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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魂錄

第七十一章:虞族四子

玉魂錄 一囊錢 4976 2019-03-14 00:34:36

  虞長歌立在白櫻樹下,遠(yuǎn)遠(yuǎn)觀望著那比肩而立的兩個身影。她看見云起的目光停留在御靈狐的臉上,落日為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覆上一層迷離的色彩。

  虞長歌莞爾一笑,神色間略有懷念之意。她輕輕捂著心口,自言自語道:“你也總是在默默守護(hù)著我吧……子期……”

  她感受著胸腔里的律動,雙眼泛著淚光向遠(yuǎn)方天際望去,殘陽既隱,天色漸漸暗淡,一步步變成終年籠罩在溟水城上方的那股寂然。

  …………

  “子衣,你肯定子息真的在魚央宮中嗎?”

  虞子期貼著廊柱藏身,壓低聲線看著另一邊的女孩。

  虞子衣躲在虞子書身后,亦是細(xì)聲回道:“錯不了的,他見赤嬴飛了進(jìn)來,便也偷偷潛進(jìn)宮中,我在外面等了許久都不見他出來?!?p>  虞子書一聽,臉色越發(fā)嚴(yán)肅,“這魚央宮不是我們隨意可進(jìn)的,若是碰上什么機(jī)關(guān)陣法,恐怕不止子息,連我們都有危險?!?p>  雖是這般,可事已至此,他們也不能不顧虞子息的安危,橫豎已經(jīng)潛進(jìn)來了,總得找到人才是。

  虞子期擺擺手,示意他二人跟上。

  三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在回廊間躲躲藏藏,走走停停,小心翼翼地來至一處宮門前。三人的眼睛來回在周圍打探,發(fā)現(xiàn)此處既不見人跡,亦無其他去路,便壯大膽子向那宮門靠近。待走近抬頭一看,見其上刻著“靜影沉璧”四字。

  虞子期回過頭去問虞子書:“這是什么地方?”

  虞子書微微搖頭,只道不知,神色間略見凝重。

  虞子期上前緩緩?fù)崎_兩扇門,站在外邊往里頭窺探,見無可疑之處,三人便輕聲輕氣地往里邊走去。

  適才在外邊看此處,覺得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宮室,沒想到這門內(nèi)卻別有洞天,竟不是普通宮殿的模樣,而似一個巨大的天然的洞窟。三人一邊走著,一邊細(xì)細(xì)地觀察著兩邊石壁上嵌著的幾十只青銅宮燈,心內(nèi)既好奇又惶恐。身邊明明滅滅的火光為他們引路,倒也不覺昏暗。

  三人在這神秘之地行了一會子。

  虞子衣見前邊的虞子期忽然停了腳步,疑惑問道:“怎么了?”

  她話音剛落,但見前面悠悠地從地底下飄出許多泡泡來,每一個都是足以將人包蘊(yùn)住的大小。她甚是不解,同時也好奇,上前一看。卻見前方寬廣的道路斷了去路,一條狹窄的石柱接成的橋橫在面前,一直連接到對面的一扇石門處。

  “這是什么東西?”

  虞子衣說著,正欲伸手去碰,虞子書一見,當(dāng)即喝止:“別碰!小心為妙?!?p>  虞子衣一聽,便也立時將手收回。

  虞子書傾身往下探看,橋下是一片深潭,潭水呈暗綠色,故見不得水底的情況,這些詭異的泡泡正是從底下的綠潭漂浮上來的。他觀察下面良久,身旁的虞子期見他眉頭深鎖,問道:“可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這石橋的柱子直入深潭,且越往下越尖細(xì),只怕人一踩上去……”

  石橋承受不住,便要立時碎掉。

  三人面面相覷,一時躊躇不前。

  虞子期來回打量著這場景,半空中漂浮著的泡泡越來越多,身邊的空間越漸有狹仄之感。正是沉思之際,忽聽得身邊一聲驚叫響起。

  “快看!”

  二人的目光隨著少女指尖的方向看去,驚見從底下悠悠飄起的一個泡泡中躺著一個人影。

  三人定眼一瞧,那人影不是別人,正是虞子息!

  虞子衣連喚了他數(shù)聲,對方皆無應(yīng)答,竟是昏死在泡泡中,意識全無。

  “這是怎么回事?”虞子書仰視著飄到石橋上空的虞子息,心頭猛地升起一股不安。

  虞子衣見此情狀,一時沒了主意,便提議道:“我看我們還是去求主部大人吧,他一定有辦法救子息的。”

  “不行!”

  虞子書當(dāng)即否定,“我們私闖了魚央宮,主部大人幫不了我們的?!?p>  “事到如今,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虞子期說罷,疾速向著那石橋奔去。虞子書還來不及勸阻,只見他腳下一蹬躍到半空,將手伸進(jìn)泡泡中抓住了虞子息的手臂。腳下的石橋經(jīng)這一力,果真斷了半截,地上看著的二人頓時心頭一驚。虞子期眉頭一皺,這狀況是出乎意料的簡單。他正欲將虞子息拽出時,腦海里瞬間涌現(xiàn)出許多記憶的片段,那是他幼時目睹的族人鮫鱗剝落,痛苦至死的慘狀,這成為他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他雙目微顫,一時之間思緒停滯。

  幸虧虞子衣的呼喊將他從夢魘中抽離出來,只見眼前一閃,一道水屏猛然擋在面前,他還來不及反應(yīng),又見水屏驟然破碎。一道水柱從后面沖出向他迎面襲來。虞子期當(dāng)即松開手墜落下去,用手攀住斷橋邊沿,整個人掛在深潭上方。他的眼睛往下一望,于那暗綠色的水中看見一個模糊的黑影掠過。這個巨大的影子在水中繞著他所攀住的這根石柱游動,正是忐忑之際,那水中的影子忽然撞向石柱,虞子期整個人隨著碎石墜下,腳下空空,無可落腳之處。

  虞子衣急中生智,急忙忙施術(shù)從潭中立起一條水柱,然她修為尚淺,神色吃力得緊。虞子書見上空的赤嬴沒有動作,當(dāng)即跑到她身后將自身靈力渡與她,助那水柱逐漸凝冰。

  虞子期踩在冰柱上借力跳了上來。

  “水下有東西!”虞子期道。

  虞子書回:“可不止水下……”

  虞子期聞言,順著虞子書的目光往上看去。一只巨大的赤嬴魚赫然出現(xiàn)在上空,異獸的雙翅緩緩擺動,目露紅光,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虞子衣驚駭,“赤嬴怎么會變得這么大?”

  虞子書解釋道:“赤嬴魚本就是異獸,而且……這個地方也甚是詭異。”

  “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

  話音剛落,上空的赤嬴魚的舉動忽然令三人大驚失色。

  只見這異獸朝著昏迷的虞子息飛靠過去,漸漸張開大嘴似要將泡泡連人一起吞食。

  說時遲那時快,虞子期快速沖上前去,躍到空中,同時右手施術(shù)從底下的潭水中凝出一根冰柱抓在手上,奮力朝著赤嬴的頭部刺去。

  赤嬴吃痛,快速扇動雙翅在空中來回飛竄。

  虞子期趁機(jī)將虞子息從泡泡中拽出,赤嬴狂亂地噴出一道水柱,正好將半空中的二人沖散。下方的虞子書見狀,立即飛奔過去,縱身往潭下跳去,掌間施術(shù)在水面凝出一層薄冰,他適時接住墜落的虞子息,又迅速跳到上面去。

  那發(fā)了狂的赤嬴扇動雙翅,目露兇光,直往虞子期處俯沖下去,像只饑餓的野獸欲撕咬獵物。地上的虞子衣嚇得心驚肉跳,慌忙間從腳邊抓起一塊巴掌大的石頭用力擲去,正好砸中了這異獸的眼睛。赤嬴的注意力一下子轉(zhuǎn)移到了虞子衣身上,調(diào)轉(zhuǎn)勢頭猛然朝她飛撲過來。虞子衣面色煞白,一時間雙腳竟動彈不得。

  虞子期得了空,借助在水面凝成的一層薄冰躍上地面,見赤嬴朝著虞子衣襲去,又立馬奔赴過去,一把將虞子衣推開。赤嬴那排鋒利的牙齒卻咬在虞子期的手臂上。他忍痛哼了一聲,額間頓時滲出豆大的冷汗,耳邊卻忽然浮現(xiàn)一個輕柔的聲音。

  “接住它!”

  僅短短的三個字,卻聽出分明的焦急情緒。

  他來不及細(xì)想,只見有一道寒光從旁飛出,快速地從他面前掠過,他不假思索地握住它。

  竟是一把劍!

  高閣之上,白袍女子望著底下結(jié)界內(nèi)的情形,淡然說道:“殿下這般相助,如何能試出這四子的能力?!?p>  虞長歌同是看著下面,微笑著回:“長歌知曉祭司大人的用心,只是他四人靈性雖好,但修為尚淺,不足以應(yīng)對赤嬴,長歌斗膽,還請祭司大人能多給他們一些時日?!?p>  白袍祭司一聽此言,便再無多話,仍是觀察著幻境里的動靜。

  靜影沉璧之中。

  赤嬴死死咬住虞子期的手,將他整個人在空中來回甩動。虞子期頓時感到從臂膀處傳來的撕裂的劇痛,他雙眉一橫,舉起手中劍用力刺進(jìn)赤嬴的身體里,那排緊密咬合著的利齒驟然分開,他一下子被甩出去,朝著深潭摔落下去。

  潛伏在水下的黑影在這時終于浮出水面,張著血盆大口迎接著獵物的墜落。

  地上的虞子書一下子認(rèn)出那異獸的真身竟是冉遺魚,已清醒過來的虞子息見狀,大呼一聲:“不好!”

  二人施術(shù)在潭中立起數(shù)道水柱,將水凝成一道道鋒利的冰柱刺入冉遺的身體。這異獸受了傷,合上嘴巴猛然往水下縮去,虞子期剛好踩在它的頭上,借力一躍而上,跳上了赤嬴的后背,雙手握著利劍奮力刺進(jìn)其下的皮肉。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赤嬴掙扎了幾下后,整個龐大的身軀卻忽然在一瞬間消失,就在眾目睽睽之下!

  虞子期整個人順勢滾落到地上去。

  四個人圍在一處。虞子衣看見虞子期那只血跡斑斑的手臂,頓時紅了眼。

  虞子息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虞子書道:“適才那潭底的怪物是異獸冉遺?!?p>  虞子衣不解,問:“冉遺?”

  虞子書解釋道:“異獸冉遺,魚身蛇首六足,善夢幻之術(shù),這個地方可能也是……”

  他語意未絕,身邊的環(huán)境忽然起了變化。整個山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寬闊的庭地,一座高閣赫然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有三個人影站在高處打量著他們。

  虞子衣的目光瞬間被一張臉吸引住。那是一個與自己一般年歲的少女,著一身銀鱗鰲魚紋鮫綃紫衫,面容姣好,雙目含情如星如月,膚白勝雪透著股病愁,幸得眉上一個朱紅的額印為這張臉添了點(diǎn)活力。

  她望著那張臉,口中不禁呢喃:“好漂亮的人……”

  然而比起虞長歌,虞子書卻更為在意旁邊的人——一個周身藏在白袍下的女子,以及站在她右后方的另一個戴著金色面具的女人。

  “你叫‘子期’?”

  虞長歌看見對方手臂上的血,神色微微一緊,露出憐惜的表情。

  虞子期看著她,沒有回答,雙目里的謹(jǐn)慎很是明顯。

  那白袍女子說道:“是子部的孩子吧?!?p>  因詛咒之故,鮫人二十歲而亡,族中失孤幼子皆由憫恤司各部照管,并教之御水術(shù)法。她見這四個孩子名中都嵌了一個“子”字,便知其來歷。

  “你們可知私闖魚央宮是何罪?”

  虞子書上前半步,低頭恭敬道:“謝大祭司高抬貴手?!?p>  “大祭司?”虞子息詫異,目光再次往那白袍女子看去。

  這白袍女子的臉色不怒而威,視線淡淡地投到虞子書身上,眼底帶有幾分刻意的打量,她對少年的回答略感意外,問道:“‘謝’字一說,你從何說起?”

  “以我四人之修為,斷不會是赤嬴的對手,適才若不是大祭司暗中相助,我們只怕是要命喪于異獸冉遺的幻境之中。”

  虞子書對上她的目光,神色言談不卑不亢,不見懼色,語氣依舊是禮敬的。

  “你不僅能看出冉遺的真身,而且還能發(fā)現(xiàn)‘靜影沉璧’之幻境,倒是聰慧。只是,你四人私闖魚央宮是一罪,將赤嬴引進(jìn)宮中又是一罪,二罪戴身,不得不罰?!?p>  話音剛落,大祭司倏忽廣袖一揮,一把光劍從那掌間飛出直沖向下面的虞子書。

  此情此景正是始料未及,高閣上的虞長歌頃刻被嚇得花容失色。虞子書面色一驚,一時間不知反應(yīng),在他身邊的三人同是心驚肉跳。

  說時遲那時快,眨眼間虞子息和虞子衣早已聯(lián)手打開一個水幕結(jié)界護(hù)住子書,虞子期則徑直沖上前去,那光劍抵在他手中劍的劍身上,瞬間將他逼退數(shù)步,他卻仍舊咬著牙堅(jiān)持。

  上方的虞長歌面色不忍,暗暗心憂。

  而就在虞子期快被突破之際,高閣上的大祭司又一拂手,瞬間將劍收回。

  眾人又是一驚。

  只聽大祭司淡然道:“甚好,你們四子如此同心,以后就留在這魚央宮中,隨護(hù)在長歌殿下左右,你們可愿意?”

  下面四人一聽,兩兩四目相對,面色茫然。

  虞子書隨后反應(yīng)過來,此前種種,原來不過是有意的試探。他面帶微笑,回道:“多謝大祭司?!?p>  旁邊三人默然,漸漸通曉其意,遂無異議。

  虞長歌見此情狀,這才表現(xiàn)出喜悅之色,她的目光仍不忘關(guān)切虞子期的傷勢,看著少年說道:“你的傷口可是要馬上治療才行?!?p>  只見她雙手結(jié)印在胸前,虞子期還未開口,便已發(fā)現(xiàn)有數(shù)道靈光如銀絲繞上他的手臂,原先如千針入骨的刺痛在這靈絲圍繞下漸漸消退。待虞長歌收起雙手,少年抬起手一瞧,血流止住了,皮肉上的裂痕也已經(jīng)愈合了一大半,他微微一訝,抬頭往上看去,對上的是一張如月色般輕柔的笑顏。

  少年雙眸一動,忘記了言語。

  身邊的虞子息忽然問道:“敢問大祭司,那赤嬴魚……”

  這赤嬴本是他的玩物,如今見幻境已出,卻不見這獸物的蹤影,著實(shí)好奇。

  大祭司沒有說話。四人卻見在那個戴面具的女子的手心里出現(xiàn)一個如手掌般大小的泡泡,一只小小的赤嬴斂起雙翅浮在其中,沉睡如嬰孩狀。

  “此異獸可不是性靈溫順之物,不可留在這溟水城中?!?p>  這女子音色輕緩,卻是含威不露,只見她五指一聚,瞬間將掌中之物捏碎,赤嬴的身軀頓時化為流光碎片。

  虞子息一怔,不知該作何言語。虞子書則是雙眉一皺,眸光暗淡了幾許。

  大祭司自上而下掃視了四人,面色無波無瀾,說道:“如今我已近命定之年,從此你四人,不但要盡心保護(hù)殿下的安危,更要盡力助我族,尋得破解詛咒的方法?!?p>  在這平淡的語氣之中,盡是滄桑無奈的囑托。

  虞子書會意:“子書明白。”

  大祭司看了少年一眼,轉(zhuǎn)身駐足,幽幽說道:“虞子書,你可知‘慧極必傷’?”

  她這句話似乎說得莫名其妙,毫無來頭。

  虞子書一怔,神色微微不解。

  虞子期見大祭司欲離開,立即叫?。骸按蠹浪荆@把劍……”

  大祭司只是看向身邊的虞長歌,道:“這把劍既是殿下所有,便應(yīng)當(dāng)由殿下做主?!?p>  她說罷,與身邊的女子一同進(jìn)了高閣內(nèi)。虞長歌望向下面的少年,微微笑道:“此劍名‘洚淵’,從此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p>  這個女孩的笑容,像是穿破溟水城黑暗天空的一抹微光。

  虞子期只覺心頭一動,從這一刻起他就知道了,那就是自己傾盡全力也要去守護(hù)的東西。

  一旁的虞子衣默默地將少年臉上的悸動收在眼中,她的心底同時有一股不為人知的暗流,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漸漸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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