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門?我倒是聽說過?!?p> 女人望著兩位不速之客,面容平靜,不驚不怒,仿佛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過路人,跟自己的緣分也不過是擦肩而過罷了。
“你倒是好福氣,居然遇到一個愿意為你使用共生禁術(shù)之人?!?p> 她一眼就看出了兩個人非同尋常的關(guān)系,而且,看向慕容曌的眼神有幾分自然而然的同情,這一份沉重的愛意,可不是每個人都有機緣得到,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得起。
偏偏眼前這兩人,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前者無悔,后者無愧。
“我以為這紅塵中盡是污濁腌臜之事,沒想到還真有一生一世一雙人……”
女人像是在自言自語,對著空氣感慨著,完全將陽牧青二人晾在了一邊。
“咳咳……你就是三元真人?”
盡管看了第一眼之后,慕容曌就認定這個白皙如雪的女人就是陽牧青二嬸話里話外尊崇無比的“三元真人”,但出于最基本的職業(yè)習(xí)慣,她還是覺得有必要確認一下身份。
“看來是老客人介紹來的,不管你們來意如何,來者是客,二位請坐?!?p> 三元真人這話算是默認了自己的身份,她眼皮微微抬起,示意二人落座。
陽牧青拉著慕容曌坐了下來,因為他剛踏入茶館那一刻就感受到了對方的氣息,非妖非魔,非鬼非神,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人類。
既然是人類,那么原先準備的一些法器和符箓就派不上用場了,既然能夠有此等神通,很有可能還是同行,喊打喊殺著實沒有必要,搞不好還要驚動警察局,何必惹上這等麻煩。
能好好說話的時候,還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好了。
“你是天乩門的人?”
對于九門一莊,菩提子曾給陽牧青科普過,每個門派都有其擅長之事,而天乩門擅長運勢占卜、消災(zāi)祈福、醫(yī)病解惑,是一個相當(dāng)富有的門派,應(yīng)該說是除了金石門之外,日子最好過的門派了。
菩提子當(dāng)時的艷羨表情,讓陽牧青印象很是深刻。
只是,天乩門的擇徒之嚴苛也是相當(dāng)著名,不同于羽織門一位注重顏值,天乩門非常注重天賦,能夠進入天乩門的弟子,一般都是在九歲之前就顯露出一定神通的天才,智商出眾,思辨敏捷。
“我離開天乩門,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光了?!?p> 三元真人用一副不咸不淡的語氣說道,言下之意,她曾是天乩派的人,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
慕容曌心下揣度,這種“離開”大抵不會是“和平分手”,而是因為“意見不合”而分道揚鑣。
“不要妄加揣度,我與天乩門,各自安好,相安無事?!?p> 三元真人的眼神由柔和轉(zhuǎn)為銳利,就連慕容曌這種慣常揣度人心之人,都有些不敢直視,這個女人,能夠輕易就看穿別人的心思嗎?哪怕自己不是那種會將情緒表現(xiàn)在臉上的人。
“明人不說暗話,你的所作所為,是否已逾矩?命運無常,豈容人橫加干涉?”
陽牧青用這一句話表明自己的立場,他想起慕容曌曾轉(zhuǎn)述的二嬸原話,心中再度掀起波瀾。
二嬸前后找了這個三元真人兩次,第一次是在他剛到二叔家寄養(yǎng)之時,三元真人為二嬸占卜,說他將會危及陽羽瑄的性命,二嬸又驚又懼,故隨便找了一個由頭讓二叔將自己送到了福利院,代價是陽羽瑄會遠走異國他鄉(xiāng),母子離心。
第二次則是這回,二嬸因為頻做噩夢讓三元真人再次占卜,占卜顯示將會有第三者擾亂其家庭,二嬸祈求斬斷這份因果,代價則是以身飼鬼,患上了瘋魔之癥。
在二嬸看來,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因為被改寫的那段命運,是她永遠也無法接受的局面。
“我所作所為,到底妨礙誰了?最后不都是求仁得仁了?”
三元真人的語氣有些不耐煩,眼前這兩個年輕人,簡直就像是兩只呆頭鵝,社會經(jīng)驗太少了,什么都還沒弄清楚,也還沒有想清楚自己的目的,就來打抱不平了。
說到底,還是太莽撞了些。
“你妨礙他了!當(dāng)初就是你一句話,讓牧青被送到了福利院,他當(dāng)時還那么小,你這么做,對他是不是不太公平?”
慕容曌冷著臉嗆了一回聲,人心是偏的,陽牧青二嬸如何,不是她所關(guān)心的,要死要活要瘋魔都隨她便。這次她之所以執(zhí)意要一同前來,就是想要為曾經(jīng)的陽牧青討一個公道。
“年輕人就是容易沖動,好吧,我就給你看一看,被改寫的那段命運?!?p> 三元真人將手中的茶杯推到桌子中間,然后雙手往上輕輕一抹,只見明澈的茶湯微波蕩漾,出現(xiàn)了一幕幕走馬燈似的動態(tài)場景。
兩個小男孩在馬路上奔跑,跑在前面的是陽牧青,一邊跑一邊嚷著“不要過來”,仿佛身后有妖怪在追著他跑一樣——事實也是如此,確實有一只青面獠牙的丑陋夜叉,對他窮追不舍,只是普通人的肉眼看不到而已。
在小陽牧青的身后,更小一點的陽羽瑄跟在后面,他很擔(dān)心陽牧青,好不容易家里來了一個同齡玩伴,他不希望他就這樣跑掉。
越過車流,跑過人行道,一輛鮮亮紅色轎車猛地踩下急剎車,跟在后面的陽羽瑄驟然倒地,一灘鮮血在他的身下蔓延開來,在陽光下顯出刺眼的紅。
小陽牧青嚇呆了,不管不顧地奔向陽羽瑄,哭著大叫救命,卻只能看著他的身體一點點變冷,再淚眼朦朧抬起頭時,就看到了他的魂魄已經(jīng)站在了一旁,生機已斷。
再一轉(zhuǎn)場景,來到了松柏青青的墓園,二叔二嬸像是突然蒼老了十歲,在小小的墓碑前泣不成聲,而小陽牧青站在一旁,在他身后,密密麻麻圍著墓園中的鬼魂,耽耽虎視。
“這就是你想要找回的那段交錯的命運。”
三元真人冷冷問道,欣賞著陽牧青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滿意地笑了。
“如果當(dāng)年跟我做交易的人是你,你又會如何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