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事疑時異 時移勢移
“聽見你和寶嘉說了一會的話,怎么還不進(jìn)來?”營帳的門簾被掀開,完顏琮看著漓月呆呆地望著寶嘉的背影,把她拽進(jìn)了屋,“說什么呢?魂不守舍的?!?p> 漓月用手揉著自己的脖子,似是緩解自己的疲乏,完顏琮盛了一碗熱湯過來,“趁熱喝了,暖暖身子。”
“我覺得我近日渾圓了不少,都是你每天給我喝湯的緣故?!崩煸锣洁熘檬峙踔?,暖暖手。
“胡說,你每天訓(xùn)練量那么大,若是我不給你補(bǔ)一補(bǔ),你就要累壞了。根本沒人心疼我娘子,只有我心疼……”完顏琮前面還算是語氣正常,后面倒像是小孩子撒嬌。
“阿琮?最近各位將軍們都夸我,說我學(xué)東西快,領(lǐng)悟力強(qiáng),出的主意好,有天分!”漓月一副求表揚(yáng)的樣子。
“我的漓月自然是最好的,用他們說!”完顏琮與有榮焉,但是一提起那些將軍他仍是一個都看不上。
“你??!”漓月也不戳破他,還是準(zhǔn)備全盤托出,“可是我覺得,許多事情真的不是努力就可以成功的,我可能確實(shí)天生就是為戰(zhàn)場而生的,就是這塊料?!?p> 完顏琮剛想說些不要給自己太多心理壓力的話,就又被漓月打斷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現(xiàn)在考慮的是另一個問題。阿琮,你說哪個女孩子會是具有這些天賦的?。克谋尘暗降资鞘裁茨??”
完顏琮心里大驚,漓月不會想起來什么了吧,應(yīng)該不能,除非,自己在山陰的那段日子漓月沒有按時吃藥。
“阿琮?你從來沒有懷疑過我的身份嗎?”
完顏琮神色復(fù)雜,說道:“當(dāng)然會想,會想漓月原來過的好不好?為什么會遭此劫難?她曾經(jīng)到底有沒有青梅竹馬的愛人?”
漓月聽了前幾句還算正經(jīng),最后凈說到哪去了,嬌嗔的看了他一眼,戲謔道:“要是有怎么辦???”
“有也晚了,你也嫁給我了,可別想悔婚!”
見漓月笑了,完顏琮又道:“最初救你,是醫(yī)者本心,誰知相處中情不自禁地愛上你……后來你漸漸顯露出本事,我又能怎么樣?保護(hù)不了你,就只能陪伴你……你是我的妻子,無論你是什么身份,都是我完顏琮唯一的妻子?!?p> 漓月有些悟了,往事前塵不可追,身世確實(shí)重要,但是她和阿琮之間的愛也不是假的。
“阿琮,因?yàn)樽罱铱偸悄X子里時常冒出一些兵法、陣法的記憶,看到將士們訓(xùn)練,也總會有些新想法,我就覺得,這應(yīng)該是我記憶里原本就有的,所以才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世?!?p> “你……說不定是哪個門派的女俠,因?yàn)榻髟够蛘邽榱绥P除師門敗類而慘遭毒手,也可能是哪個武館的女教頭,糟了對家的暗算……”無論完顏琮說出哪種可能,都不會將正確答案道出。
漓月聽著聽著就撲哧笑了出來,“你可真有想象力?!?p> “不過,無論是哪種身世,既然上天讓你選擇重生,就是讓你享受現(xiàn)在,”完顏琮正色道:“難道不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嗎?難道……想離開我了?”
漓月大驚,竟捶了完顏琮的胸口,“你說什么呢!我只是有點(diǎn)好奇,誰說要離開你了……”
見漓月后面的話聲音越來越小,完顏琮喜上眉梢。
就聽漓月又道:“我當(dāng)然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雖然枕戈待旦,但每天都很開心,甚至比之前義診,在王府更開心!”
完顏琮剛揚(yáng)起的嘴角又落了下來,“哼,原來與我無關(guān)啊,是因?yàn)檫@里能讓你展示才能了?!?p> 看著完顏琮吃醋的樣子,漓月趕緊哄他,“更是因?yàn)橛形业姆蚓阍?,義無反顧地支持我,讓我很安心?!?p> 完顏琮給了她一個“我可不吃這套”的表情,敲了敲桌子,“趕緊把湯喝了!”
“遵命!”漓月嬌笑,和一身勁裝形成強(qiáng)烈對比。
完顏琮這才將裝滿飯的碗和筷子遞過去,“剛才和他們聊的怎么樣?下一步要遷往哪里?”
一聊起這個,漓月的精神頭十足,一邊吃著飯菜,一邊暢談下一步的打算。
其實(shí)完顏琮是擔(dān)心她總想要尋找身世,才用其實(shí)自己并不關(guān)心d戰(zhàn)事轉(zhuǎn)移漓月的注意力,不知這算不算飲鴆止渴。
漓月有點(diǎn)驚訝于完顏琮今日難得對戰(zhàn)場形勢的關(guān)心,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但她現(xiàn)在沒太多的精力想這些。
她明白,自己目前做不了什么,把眼前的仗打完才是緊要的,只有等到能班師回朝的那天,才能尋自己的身世。
……
沂王府內(nèi),亦如剛喝完最后一次湯藥,蝶漪走進(jìn)了她的房間。
“既然你已經(jīng)好了,我便要離開了?!?p> 亦如沒想到蝶漪是來說這個的,便道:“什么意思?我們還沒有比試呢?”
“比試?”蝶漪冷笑,“你連自己的孩子保住都費(fèi)勁,還談什么和我比試。”
“那是因我自身命懸一線,若是醫(yī)治別人,我不見得比你差?!?p> 亦如不甘心,她雖不比蝶漪學(xué)醫(yī)術(shù)的時間長,也沒有蝶漪治病救人的經(jīng)驗(yàn)豐富,但她似乎遺傳了父親諸葛勛的悟性,看了書便能馬上理解透徹,更別提這些醫(yī)書里有父親的獨(dú)門秘方,蝶漪的師父醫(yī)術(shù)不及自己的父親,那這個獨(dú)門秘方肯定能打得過蝶漪,所以真正較量起來,她未必會輸。
“獨(dú)門秘方是吧?”蝶漪一語道破。
亦如表情一僵,對方竟然會知道自己的底牌。
“不用這么吃驚,醫(yī)者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獨(dú)門秘方,更別提諸葛勛這種認(rèn)為自己是醫(yī)學(xué)奇才的人,否則,你何來這么大的底氣呢。”蝶漪話音一頓,“不過,我勸你最好還是把這些秘方給我,否則,他們可能會成為滄海遺珠?!?p> 前面的話讓亦如稍稍安心,還好不是自己這里有別人的眼線或奸細(xì),可是后面的話又讓她的心提了起來。
“你這又是何意?”
“你別忘了,雖然我和你比試的是醫(yī)術(shù),可是我最擅長的是卜卦相面!”蝶漪看著亦如吃驚的表情,笑意更濃,“我甚至不用卜卦,從你今日的面相上我就能看出,你近日將有劫難,倒是可能沒有心力去操心這些醫(yī)書的事了。”
亦如鎮(zhèn)定心神,“你以為用這些話就能忽悠我?別忘了,我也是道門出身!”
蝶漪這次甚至笑出了聲,“道門出身?哈哈!你師父教你嗎?”
亦如再次受到打擊,這才反應(yīng)過來,其他的師姐妹都有學(xué)過或多或少的道法,但對于她和緣子、靜純,卻從沒有碰過這些東西,師父一直和自己說還不是時候,只是教她們?nèi)齻€劍法。
“我和緣子通信多年,你們幾個人學(xué)了什么,程度如何,我了如指掌?!钡羲剖钦f累了,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了下來,“緣子和靜純是將門之后,以后也是要嫁給世家子弟做一門主母的,學(xué)這些倒是有點(diǎn)自降身份了。不過你,為什么沒有學(xué)呢?”
面向蝶漪得意的神情,亦如沒有惱羞成怒,而是難過,沒想到師父也一直防著自己。
蝶漪看著亦如仿佛遭受打擊,打算再送她一個大禮,“那日你吃了我的藥雖然狀似昏迷,但其實(shí)意識還是清醒的吧……”
亦如周身冰涼,沒想到自己在她面前一點(diǎn)秘密都沒有,她那日聽蝶漪說藥的副作用是昏迷,以為她不知道這一層……
“知道我為什么要這樣嗎?”蝶漪言笑宴宴,下一秒又仿如惡魔,“因?yàn)槲乙闱逍训赝?!?p> 蝶漪見亦如皺眉,又補(bǔ)充道:“不過這幾日我看你的表現(xiàn),你似乎沒有聽清與莒到底對我說了什么?沒關(guān)系,我可以好心地告訴你……”
蝶漪走后,亦如震驚地久久不能回神,如果不是蝶漪勸她不要動氣,小心胎兒,她真想提劍去找與莒問個清楚。
她忍住了,只是喚道:“青蓮,幫我查幾件事情?!?p> 而此時沂王府另一側(cè)的絲廂閣,兩個身影顛鸞倒鳳后又依偎在一起,賀氏微喘著氣,決定開始自己計(jì)劃的第一步。
盡管前幾日根據(jù)查到的線索自己已經(jīng)確定了某件事,但現(xiàn)在她要探一探眼前人的態(tài)度。
“夫君,芫娘真舍不得你走?!?p> 與莒雖然每日都愿意來賀氏這里云雨一番,但是顧忌著亦如的心情,他要么晚上過去陪亦如,要么宿在書房,此時賀氏說舍不得,與莒自己也知道確實(shí)對她不公平。
“等過了這段日子,夫君好好補(bǔ)償你。”與莒敷衍道。
“我好羨慕姐姐,能讓夫君如此寵幸,夜夜得夫君垂憐?!辟R氏不僅言語狀似吃醋,就連身子也離開了與莒的懷抱,背對著與莒,“世子爺,今日妾身就不送您了,您請便吧。”
與莒看著賀氏越來越不懼他的樣子輕笑一下,誰讓自己寵出來的呢,探頭過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反了你了,小東西!”
“世子爺!”賀氏佯裝惱怒,“您要走便走,再過一會兒……”她微微垂眸,嘆了口氣,“我怕我更舍不得……”
與莒見她是真的傷心,便貼在她耳邊輕聲道:“這段時間是亦如生病了,我才去陪她的,也就是單純陪陪她而已,并沒有做什么。”
賀氏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他這算是向自己解釋嗎?見好就收。
之間賀氏睜大眼睛,一臉吃驚的表情,“姐姐生病了?怎么回事?嚴(yán)不嚴(yán)重?”
與莒搖搖頭,表情沒有什么波瀾,“沒什么大事了,過段時間穩(wěn)定下來,我好好陪你?!?p> 賀氏不想放過與莒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起身道:“那世子爺快去歇一會吧,每天兩頭跑定是累壞了,芫娘還埋怨您,真是該死。”她又笑了笑,“芫娘這不是醋話,是真心心疼,明日您就不用過來了,等亦如姐姐好了,我再把這段日子您欠我的全都討回來?!?p> 不管賀氏的話幾分真幾分假,但聽起來很是受用,再看賀氏起身時薄被從她上身滑落露出的雪白脖頸,與莒摟過她的身子,抱著緊了緊,“我在待會?!?p> 賀氏見狀,直接掙脫出懷抱,傾身壓在與莒身上,眼波流轉(zhuǎn),盯著與莒幽幽道:“夫君,讓芫娘給你生個孩子好不好?您的第一個孩子!”
與莒本來驚訝于她動作上的大膽,心里還沒來得及美滋滋,就聽到了“第一個孩子”這樣的話,這是個很關(guān)鍵的事,他不是沒想過,盡管是庶子,但這個孩子對自己來說是重要的。
見他遲疑,賀氏也不急,只有細(xì)細(xì)思考過后的答案才更有價值。
“好!”
在耐心耗盡之前,終于有了答案。
當(dāng)賀氏柔軟的唇再次貼上與莒的薄唇,有些事情的結(jié)局,便注定了。
與莒沐浴完畢,例行來亦如這里用晚膳,青蓮一邊盛著湯羹,一邊拿眼瞟著與莒,她的公子終究變了,不是突然之間變的,而是一點(diǎn)點(diǎn)變的。
當(dāng)她得到亦如想要打聽的消息的確切結(jié)果時,她自己都不知該怎么再去替他說好話了,每次她勸亦如的時候,何嘗不是在勸自己呢。
與莒看著青蓮有些奇怪的眼神,心下都是疑惑,但是看亦如卻很平靜,還笑著示意自己吃菜。
青蓮將湯碗給兩人放下便離開了,她本以為這次亦如會恢復(fù)原來那種狀態(tài),冷漠、陰陽怪氣、狂躁……但是都沒有,可是越是這種反常的表現(xiàn),越讓青蓮覺得緊張,她要趕緊離開這里。
“青蓮怎么了?”與莒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看來她的公子還是很關(guān)心她的,明天我定要告訴她這件事,免得她傷心?!币嗳邕€是微笑著說。
與莒看著亦如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有些瘆得慌,“傷心?她傷心什么?”
亦如目不斜視地吃了一口青菜,“她聽說你帶賀氏去了宗祠。”
與莒筷子里剛夾起來的肉掉了,亦如在與莒驚慌的眼神中用手帕將肉包起來放在了一旁,又夾了一塊重新放在他的碗中,“怎么搞的?”
與莒放下筷子,也打斷正在吃飯的亦如,拉過她的手,直視著她好似沒有感情的眼,“亦如,你別這樣,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不要這樣?!?p> “打你罵你做什么?你是沂王府的世子,在這個府上都由你說了算,你不用對我這樣?!?p> 亦如的冷靜沉著讓與莒更加無措,他沉著頭,久久不能言語。
“不用擔(dān)心我會吃醋,雖然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我到底要為了孩子著想,母親心情不好,對孩子不利,放寬心——這是我現(xiàn)在能為他、為你做的唯一的事了。”亦如將手抽出來,繼續(xù)吃菜。
與莒聽了這話心如刀絞,他知道亦如的性子,之前的討好絕對是她最大的讓步,如今不愿與他口角絕對不是什么心胸寬廣之類的說辭,而她說是為了孩子,這話絕對是真的。
可笑孩子的母親為了孩子,連這樣的屈辱、苦楚都能忍,而孩子的父親卻總是擔(dān)心他會出生,與莒似乎趕到有很多的鞭子再抽自己,真不算個男人,就算亦如生了長子又怎樣?人都怕對比,只要貴和比他更不堪,他還是有贏面的。
心里打定主意,與莒便柔聲道:“亦如,過兩天我尋個好日子,帶你去祭拜祖宗好不好,之前你臥病在床,我也是想著祈求先祖保佑我們的孩子才去的,賀氏想要出一份力,我也不好攔著?!?p> 亦如心里冷笑,保佑我們的孩子?是保佑孩子不要出世吧。
她吃完最后一口飯,放下碗筷,“不用了,沒名沒份的,我去是怎么回事?”
“亦如,你懷了我的骨肉,以后最低也是要承襲爵位的,你說,該不該帶你去拜?”
亦如挑眉,看來自己賭對了,拜不拜宗祠她根本無所謂,就算爭著要去,排在賀氏后面,已然是輸了,不過,她的孩子最重要,不僅是孩子的性命,還有在與莒心里的地位。
蝶漪想給自己致命一擊,自己也可以利用這些消息未雨綢繆啊。
“好!”亦如的嘴角揚(yáng)起笑意,“快吃吧,一會涼了,胃會不舒服的?!?p> 待亦如睡去,與莒起身去了書房,燭影下一個身影在書桌前站定。
與莒的聲音傳來:“去叫濟(jì)國公府里那位吃點(diǎn)助孕的藥物?!?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