衣回床上休息,沒多久,天色漸亮。老頭醒來,打眼一瞧,屋內(nèi)已經(jīng)沒有了人。門關(guān)上了,燈卻還亮著。
老頭穿衣下床,吹熄了油燈,見桌子上放著幾兩碎銀。老頭看了幾眼,道:“一入江湖深似海,恩仇快意刀劍來。莫笑兒女情多弄,三兩金銀三兩債?!?p> 老頭拿起銀子來,走出屋子,屋子旁邊支了一口鍋,老頭將這幾兩銀子拋到鍋底灰燼中,轉(zhuǎn)身回屋子去,收拾桌子。
孫牧離了茅草屋,回到長安城,養(yǎng)了幾日傷,其他傷勢均見好,唯有手臂之上十分麻煩。孫牧也沒有耐心將傷養(yǎng)好,思量思量,又想起茅草屋老頭的話來,生無人知,死無人曉,不如跑路躲了去。當(dāng)下收拾了金銀,投奔何宏而去。
孫牧不時幫助何宏,知何宏的住處,他晝眠夜行,走了十幾日,到了何宏住處。
禮貌性的敲敲門,開門的卻是高翠翠。孫牧喊了聲“嫂子”,卻又覺得不對。兩人對視許久,各自認(rèn)出對方。
“翠翠!”
“孫牧!”
沒有什么寒暄,他們本來也不需要這些交往的禮節(jié),更知道彼此的本性。
何宏擺酒款待孫牧,這也算是他們分別后的小聚了。
孫牧道:“翠翠,你們的事,咱們兄弟們聽說了。別怪咱兄弟們無情無義,咱們沒有哪個本事啊。李家跟胡家,哪個咱們斗的過?”
高翠翠道:“不用說了,我不怪你們,張作仁也怪不得你們。李家跟胡家,咱們?nèi)遣黄?,我這躲出來,都不知躲不躲的起。萬一讓李瑞華得到消息,只怕也是害了何宏跟你。”
何宏道:“怕個什么?當(dāng)初咱們幾個一起做事的時候。那天不是有今天沒明天?李瑞華知道了再說吧,他現(xiàn)在不是忙著娶媳婦呢嗎?”
孫牧道:“你怎么躲出來的?這小子就是你兒子?”
何宏道:“她放了一把火,把個自己跟兒子都燒了?!?p> 高翠翠道:“打昏了一個丫鬟,做了我的替死鬼。”
孫牧道:“倒也是個不錯的法子。我還有個事,不知該講不該講?!?p> 高翠翠道:“講?!?p> 孫牧道:“我見了霍飛霍大俠的兒子了。”
高翠翠道:“不是說什么平云嶺,都是沖著沈三來的嗎?十年了,江湖也該亂亂了?!?p> 何宏道:“你怎么見的霍大俠的兒子,你怎么能認(rèn)識他?”
孫牧揚(yáng)了揚(yáng)受傷的胳膊,道:“還是拜賈羽賈大俠所賜?他告訴我的。他有個徒弟,原本告訴我叫賈仇,后來又告訴我賈仇其實(shí)是他師兄霍大俠的兒子。你們說,他告訴我這個是什么意思?他們跟沈三之間的恩怨,江湖上的朋友們,嘴上不說,可心里都明白啊?!?p> 高翠翠道:“我看啊,咱們不能摻和進(jìn)來。或許他賈大俠想讓你幫個忙報個信,可是只要沒明說,咱就不敢干。咱們躲一躲才好。真?zhèn)€是賈大俠跟沈幫主斗起來,咱們摻和進(jìn)去,沒個好。胡邊就是例子,張作仁就是例子?!?p> 孫牧道:“什么?胡邊?張……張哥?”
高翠翠道:“你真的以為就憑他張作仁那幾下子能殺胡邊?我跟他一二十年了,他那幾下子,就是暗算也斗不過胡邊。那天他慌里慌張出去,我問他去做什么,他不敢給我說。至那,我倆再沒說過一句話,可我知道,他是不得已去的,他也不過是把胡邊的尸身背回李府。”
孫牧道:“莫非真是賈大俠動手?不不不,那又害胡邊做什么?”
高翠翠道:“這個哪里能知道,話既然說到這里,我給你們拿個東西看看?!?p> 高翠翠說完,起身離去,不一會兒,拿了一封信回來。高翠翠道:“看,這是李舒寫給胡邊的信。上邊寫著讓胡邊親啟?!?p> 孫牧道:“信上寫了什么?”
高翠翠道:“不知道,我沒看過?!?p> 何宏道:“李舒跟胡邊的關(guān)系,有個書信往來,再平常不過了。”
高翠翠道:“這封信不平常,李舒早就寫好了,一直也沒給胡邊,反而是收在床頭的小匣子里,收的很仔細(xì),我碰一下也不行。李舒可是個修養(yǎng)不錯的人,平常不生氣的,為這封信,我收拾東西時碰碰小匣子他都有時大發(fā)雷霆。這信肯定不尋常?!?p> 孫牧道:“何不打開了看看?”
何宏道:“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收回去吧。咱們吃飯喝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