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對鐘離眛這個名字就太熟悉了!
在史記中,《淮陰侯列傳》記載韓信在云夢澤被擒過程中,用了不小的篇幅來寫鐘離昧,先寫了“項(xiàng)王亡將鍾離眛家在伊廬,素與信善。項(xiàng)王死後,亡歸信。漢王怨眛,聞其在楚,詔楚捕眛。”這短短一句話,足以說明鐘離眛在項(xiàng)羽陣營中的重要地位,也說明了韓信在項(xiàng)羽麾下的時候,就已經(jīng)與鐘離眛相識了,所以項(xiàng)羽掛掉了之后,鐘離眛是投靠韓信的。
過命的交情啊。
但看看歷史上的韓信是怎么處理這過命的交情的。
《史記》記載:高祖且至楚,信欲發(fā)兵反,自度無罪,欲謁上,恐見禽。人或說信曰:“斬眛謁上,上必喜,無患?!毙乓姳t計事,眛曰:“漢所以不擊取楚,以眛在公所。若欲捕我以自媚於漢,吾今日死,公亦隨手亡矣?!蹦肆R信曰:“公非長者!”卒自剄。信持其首,謁高祖於陳。
史書的記載都是文言文,咱平頭百姓看不懂,不過韓信作為歷史學(xué)家,是知道這段記載的確切含義的。這段話翻譯成普通話,應(yīng)該這么說:劉邦快到楚國的時候,韓信曾想發(fā)兵反叛,但想想自己沒有罪,想去見劉邦,又怕被抓。有人給韓信出了個餿主意說:“殺了鍾離昧去朝見劉邦,劉邦一定高興,就沒事了?!表n信去見鍾離昧商量這件事(傻缺?。?。鍾離昧說:“劉邦之所以不攻打楚國,是因?yàn)槲以谀@里,你想逮捕我取悅漢王,我今天死,你也會緊跟著死的?!庇谑橇R韓信說:“你不是個忠厚的人!”終于刎頸身死。韓信拿著他的人頭,到陳縣朝拜劉邦。然后……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看,歷史上的韓信,是這么對待過命的交情的。
所以韓信每次看這一段,都不曾同情那個與自己同名同姓的歷史人物,no zuo no die,亙古不變的真理,那個韓信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也注定了往后的悲劇道路。
但是韓信也禁不住問自己,換做他呢?
他已經(jīng)刺傷了“屠中少年”云破天,逃離了淮陰城,胯下之辱和漂母之飯已經(jīng)成為這個時空還沒發(fā)生就永遠(yuǎn)不會再發(fā)生的絕響!他已經(jīng)改變了歷史,如果給他一個機(jī)會,他會和鐘離眛一起,發(fā)動一場跟劉邦的戰(zhàn)爭么?
“公子、公子,想什么呢?”張良招魂似的將韓信從沉思中叫到了現(xiàn)實(shí)。
“沒什么,”韓信將那段不甚愉快的思緒放到一邊,關(guān)心起另一個細(xì)節(jié)問題,“張公子,你說這是你師父在授天書的時候給你的提示?”
張良愣了愣:“公子可是不放心我?guī)煾福课規(guī)煾杆?p> “他能將天書授予你,斷無再害你的道理,只是這鐘離眛……”韓信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是你師兄弟?”
這太有可能了,鐘離眛可是楚漢戰(zhàn)場上的一員悍將,也是個極重要的人物呢,他敢自稱“劉邦不敢來打楚,是因?yàn)槲以谶@里”沒有兩把刷子是不敢亂說的!
張良凝神想了想,道:“這個……師父沒說,我留意一下吧?!?p> 三人曉行夜宿,就走的官道,張良告訴韓信,這年頭,秦朝政府的人力資源有限,還犯不著為了一兩個殺人犯派出專人來追。想想也是,歷史上張良刺殺的可是秦始皇呢,一時半會抓不住,后面不也沒事了么?
淮陰再往東走不遠(yuǎn),就開始往北邊折,朐縣在淮陰的東北方向上。往北折的時候,韓信問:“張公子,你原本不是還計劃去百越么……”
要是就因?yàn)槌鲞@么一檔子事,張良不南下,屠睢不被殺,嶺南平定,一切都難說!
張良道:“公子既然出了這檔事,我自當(dāng)將公子安頓了,再行南下?!?p> 韓信本來想,算了吧,就你這樣的,我不安頓你都好了,你安頓我?不過再想想來找鐘離眛畢竟是張良的主意,也就認(rèn)了。幾人連走兩天,已然到了朐縣,韓信又開始糾結(jié)了,這個年代沒有QQ沒有手機(jī),茫茫人海,要想找個人,可絕對不容易。三人在城南的一個小客棧開了個單間擠著,然后幾乎是挨家挨戶地找過去,用了一天多的時間,終于在城東二閭找到了傳說中的鐘離眛。
鐘離眛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生得膀大腰圓,體魄健壯。張良韓信找到他時,他正騎馬捕獵歸來,一只半人高的花豹子,就搭在他的肩膀上,高大的棗紅馬停在鐘家莊門前,他翻身下馬,花豹子隨手就一扔給門邊的兩個仆人,兩人抬了進(jìn)去,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血腥味。
老管家熱情地介紹著兩位遠(yuǎn)道來訪的客人,鐘離眛看著一男一女很是臉生,但仍客客氣氣地將他們迎進(jìn)屋里,分賓主坐定。鐘離眛道:“兩位遠(yuǎn)來是客,敝莊僻陋,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海涵?!?p> 韓信一直在細(xì)細(xì)打量這個以后將一直跟隨項(xiàng)羽征戰(zhàn)到最后一刻的人。鐘離眛有著齊人特有的寬額頭,五官端整,濃眉大眼,臉上的皮膚曬得比較多,已經(jīng)是古銅色,乍一看這就是個粗人,但聽他說話,有禮有節(jié),又像是文質(zhì)彬彬的讀書人。
張良道:“在下長弓良,這位是淮陰韓信,實(shí)不相瞞,我等是帶罪奔逃到此,只是之前有‘蒼山客’告訴我,落難之時可以到鐘家莊,取當(dāng)年存留的一點(diǎn)東西?!?p> 鐘離眛原本只是坐在主位上跟兩人聊天,聞言肅然起立,道:“不知道兩位居然是‘蒼山客’的朋友,失敬失敬,來,請入內(nèi)室相談。”說著把兩人向旁邊的一個小門帶過去。
兩人跟著鐘離眛來到所說的“內(nèi)室”,這里比外面的客廳小了很多,但燒著暖炕,溫度調(diào)整得很好,跪坐的坐墊和小桌案什么的都比外面的要精致,而且桌案上已經(jīng)預(yù)先擺好了茶壺、茶杯和水果,顯然,這是個有客人來才會啟用的VIP級招待室,而且很顯然只招待特殊的人。
張良說出來的那個“蒼山客”就像“芝麻開門”那樣的咒語,敲開了這個別有洞天的小房間的門。
三人再次分賓主坐定,鐘離眛問:“不知‘蒼山客’這次是希望兩位來取什么東西?”他的目光在張良臉上一掃而過,在韓信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問,“你叫韓信,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