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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監(jiān)國

第六章 丞相府食客三千(下)

布衣監(jiān)國 王蜀黍 3151 2016-08-08 19:50:00

  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活脫脫像個大小姐一樣宅在家里的魏擊魏公子,這回可是結(jié)結(jié)實實被白墨一身名士風流給震懾住了。

  魏擊安下心神,仔細尋覓自己曾讀過的那些經(jīng)史子集里的帝王將相收買人心的手段,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隱約想起了一個伯牙子期的典故,趕緊正色道:“涓涓潺潺如流水,跌跌宕宕若山巒,閣下彈得一手好琴?!?p>  “君心與吾心同?!卑啄α诵Γ鹕碜髁艘灰荆骸鞍啄称缴糜鲋羧缥汗?,可謂一大樂事?!?p>  魏擊還禮道:“榮幸之至。魏某得遇良才如白公子,亦是一大樂事?!?p>  “客氣客氣,魏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將相之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p>  “哪里哪里,白公子風流俊逸,乃是金玉良材,看將來高閣,必有白公子立足之地?!?p>  二人寒暄著,又互相吹捧了幾句,遲遲不肯切入正題,白墨也不急躁,既然是釣魚,自己首先不能亂了陣腳。

  魏擊畢竟只是個涉世未深的雛兒,沒說幾句便按耐不住,拄著拐杖,艱難地移動到白墨跟前,一把抓住白墨雙手,誠懇道:“相府求賢若渴,白公子若不嫌棄,便在相府住下,明天我便托父兄給公子活動個差事出來,公子意下如何?”

  以魏擊的地位來說,他現(xiàn)在態(tài)度已經(jīng)不能用禮賢下士形容了,簡直是一種對自己身份的作賤,白墨也沒料到對方會是這樣的態(tài)度,心下便覺得事情可能沒那么簡單。

  晉朝官制,丞相可謂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了,基本上皇帝要管的,丞相都能管管,想要飛黃騰達,來相府混口飯吃的人必然不少,不至于像魏擊說的那樣“求賢若渴”吧?

  要擱一般人受宰相孫兒如此禮遇,甚至一見面就許諾下官職,恐怕已經(jīng)恨不得為相府赴湯蹈火出生入死了,可白墨的臉皮總是比一般人要厚的,此情此景,他還是矜持道:“魏兄稍安勿躁,白某尚無入仕之心,恐怕要辜負魏兄的好意了?!?p>  “這……閣下可是覺得相府池塘太小,養(yǎng)不下你這尾大魚?”

  對方既然給足了面子,白墨也不好太過敷衍,正色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白某見魏公子誠可謂良主,然則魏公子畢竟不是魏丞相,丞相如何,白某尚不知曉。”

  “既然如此,堂會結(jié)束之后,魏某便帶公子去見家祖?!?p>  “有勞了?!?p>  說實話,剛才白墨沒有直接答應(yīng)魏擊,而是選擇搪塞過去,還有一個疑慮,那就是不知道招攬自己到底是魏無忌的意思還是魏擊自己的主張,他在魏擊面前擺擺名士風流,釣到這尾小魚,只是想以這尾小魚作餌引得大魚出動而已,并不是想直接便拿尾小魚佐酒。

  魏擊方才將白墨比作大魚,卻不知在這位神秘兮兮的白公子心里,自己才是那捉桿釣魚的漁翁。讓白墨做魚,池塘再大,他肯定也不樂意去的。

  魏擊離去之后,白墨有些無聊,便在這魚龍?zhí)美锼奶庨e逛,逛累了便隨意找個地方坐下歇息,再招來幾個婢女給他揉肩捶腿,好不自在。

  白墨從婢女手中接過酒杯,細細抿了一口,嘖嘖道:“他年我若為丞相,不知會是怎樣光景?”

  話剛說完,白墨又垂下眉去,沮喪道:“這酒太濁,這地兒太腌臜,這床板太硬,這春天還有些熱了,唉,作了丞相,也是一樣?!?p>  白墨向天一指,也不管周圍那些婢女們聽到他狂言后的疑惑與惶恐,高聲喊道:“十八年,白某天天都想日日你這賊老天!”

  轟隆一聲,白日驚雷。

  丞相魏無忌瞅了瞅天色,屏退左右,只有一個賊眉鼠眼的瘦干老頭還站在丞相身邊,手中捧著一本小冊子。

  魏無忌道:“此人可否入了風流十二品?”

  那干瘦老頭搖了搖頭:“并無此人姓名?!?p>  “我那孫子也不知受了什么蠱惑,非要讓老夫親自接見他?!?p>  “只是這兩個月來,魏擊少爺?shù)拿?,從第十二品末尾,直接升到了第六品中游?!?p>  魏無忌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要下雨了,讓他去翠屏堂等我。對了,叫上魏文魏武?!?p>  干瘦老頭躬身應(yīng)諾,即便告退。

  翠屏堂,最先到的是兩個中年人,一人文士裝扮,步履虛浮,一把折扇十分隨意的別在腰間,另一人頭戴武弁,身披甲胄,腰間懸著一柄八面劍,神色莊嚴,舉止動作一絲不茍。

  這二人便是魏家下一代的頂梁柱,魏無忌嫡子,治粟內(nèi)史魏文和忠武將軍魏武,前者位列九卿,后者官職在軍中不上不下,一半是個虛職。若循舊例,下一代丞相會是韓家子弟,輪不到他魏家頭上,魏文已經(jīng)位列九卿,升遷無望,又不相信皇帝會拿他魏家開刀,所以身在朝中的魏文一直以來都是尸餐素位,反倒不如在軍中任職的弟弟勤勉。

  魏文一進翠屏堂,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些家丁婢女在做清掃,并無其他人物,立即怒道:“這叫白墨的庶人,未免太不把丞相府放在眼里,是誰給了他熊心豹子膽,竟敢如此托大?”

  魏武一言不發(fā),只是尋了個位置默默坐下。

  魏文嘲諷道:“你那兒子倒是請了個好客人。”

  “吾兒俯城(魏擊的字)不是那種沒輕沒重的人?!蔽何浒櫫税櫭迹闹袑嵲诓幌参何牡难哉Z作風,奈何魏文畢竟是嫡長子,魏武即使打心底看不起這位兄長,也必須執(zhí)弟禮,只得好言安撫道:“兄長稍安勿躁。”

  魏文直接坐在上首,抿了口婢女早已泡好的清茶,搖頭道:“不是我說你,弟弟呀,你兒子還是該好好管教管教,讓他長點心眼,別讓狐朋狗友們騙了。這回他找來這個什么白公子,人沒見到,譜兒還挺大,居然讓咱爹親自來見,忒也不識趣了些?!?p>  魏武淡淡道:“良材難覓,如今的丞相府,已經(jīng)不是當年了?!?p>  “笑話,我丞相府食客三千,個頂個都是一時雄杰,弟弟你身在軍伍,已經(jīng)不懂形勢了?!?p>  魏武端起了茶杯,不知在思索著什么,又默然放下。魏文瞧了一眼在自己心里木訥非常的弟弟,頓覺無趣,也不再言語。

  “碩鼠啖磚,清談?wù)`國;肉食者鄙,不足遠謀!來來來,這壺有酒,去去去,哪處風流?金銀錦帛何足貴,直須滿飲八百杯!啊……杯!”

  一刻鐘過去了,終于,一個醉醺醺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翠屏堂口,手提酒壺,嘴里唱著毫無曲調(diào)可言的歌謠,身形搖晃著走了進來。

  魏文嘖嘖道:“果然如我所料,這就是個沒有甚真才實學的浪蕩子罷了。咱們?yōu)樗麛[這么大陣仗,傳出去恐怕要讓老韓家和老趙家笑掉大牙了?!?p>  魏武依舊不言不語,只是眸光冷冽的打量著這位醉醺醺的白衣少年,心中暗忖,如果此人真的只是個如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自己一定要將此人一劍解決了,莫叫父親對魏擊產(chǎn)生什么意見才好。

  白墨抄起酒壺,又喝了一大口,這才往堂上看去,瞧見了兩位中年人,口中輕笑:“將相足俱,可以上朝了!”

  “大膽!”魏文立即高聲呵斥。

  這聲呵斥把白墨驚出了一身冷汗,表面上卻還是滿不在乎,胡亂接口道:“這位丞相有何冤屈,草民為你做主???”

  魏武也開始覺得這人舉止作為太不像話,一手已經(jīng)摸上了劍柄。

  “魏文魏武,好好坐著?!?p>  魏無忌闊步走來,身邊還跟著那位干瘦老頭。

  老頭在魏無忌身邊,低聲道:“狷狂之氣,在風流品上可是加分項??磥磉@位白公子對裴行儉那老匹夫的喜好摸得還挺準的?!?p>  “世人皆知裴行儉曾罵王秋水器識不佳,永不可能位列第一,如若為官至多當個縣令,便覺得裴行儉喜歡那種莊重木訥的書生,真是大錯特錯?!蔽簾o忌呵呵一笑,“這老匹夫說一套做一套,可真是害慘了不少人吶。”

  老頭也跟著笑了笑,卻不再議論。

  魏無忌坐上了主位,中氣十足道:“無忌年老體衰,來得晚了,還請白公子海涵吶?!?p>  白墨也知道正主來了,不好繼續(xù)托大,躬身道:“草民白墨,參見丞相,丞相這個千歲……”

  “念你背井離鄉(xiāng)兩千里而來,不懂京城規(guī)矩,老夫不與你計較過多,免禮吧?!蔽簾o忌擺了擺手,丞相府食客三千,盡是異人,其中還有些連華夏語言都說不通順的蠻子,早就習慣了無視禮節(jié)。

  白墨卻道:“草民乃是儒生,不敢免禮。丞相千歲。”

  說罷,一拜三叩首。

  魏無忌皺了皺眉,這般做派,卻真有些不討喜了。這時卻聽白墨道:“草民來時聽聞,今年時令詭譎,這才春季便發(fā)了大水,還是去年久旱無雨的北方,難民們四處逃竄,如今已然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不知朝堂諸公,可有良策?”

  魏無忌道:“有何良策,發(fā)糧救濟便是,只是如今……”

  魏無忌指了指魏文:“這小子跟我要的糧食太多,朝廷一時間拿不出來,此事便僵在了這里。”

  “白某聽聞丞相府食客三千,不知這三千位一時豪杰,又有何良策?”

  “丞相府食客三千?”魏無忌冷哼一聲,“丞相府尸客三千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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