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苑鷸蚌相爭 府外傘遮漁翁
過了中秋的臨安依然還有些熱,不過倒比前幾日舒服多了,亦如現(xiàn)在已經(jīng)越來越能適應(yīng)自己身體的變化了,趁著今日還沒有開始不舒服,被青蓮攛掇著到花園看看花,一邊愉悅心情、一邊曬曬太陽,對身子也好。
“聽說管家之前在花房培育的菊花開得好,這幾日都搬出來放在園子中,咱們院子里的那幾個丫頭都看過了,偏偏咱們還沒去看呢?!鼻嗌徴Z氣中帶著幾分不悅,但也被期待沖淡了。
“我記得去年好像沒有。”雖然去年這個時候亦如沒有心思去關(guān)心沂王府的事,但青蓮的性子是會耐不住和自己說這些的
“咱們公子現(xiàn)在自己也能辦些差事了,自然就有人上趕著巴結(jié)了。”青蓮神情中滿是驕傲,與有榮焉
亦如微微一笑,他能感覺到與莒近日忙得緊,沒有太多的時間陪自己,大抵是除了課業(yè)外有了新的差事,她自己也忙于與蝶漪醫(yī)術(shù)上的較量,沒有多問他政務(wù)上的事,但心里也明白,與莒總是要晚了趙貴和幾步的,要想成事,必得付出更多的心思和精力。
“聽那管家諂媚的樣,我還以為是什么稀奇的品種呢,還不如咱們府里往年的。”一個有些稚氣的女子聲音傳出
亦如腳步一頓,這府里沒有其他的女子,難道是……
“說了多少遍,管好你的嘴?!坝质且粋€女子的聲音,雖然聽著年齡不大,但確是讓人不容置疑的語氣
亦如有些明了,剛剛那個估計是她的丫鬟了,這位才是正主,想來賀府果真家大業(yè)大,她只是呵斥了丫鬟的行為,卻沒有否認(rèn)她的說法。還有,那個丫鬟說,管家的諂媚,那個管家諂媚什么?自己可是想不出那個老管家諂媚的樣子
“要不,我們改日再來看?“青蓮也發(fā)覺了不妙,她寧愿維持著表面的和諧,也不想府里出亂子給公子添堵
亦如本來也想一走了之,本來是散心的,何必自討苦吃,可是……那個與莒名義上的妾,自己還是想見一見的,早晚都得見,難道自己還怕了她?
“娘子。“雀兒碰了碰賀氏
賀氏抬頭,手還在撫著花瓣,看這面前的女子比自己高挑,容貌姣麗,連父親最美的小妾也不過這姿色,而她卻還清冷出塵,氣質(zhì)仿佛更勝一籌,微一皺眉,“這是?“
雀兒有些啞然,看來娘子這是要明知故問了。
青蓮也有些錯愕,按說賀氏不該不知道府里的事,偏偏這么問,自己還不知如何作答,畢竟……亦如的身份尷尬
亦如也想明白了這層,看來這個賀氏是有心要難堪自己,可到底,自己才是真正站在與莒身邊的人?!澳憔褪琴R氏?“
賀氏本來不愿意主動挑起爭端的,畢竟在公爺面前的戲做得也不錯,沒必要橫生枝節(jié),但是昨夜中秋,公爺還是去陪這個亦如了,自己心里很是不滿,今日算她倒霉,便開口道:“不錯,我母家臨安賀氏,入府后便是沂王府的趙賀氏,不知……怎么稱呼你呢?“
亦如本想著自己才是女主人,卻沒想到這個賀氏竟拿身份這茬不放,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她除了這個,還有什么能和自己比呢?長得如此稚嫩、普通,怕是嫉妒壞了自己,不由得笑了,“你也不必知道,反正我們以后也不會有什么來往。“
“這話不對,世子爺公務(wù)忙,府中的事務(wù)無暇顧及,我自要為他分擔(dān)一二,若有客來,也當(dāng)多加照拂。“賀氏這話說的誅心,亦如確實從來沒有想過管理府中事務(wù)
“客?別說這府里誰先來后到,你別忘了,你只是公子的一個妾,哪有資格上臺面去見客?!“青蓮先坐不住了,所有往爺身邊貼的女子她都不喜,更何況最近她聽說,爺還曾留宿絲廂閣,心中的火苗終是抑制不住
亦如心里卻暗道不妙,青蓮這腦子時好時不好,這不上趕著給人送話柄嗎?
賀氏果然不懷好意的笑,亦如想著今日見也見了,確實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但是她這性情,自己倒不擔(dān)心與莒會喜歡他,與這種人逞口舌之快沒什么意思,便示意青蓮回房。
“亦如是吧。”賀氏并沒有打算放過她,語氣中帶著輕蔑
亦如可不想理會她的挑釁,就像沒聽見一樣徑直離去。
賀氏也是有些慌了的,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接招,幾步追上去攔住她,“你不過就是無塵觀的一個道姑罷了,還真以為自己是這王府的主人不成?!”
亦如微瞇眼,這話自己也說過,那是自嘲,更是讓與莒憐惜她的手段,但從別人的口中說出真是不怎么好聽。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讓賀氏體會到了,她的偽裝這一刻全然不見,似是被亦如的反應(yīng)激怒,“我可是賀家嫡出大姑娘,雖說現(xiàn)在是側(cè)室,到底是貴妾,你個無名無份的算什么?!?p> “我算什么,輪不到你來說,但你算什么,確是個定論,一個妾罷了?!奔热凰且嵘矸葸@事,亦如也不是不會反擊
賀氏微微一笑,本來還有些嬌俏的臉龐上竟然還會展現(xiàn)狡詐的目光,“是啊,我承認(rèn)我不如你,妾不如偷嘛,不然,你以為自己憑什么能讓世子爺對你刮目相看?”
偷這個字眼確實扎了亦如的心,青蓮見亦如面色不佳,適時上前,“別以為公子給了你幾分臉面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滾回你的絲廂閣!”
“你竟敢這么說我家娘子,闔府打聽打聽,到底誰才該滾出沂王府!”雀兒的嘴毫不示弱,在賀宅耳濡目染這么久終于有發(fā)揮的地方了
“我自幼跟著公子,你才跟著進來幾天?哪有你說話的份!“
“我倒是聽世子爺提起過青蓮姑娘,面若桃花、嬌俏可人,今天一見,不似世子爺口中說的那般啊,難道是改為伺候別人,容貌脾性也跟著變了?“與莒哪跟賀氏說過這話,只不過現(xiàn)在在沂王府中沒有她打聽不到的事罷了
青蓮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但內(nèi)心又驚訝于自己在公子心中的形象,之前有楊普緣,后來有亦如,現(xiàn)在竟然又有了賀氏,自己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
亦如沒想到三言兩語的挑撥就將青蓮堵得話都不說,雖然心里清楚兩個人是合作關(guān)系,但是這關(guān)系卻也太易碎了。
“青蓮從不是誰的奴仆,是我和與莒的家人?!耙嗳缫膊焕頃R氏之前說的什么偷不偷的了,穩(wěn)住青蓮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
青蓮再次驚詫,瞪大雙眼,這種話,就連公子都沒有說過。
賀氏總算是又愣怔了一下,不過轉(zhuǎn)瞬即逝,“我說你這身段清湯寡水的,世子爺怎么會喜歡呢?甚至不惜得罪楊家,原來你勝在有一張巧嘴啊!楊普緣真是蠢,竟把自己的師姐日日帶在身邊勾引自己的心上人,一個名門將女最后輸給你這種貨色,落了個粉身碎骨的下場,真是悲哀!不知道,午夜夢回,你有沒有夢見過自己的師妹啊?“
不知是太陽下站久了還是怎的,亦如的額頭沁出了一層汗,緣子,怎么沒有夢到過,對她有怨、有恨,怎么會沒有愧疚和心虛呢。
“你還好嗎?”青蓮發(fā)現(xiàn)了亦如的不正常,要是平日也就罷了,現(xiàn)在她肚子里到底還有公子的骨血。
賀氏見亦如不說話,知道自己扳回了些,但這還不夠,她決定再補一刀,趁亦如沒有過多的反應(yīng),她靠近亦如,踮腳靠近耳邊:“回去多補補吧大姐,你看看你的臉蠟黃的樣子,再看看你身上癟的,怪不得世子爺對我愛不釋手……“
亦如瞪大了眼睛,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這肯定是賀氏拿來激怒她的話,與莒答應(yīng)過自己的。
賀氏很滿意亦如的反映,這給了她鼓勵,“等你養(yǎng)好了身子也能幫我分擔(dān)些,要不每晚真的是太累了?!八蛛x開了一些距離,招呼這雀兒道:“不說了,我要回去補覺了?!?p> “你說清楚!”等賀氏走遠(yuǎn)了亦如才反應(yīng)過來,她突然想到與莒很久沒和自己一起過夜的事,她很想確定自己心里的想法
青蓮看著亦如突然的失態(tài)不明所以,賀氏最后說的話旁人都聽不到,到底是什么話讓亦如如此模樣,但是此刻她必須拉住亦如,不能再生其他事端。
與莒甫一回來就見青蓮在門口等他,估計是亦如那邊有什么事吧。
青蓮三言兩語將今日在花園里的事說了,本來她不欲來這里惹公子煩憂的,她又不真的是亦如的心腹,但今天回去后見亦如茶飯不思的樣子,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與莒腦子漲漲的疼,雀兒又不合時宜的湊上來,“世子爺回來啦,娘子已經(jīng)備好了您最愛的膳食和酒,就在絲廂閣等您呢!”
“我素來以為你們是懂規(guī)矩的,告訴你們娘子,讓她自己好好吃吧!”與莒的語氣十分不善,青蓮都不曾見過他這么兇,雀兒更是嚇傻了,站在原地不知說什么,看著與莒氣沖沖地和青蓮離開。
亦如倚在軟榻上,手里拿著醫(yī)書,但好久都不曾翻動過,腳步聲漸近,她依舊沒有反應(yīng)。
與莒皺著眉進來,“聽說賀氏今日在花園與你拌了幾句嘴,我沒想到她如此不知輕重……”
還沒等與莒說完,亦如就諷刺道:“輕重?她不是不知輕重,是這府里的人都知道到底孰輕孰重!”
與莒本來心情就不好,急急忙忙趕來哄著她,知道她會有怨氣,沒想到聽到她這帶刺的話,心里還是抑制不住的火氣。
青蓮很有眼色,“亦如,公子剛才在門口已經(jīng)訓(xùn)斥了絲廂閣的丫頭,府里的人都看著呢,讓他們?nèi)饲檎l才是公子心尖上的人!”
“他惱的根本就不是賀氏對我出言不遜,而是提及了他心愛的緣子罷了。心尖上的人?哈哈”亦如竟然笑了,只不過這笑中滿是凄楚
“好端端的提緣子做什么?!”與莒沒忍住吼了出來
“亦如冷哼一聲,起身向榻上走去。
青蓮趕忙關(guān)門出去,每次與莒哄亦如時自己都煩悶的很,不想惹火上身,更不想聽他們倆翻來覆去那幾句酸話。
與莒在原地?fù)崃藫嵝闹谢饸?,心想這賀氏沒事惹亦如做什么,更是提到了緣子,這不就是亦如的逆鱗嘛。自己還是走過去輕輕坐在床邊,柔聲道:“聽青蓮說你早飯過后什么都沒吃,這怎么行?我叫人備膳。”
亦如呼了一口氣,道:“除此之外,你還有別的要說的嗎?”
“剛剛,我不該沖你發(fā)火,你為了我受了這么大委屈,我對不住你,”見亦如沒有過激的反應(yīng),與莒輕撫著她的背身,“但又氣你不信我,別人三言兩語你就疑我惱我。我說過的,逢場作戲而已……”
“你叫我怎么信你?!”感受到與莒的撫摸,亦如一陣惡心,移開了背身表示不滿
與莒以為她說的是名分之事,他堅定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氣,暫時不能給你相應(yīng)的名分,但我會和賀氏講清楚,不會讓其他人小覷了你!”
亦如又笑了,若不是回想了賀氏入府后與莒的變化,自己還真會被這句話再騙些日子。他轉(zhuǎn)過身,“與莒,你身上有味道,我聞著不舒服。“
與莒皺眉,聞了聞身上,沒覺得什么反常,但覺得亦如應(yīng)該是孕期對氣味敏感的緣故,“我從宮里回來沒有換衣裳,這就焚香沐浴去,一會再來陪你?!?p> “我今日難受,別來陪我了。”亦如道
“你難受我才更要陪你?!?p> “我說別來陪我!”亦如怒道。
與莒深吸了一口氣,“好,我明天再來看你。”
聽這與莒走出了房門,亦如抑制不住地哭出聲來。她想他主動說,就算是逢場作戲也好,但他就是不提這件事……
“你怎么沒留下公子?”青蓮敲了敲門便進來,她知道亦如不會睡,更擔(dān)心的是她想不開
“他是不是經(jīng)常去絲廂閣?”亦如沒有沒有回答青蓮,而是問了她一個問題
“畢竟是公子納進來的側(cè)室,去看是必然的,但肯定也不會經(jīng)常去。”青蓮胡謅道,“那個賀氏到底和你說什么了?”
亦如沒有說話,青蓮說的她也不是沒想過,只是麻痹自己罷了。
青蓮見亦如又沉默,便只得自顧自的道:“我猜那個賀氏見公子不待見她,又打聽到公子十分寵愛你,所以才故意挑撥離間,她說的話你可不要信,不然就中了計了!”
“她說讓我好好補補身子……”亦如回了一句
青蓮一怔,這話打哪來的,但好歹亦如有了回應(yīng),便繼續(xù)道:“你要往好的方面想,那個賀氏對你如此憤恨,不是正說明了你在爺心里的地位嗎?要不然她怎么會如此?”
亦如沒有多說什么,在外人看來,她是狐貍精,奪了與莒的三魂七魄,只有她自己明白,與莒的心到底在誰那,怕是分給她一半,她都要偷笑了吧,好在……好在緣子真的不在了,不然自己連現(xiàn)在的這點溫存怕是都守不住……
男子一襲青衫走在雨中,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將軍府外,從前自己就是在這等緣子、或是送她回家,從天光大亮到夜幕深深,從春寒料峭到冬雪紛沓,可惜,他再也等不到她了……一年了,他最初是信蝶漪的,抱著期望,但連宗禎都沒有消息的事,絕對算不上好事。
“雨歌姑娘,到了?!瘪R車停穩(wěn),侍從向車?yán)锩鎲镜?p> 雨歌撐傘出來,“這些東西都是夫人點名要的,你們仔細(xì)著點,別被雨淋了。”
與莒看著雨歌的樣子,竟頗有緣子的風(fēng)范,他們初相識的時候,雨歌還是個小丫頭,一轉(zhuǎn)眼這么多年過去了,她也出落得越發(fā)標(biāo)致了。
雨歌感受到有注視的目光,回頭一看,著月白色長衫的男子獨自佇立在細(xì)雨中,長衫和頭發(fā)都已經(jīng)濕了,不知他在這站了多久。
她都不記得上次到底是不是不歡而散了,眼下只想快步過去,讓他避避雨。
“你怎么也不打把傘?”雨歌將傘舉高,遮住兩人的頭頂
與莒看著雨歌緊張的神情,微笑道:“出來的時候沒有下雨,后來覺得雨也不大,懶得回去拿……“
“那怎么不進去?避避雨也是好的?!斑@話說的實在,雨歌自是知道與莒沒臉見將軍和夫人,他們見面相處起來很是尷尬,他今日過來估計也不是為了見他們的,至于目的嘛……
“無妨的?!芭c莒說的輕松隨意,嘴角一直掛著笑意
雨歌看的窩火,“在我們將軍府門口演苦肉計給誰看?!別平白壞了我們將軍和夫人的名聲!“
與莒有一瞬黯然,但也不作解釋,只是道:“這不是被你看到了嘛,也不算白來一趟?!?p> 他將傘往雨歌那邊靠了靠,這傘本就不大,遮一個人還好,看她費力舉得這么高,大部分雨還是被她自己淋了的,這個小丫頭,照顧人習(xí)慣了。
“這把傘拿著吧,我這就回去了?!庇旮桧槃莅褌阒苯舆f給他
與莒沒接,而是開口道:“不請我去車?yán)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