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真假洛雁 虛實困局
陽光透過油紙窗灑落進(jìn)來,靈芝將切好的橙子放在桌上,雨歌馬上配合默契地將一袋炒栗子也放在了桌上。
兩個人獻(xiàn)寶一樣的舉動總算是讓專注看劍譜的靜純轉(zhuǎn)移了一下注意力。
靜純雖然先聞到了糖炒栗子的香味,但看到這么新鮮的橙子她還是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靜純先拿起一塊橙子吃了起來,靈芝馬上就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看著雨歌。
仿佛在說,“你看,還是我更了解我家姑娘?!?p> 雨歌不想搭理她這個幼稚的舉動,要是自己比靈芝還了解靜純姑娘,那才奇怪呢。
緣子走后幾個月,雨歌便徹底歸在了曾鐘娥的房中,這是靜純在這常住了下來,她才來幫著靈芝一起照顧靜純的。
“這個橙子比之前吃起來的甜,水分也很足,你們也來嘗嘗?!膘o純吃完一塊便接著去拿另一塊,能在要入冬的時節(jié)吃到這個,簡直是太難得了。
雨歌也算是從小和靜純一起在山上長大的,彼此很是熟識,她也沒有客氣,去拿了一塊。
剛要吃到嘴里,就聽靈芝雀躍道:“這是特意從贛南運過來的,自然不一樣?!?p> 一大塊橙子含在靜純口中,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贛南?那豈不就是南康運過來的?
比靜純更尷尬的是雨歌,她的嘴唇剛沾到橙子的邊,這時候還能放下嗎?
可是……這明明是濟(jì)國公送給靜純姑娘的橙子吧。
雖然誰都沒有明說,但心里卻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靜純還是把橙子咽了下去,自己不能自作多情到認(rèn)為這是趙竑給自己送的吧,再說,管他什么來路呢,沒毒就行。
尷尬的氣氛沒有維持太久,因為門外蹬蹬蹬的腳步聲傳來。
“姑娘,林夫人找您,在府門口等著呢?!?p> 靜純趕緊站起身,林夫人說的就是洛雁,上次她和姨娘已經(jīng)確認(rèn)洛雁懷有身孕了,這時候不好好在家里養(yǎng)胎,出來瞎跑什么,就算有什么緊急的事,讓他們?nèi)ヒ埠冒 ?p> 是了,肯定是上次姨娘把話說的太嚴(yán)重,洛雁怕給她們帶來麻煩,想著她們不好出門,才過來找她們的。那……就進(jìn)來唄,在門口等她做什么?
“去通知夫人一聲,快將人請進(jìn)來?!?p> 門外的人卻早有準(zhǔn)備,“林夫人說她想單獨見你,不要告訴夫人,她有事情找你,說完就走?!?p> 靜純?nèi)硕加X得很是奇怪,但也不能讓洛雁在門口等久了,靜純推門就向府門走去,靈芝也趕緊拿了件披風(fēng)跟上。
雨歌眉頭微微蹙著,這件事,怎么想都不合常理,她也隨即走了出去。
靜純走到門口,洛雁果然在那里等著,身上的衣衫還是上次那件。
“天冷了怎么也不多加一件衣服?”
靜純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一個會關(guān)系別人的人,從前都是大家在照顧她。
洛雁明顯一愣,沒想到靜純開口便是這個問題,她越過靜純看向后面,沒有其他人跟過來,那她就放心了。
“沒事,我不冷的?!?p> 洛雁的聲音溫溫柔柔的,靜純覺得有些不適應(yīng),難道這就是懷了孩子的緣故嗎?
靜純轉(zhuǎn)過身去拿靈芝為她準(zhǔn)備的披風(fēng),想要給洛雁披上。
洛雁下意識地躲了一下,靜純的手僵在原地,洛雁有些驚詫,隨即是不好意思的神情,拉著靜純邁出了大門,低聲道:“我有事情要同你講,你能和我去個地方嗎?”
洛雁神神秘秘的,靜純也覺得很不對勁,但是姨娘的忠告言猶在耳,她覺得還是把洛雁請進(jìn)來更為妥當(dāng)。
洛雁似乎早就料準(zhǔn)了她會拒絕一樣,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是關(guān)于緣子的消息,有個從金國來的人知道緣子的下落,但這件事暫時不能讓其他人知道?!?p> 靜純的眼睛瞪得比門口兩尊石獅子口中含的寶球還要圓,是關(guān)于緣子的!有緣子的消息啦!
她被這個消息驚詫得說不出話來,也沒有想洛雁是怎么知道的這個消息,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她回頭想沖靈芝分享這件事,卻想到洛雁說不能告訴別人。
對,緣子的消息……卻不知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先不能讓姨娘知道。
“靈芝,你在府里等我,我跟洛雁走一趟,一會就回來?!?p> 靈芝沒有聽清剛剛洛雁同靜純說了什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姑娘就要同她走了。
她趕緊拉住靜純,“姑娘,你忘了將軍和夫人交代事情了嗎?”
洛雁的眼中也充滿了急切,“靜純,這個事情不等人,我怕去晚了那人就要走了?!?p> 她兩手纂緊手帕接著說道:“要不你給楊將軍留個口信?別叫她們太擔(dān)心?!?p> 靜純點點頭,對靈芝道:“就說我去幫洛雁辦點事,太陽落山前肯定回來,若是不回來……”
靜純止住了話頭,洛雁適時補充道:“你們就去林府要人!林習(xí)武總不能叫我跑了!”
洛雁的話雖然是開玩笑的口氣,但聽在靈芝耳中總覺得哪里不對,但是回過神時,靜純已經(jīng)和含著笑眼的洛雁一同上了馬車。
她只好一路小跑去曾鐘娥的院子,沒想到在半路就遇到隨著雨歌來找她們的曾鐘娥。
“你家姑娘呢?”曾鐘娥也不見了平時的穩(wěn)重大方,而是有些氣喘地問道。
“夫人,姑娘剛剛跟著洛雁姑娘……跟著林夫人走了?!膘`芝一時著急,忘了改口。
這時誰也不會在意這點細(xì)枝末節(jié),雨歌也是一臉不可置信,“出府了?怎么這么快?”
靈芝將前后經(jīng)過同幾人一講,曾鐘娥就直搖頭,“不對?!?p> 曾鐘娥吩咐身旁的蘭姨,“去給將軍送話,就說靜純和洛雁出府了,讓他派人手去查查兩人去哪了。再找人去林府或者軍械所看一看,靜純是不是跟著去了這兩個地方,如果沒有,也問問林習(xí)武,他知不知道洛雁在賣什么關(guān)子!”
曾鐘娥其實心里不太相信洛雁這么沒有分寸,畢竟,她還是教導(dǎo)了一陣子的,可是今天這事,實在是做的太不合時宜。
隨著馬車的顛簸,靜純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洛雁,你是從哪里認(rèn)識的這個人,你怎么知道他有緣子消息的?”
上次靜純見到洛雁的時候她還沒有提過,這才過了多久,靜純實在想不出被囑咐要好好在家養(yǎng)胎的洛雁能從哪里知道這些事。
靜純最開始是真誠發(fā)問,她一來是好奇事情原委,二來也擔(dān)心洛雁被人騙。
洛雁顯然沒想到靜純會問這個,她沉靜的面容有一瞬間的愣怔,隨即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我現(xiàn)在不方便說太多?!?p> “有什么不方便的?”靜純脫口而出。
洛雁竟然沒有被激怒,而是撩開簾子看向了窗外。
靜純這才覺得不對勁,以洛雁的性格,就算她要說“等到了你就知道”,她也要加上一句“問那么多干嘛?!?p> 更別說自己直接對她嗆聲,她竟然忍了!
洛雁可是小辣椒的脾氣,就算她是郡主身份,也沒見洛雁讓著過自己,今天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仿佛錘在了棉花里。
她最開始感覺到洛雁的溫柔還以為是母性的原因,現(xiàn)在看來……似乎不是。
有什么事情能讓一個人在幾天內(nèi)性情大變?
靜純帶著心中的疑慮開始仔細(xì)觀察洛雁的舉止,越看她越覺得別扭……
洛雁回頭撞上靜純審視的目光,眼神中有一瞬間的閃躲,靜純捕捉到了。
剛剛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其實就是一種逃避,現(xiàn)在的眼神還是逃避,他在逃避什么?
“小武怎么沒有跟你來?”
洛雁佯裝淡定,“他還有公事要忙?!?p> 靜純以為她要說完的時候,洛雁又補了一句,“不過我已經(jīng)和他講過了,他說等忙完就過來接我?!?p> 靜純笑了笑,“還真是情深??!”
洛雁似乎沒有聽出靜純口中帶著一點諷刺的味道,而是同樣勾唇笑了笑,沒再說話。
“那你同翩翩說了嗎?”
洛雁明顯臉色變了,靜純心中卻是竊喜,知道自己問道對方的盲區(qū)了。
還想用小武會來接她的話來穩(wěn)住自己……她此番用意,到底是沖著什么?
洛雁搖了搖頭,“沒有?!?p> 靜純故作驚訝,“你怎么沒有告訴她,上次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翩翩不是說了一定要先通知她嘛,她這人脾性這么大,知道我們?nèi)チ藳]帶她,過后肯定要跟你我翻臉,這可怎么辦?”
洛雁眼中沒有疑問、沒有慌張,而是十分淡定地說:“我叫人去通知一下她,你放心,我們還是先過去?!?p> 靜純點點頭,是的,這下她放心了。
靜純本來是和洛雁相對而坐,她起身坐到洛雁身邊,“你的耳墜真好看……”
靜純說著就將手快速地伸了過去,洛雁的反應(yīng)也很快,腰身向后輕閃,竟然躲過了靜純的手。
靜純冷笑道:“這么利落,也不怕閃著肚子里的孩子?!?p> 洛雁瞇起眼來,自己剛才下意識地躲閃已經(jīng)出賣了自己會功夫的事實,聽靜純的語氣,似乎也早有預(yù)料。
“洛雁”冷起臉,語氣里有布滿了寒意:“你看出來了?”
靜純卻裝著一臉無辜,“看出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耳墜?。俊?p> 但是對方明顯不信,心里想著來時上面的吩咐,既然不能毫發(fā)無損地帶回去,就只能把傷害降到最低了。
靜純最近醉心于一個新的劍譜,她可真想拿著自己的劍來解解手癢,可是出來匆忙,自己也沒想到會是現(xiàn)在這個局面,周圍沒有趁手的家伙可真不爽。
不過靜純底子好,赤手空拳和對方打一場也沒在怕,頂多再加上外面一個車夫和一個仆從。
她雖然心里想著這些,卻一直沒有對“洛雁”的任何一個動作掉以輕心,她看到對方的手指微動,似有東西會從袖口中拿出來。
暗器!
念頭一出,靜純馬上側(cè)身離開原來的位置,蹬著旁邊座位就翻到了“洛雁”身邊。
“洛雁”心頭一顫,靜純的功夫果然如他們交待的一般好,敏銳到自己如此細(xì)微的舉動都沒逃過她的眼睛,甚至在馬車這么狹小的空間內(nèi)她都施展自如……
不過……
“洛雁”壓根就沒有躲靜純的近身,袖口中掉下來的也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方帕子。
她在靜純貼近自己的瞬間就用全力將帕子懟到靜純的口鼻處。
靜純的拳實實在在地打到對方心口窩處,然后,她就倒下了……
剛剛是什么東西?難道是……靜純什么也不知道了。
“洛雁”將一切解決得十分利索,看著靜純倒在馬車內(nèi)嘴角還噙著自得的笑,“功夫高又怎么樣,江湖閱歷太少了,小姑娘?!?p> 馬車外的兩個人一切如常,仿佛車內(nèi)的動靜都沒有聽到一般,旁人就更看不出發(fā)生了什么。
楊祖春快步走進(jìn)院子,看到曾鐘娥一臉焦急的神色,走過去握住對方的手:“你放心,我已經(jīng)讓人去查馬車的去向了,現(xiàn)在跟我說一下怎么回事,傳話的人說的不是很清楚?!?p> 不等靈芝開口詳細(xì)講來龍去脈,派去林府的小廝就氣喘吁吁地回來了。
“將軍!夫人!”
“怎么了!”一見對方這個樣子,曾鐘娥就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她的眉眼中盡是急躁和擔(dān)憂,楊祖春不由得加重手上的力道,握緊自己手中微微發(fā)顫的手。
“小的先去了林府,林夫人一直在家,說今天就從來沒有出來過,我斗著膽子要親眼見一見夫人,她們看了小人的將軍府腰牌后也準(zhǔn)許了,林夫人確實在院中,看起來臉色還不是很好,我問有沒有見過濘舒郡主,她也是一臉茫然,小人不能確定她是不是說謊,問了馬車是否在府上,說是隨著林大人去了軍械所……”小廝喘著粗氣,用最快的速度繼續(xù)道:“然后小人又去了軍械所,林大人果然在辦公,馬車、車夫和仆從也在,他們都說今天沒有來過府上,而且這幾天林夫人吐得厲害、休息也不好,別說來將軍府了,出院門都難……”
曾鐘娥越聽心越?jīng)?,“那……那來找靜純的是誰?”
靈芝也面無血色,說的話都帶起了哭腔:“就是洛雁??!穿的還是上次來府中的衣裳,馬車也是林府的馬車,車夫也是那個人,他們怎么能說沒來找過姑娘呢!他們把姑娘弄到哪去了!”
楊祖春的臉色也不好看,將軍府門口侍衛(wèi)和門房都是親眼瞧見的,這些都做不得假,小武和洛雁也不是會對他們說謊的人,所以,問題出來哪里……
雨歌小聲說道:“將軍,夫人,雨歌曾經(jīng)聽聞過易容之術(shù),如果真的是有人存心做局,為的就是引靜純姑娘出去……”
雨歌的話不用說完,在場的人都能懂這是什么意思。
曾鐘娥也回過神來,沖著靈芝問道:“你說洛雁還穿著上次來府里的衣服?”
靈芝點點頭。
楊祖春卻已經(jīng)向那小廝吩咐道:“讓府中的家丁護(hù)衛(wèi)都出去找人!”
小廝得了命令,剛跑了兩步,又被楊祖春叫回來,“等等,這件事先不要傳出去,你去宗禎大人的府上,叫他來一趟。”
曾鐘娥有些不解,“怎么不派人去找了?”
楊祖春帶著曾鐘娥走回了臥房,蘭姨、雨歌和靈芝都跟了上去。
“大概是史彌遠(yuǎn)的人想要拿靜純來要挾濟(jì)國公,他們必得保證靜純的完好,所以靜純的安全我們暫時不用擔(dān)心,若是大肆搜尋,反而會打草驚蛇,說不定會做出什么不利的舉動。”
“宗禎那邊有暗衛(wèi)的人手,讓他幫忙會更好,暗中搜尋,再把人救回來……只是不知道,靜純那丫頭會不會發(fā)覺不妥,你說……”楊祖春分析到一半,看向曾鐘娥,“靜純最近很小心,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讓她義無反顧地跟著走呢?”
靈芝趕緊說道:“洛……不是,那個人在姑娘耳邊說了什么,姑娘就馬上變得很興奮,而且我提醒她的時候,她也是知道利弊的,卻還是說讓我們等她回來,太陽落山前一定回來!”
“太陽落山……”楊祖春念叨著這幾個字,他現(xiàn)在不去深思靜純跟著走的原因了,而是在想——
“現(xiàn)在還是正午,我們?nèi)羰茄b作不知道,是要等太陽落山之后才去尋她,到時候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把人藏好了,所以,這段時間就是我們的機(jī)會,要讓他們趕緊動作起來!”
宗禎今天恰好不當(dāng)值,這也是楊祖春讓小廝去他府上找的原因,得知原委后他馬上就召集人手開始行動,史彌遠(yuǎn)的人是厲害,但是他的人、血凈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月亮不斷在云間穿行,每當(dāng)被云擋住的時候,索潼就會趁著這個機(jī)會穿梭于回廊之間。
不過是兩年的時間,在經(jīng)過子陶的特殊訓(xùn)練后,他處理起這樣的任務(wù)已經(jīng)游刃有余。
當(dāng)確定了人就在這間民宅中后,索潼就決定一個人行動。
他猶如鬼魅般悄然潛入,與黑暗融為一體,步伐輕盈卻迅捷,似捕獵時的貓兒一般。
這座宅院靜悄悄的,看來對方的人也都是訓(xùn)練有素的,不是平常喜好大酒大肉的那種匪徒,但索潼并沒有慌張,若是不入流的人,也輪不到他們出動來做這個事。
他小心地避開巡邏的人,對方越是這樣謹(jǐn)慎,他越能確定人就在這里,只是具體在哪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