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的話語,莫美從小就聽過很多。
這是實(shí)話。
一個五歲就失去了母親的女孩,是應(yīng)該要受到大家的關(guān)注和關(guān)懷的。
莫美的父親在醫(yī)藥公司工作,在她的印象里,父親就一直在出差,就連母親逝世的那天,父親莫聰也未曾露面。
母親是在一場車禍中去世的,莫美只記得,在急診室冰冷的手術(shù)臺上,母親已經(jīng)沒有了血色的臉還掛著淚珠,嘴里小聲的沙啞的說出一聲,小美。
就這么永遠(yuǎn)的閉上了眼睛。
失去了母親的日子,五歲的莫美只是每天哭,每天要媽媽,得知訊息從外地趕回來的莫聰,回家之后也只是抱著妻子的遺物黯然神傷。從此,莫美過了三年寄養(yǎng)的生活,從姑姑家里轉(zhuǎn)移到舅舅家里,再從舅舅家里轉(zhuǎn)移到爺爺家里,父親的工作還是那樣忙碌,隔三差五的出差。
對于莫美的童年來說,那是一段陰暗的時光。
八歲那一年,父親領(lǐng)回了一個阿姨,莫美不肯叫她“媽媽”,只愿意叫她“阿姨”。
這個“阿姨”叫李桂梅,離異,沒有帶孩子,曾經(jīng)還想著與莫聰再生一個孩子,但是遲遲未能如愿,莫美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卻只知道,阿姨對她并不好。
由于莫聰?shù)慕?jīng)常性出差,家里就只剩下李桂梅和莫美。
于是,這又是一段老套的故事了,繼母對年幼喪母的拖油瓶不好,似乎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所以莫美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學(xué)會了觀人眼色,莫聰在家的時候,李桂梅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對莫美也是體貼照顧,做出的飯菜更是豐盛;莫聰不在家的時候,李桂梅就和樓下的王阿姨、樓上的陳阿姨、還有對面街道的不知道誰誰打麻將去了。
這樣的作風(fēng)直接導(dǎo)致了莫聰匯來的生活費(fèi)經(jīng)常性貧乏。李桂梅是個典型的家庭主婦,她的牌友大多也是同類人,于是幾個無所事事的女人便湊在一個牌桌上。剛開始的時候,李桂梅有所節(jié)制,還是把莫聰寄來的錢留一部分作為家用;后來,輸?shù)亩嗔?,又想著扳回來,于是便把家里的雜費(fèi)交完了,買了一打掛面和榨菜,拿著剩下的錢去貢獻(xiàn)給牌友了。
“等我爸爸回來,我要跟我爸爸說?!?p> 年幼的莫美對這樣的事件忿忿不平,沉默的羔羊也開始發(fā)狠了,這天,她把裝著清湯面的碗砸碎了。
這一年,莫美12歲。
這樣的“抗戰(zhàn)”在莫聰回家之后便無疾而終。
“小美,你太任性了!”莫聰說著,邊安慰旁邊泣不成聲的李桂梅。
“阿姨辛辛苦苦做的飯菜,你不吃就算啦,還發(fā)脾氣把碗砸了?”莫聰氣憤極了,他不明白,妻子辛辛苦苦持操著家里,在街坊鄰居中的口碑也不錯,自家的親戚暗中考察過兩回,對李桂梅的評價也是不錯的,但是為什么,女兒就不能夠理解呢?為什么就一定要跟繼母去作對呢?
“聰,也是我不好,我那天和街坊鄰居打麻將去了,給小美做了碗面,孩子嘛,不高興也是正常的。”李桂梅自責(zé)的哭著。
“算了,過一年你就小學(xué)畢業(yè)了,安排寄宿吧。”莫聰做下了決定性的語言,這一場由莫美發(fā)起的戰(zhàn)爭,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上了高中之后,莫美越發(fā)的變得楚楚動人起來,身邊也不乏追求者,但是她從來就不接受別人。因?yàn)樯?,因?yàn)榧彝?,她?shí)在是要比同齡的孩子來得成熟些,不去惦記那些個風(fēng)花雪月,因?yàn)樗肋@些所謂的高中生的情情愛愛,能成正果的真的少的可憐。
和家里的聯(lián)系不多,每個月回家,莫聰會給她一小筆生活費(fèi)。莫美有時候會懷疑,自己并不是莫聰?shù)挠H生閨女,只是他應(yīng)盡到撫養(yǎng)義務(wù)的一個小孩。
然而對于李桂梅,她從寄宿的時候開始,就已經(jīng)決定無視這個人了,不再交流,也不再提出自己的看法,因?yàn)樗谥暗馁|(zhì)疑中,已經(jīng)吃了不少的虧。
大學(xué)即將畢業(yè),莫美身上沒有錢,自然不能理直氣壯的自己在外租一套房子。
“小美啊,住回家里吧。”莫聰說。
于是莫美在那一天,便搬回了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房子里。
家里沒人,她走進(jìn)自己的房間,一推開門的那一瞬間,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這是一個雜物間?
地面上丟滿了各種各樣電器的包裝盒;幾個麻布袋放在墻角,打開一看,里面是些雜物和一些不要的衣服,看起來年代有點(diǎn)久遠(yuǎn);窗簾上滿是灰塵,拉開的時候感覺那一大塊一大塊的臟東西就要往下掉,空氣間布滿了一小點(diǎn)一小點(diǎn)的灰塵,在陽光的照射下瘋狂的舞動著;窗戶混混沌沌灰蒙蒙的一片,從這里看樓下,陰深深的,跟恐怖電影的片場差不多;床上的床墊布滿了灰,幸好床墊上還有一層塑料膜。
莫美頓時怒火中燒,跑到洗手間去用冷水潑了幾下臉,對著鏡子張牙舞爪的泄憤,突地瞟見牙刷架上兩支牙刷。
一支紅色的一支藍(lán)色的。
莫美確信紅色的那只便是李桂梅的。
在紅色牙刷上擠上一點(diǎn)洗手液,莫美便開始刷洗手臺,直到把盥洗臺刷的干干凈凈,才把牙刷稍微沖洗了一下,放回原處。
氣消了,莫美對著鏡子從容的笑了笑,把頭發(fā)扎了起來,哼著小曲回到房間。
把房間徹底的清掃了一遍,把窗簾卸下來丟到洗衣機(jī)里去攪拌,把雜物丟到客廳,然后把自己的東西一一歸整起來。看著自己的房間,床頭柜上有鑲著媽媽照片的相框,書桌上是筆記本電腦和排排站的書本,連窗戶的灰塵都抹掉了,明亮的可以看到天空的顏色,可以看到遠(yuǎn)處的樓房和樓下的人。莫美心里樂滋滋的,這才是自己的房間,至于客廳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她也沒打算要去收拾。
“莫美你怎么把雜物都丟到客廳啦?怎么一回來就出幺蛾子!”李桂梅推開門,“你這樣,那家里不用的被子衣服放哪?”
“不好意思阿姨,我的房間不是雜物間。”莫美站起身,還是那一臉的從容和誠懇,“如果您還非得用我的房間來放雜物的話,那我就跟我爸爸申請一下,看能不能在外面給我租個房子咯?!?p> “你——”李桂梅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好了,我找個地方放一放就是,你爸爸過幾天就要回來了,我還得打掃一下家里。”
“阿姨,麻煩您下次進(jìn)來之前敲一下門?!蹦涝诶罟鹈放R離開時說了這樣的一句話,還是慣用的溫柔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