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之伊人：論道

　　這本是座平凡的小鎮(zhèn)，如今卻因為一個人而變得不平凡。

　　自從暗曦來到這的消息被傳開后，東大陸上各路人馬，無論是貪圖利益的小人，還是正直不阿的君子，都日以繼夜地趕向這里。他們的目的，無疑，都是奔著暗曦去的。

　　如今，在這所并不大的客棧里面，坐滿了各種各樣的人，而客棧中間，便是坐著暗曦。只是瞧他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圍兜，上面，還有沾著些許豆腐的痕跡。此刻，他正專心地吃著面，絲毫不顧周圍人虎視眈眈的目光。

　　“確定就是他？一個賣豆腐的？”

　　“一定是他，沒錯，就算化成灰我也認(rèn)得。當(dāng)初我就是科立王國都城一個守城門的，經(jīng)?？匆娝倪€有假?！?p>　　“那就好，那就好。聽說，現(xiàn)在他在最新出來的賞金榜中是SSS級任務(wù)，這可是有史以來最高的懸賞任務(wù)之一啊。要是我殺掉他，那還不是金銀財寶，數(shù)之不盡嗎？”

　　這邊議論紛紛的同時，小鎮(zhèn)上的居民也是猜測不斷。

　　“你聽說了沒？就是最近來的那個賣豆腐的，叫小曦的，居然是江湖上的頭號通緝犯！”

　　“不會吧？一個通緝犯會來賣豆腐？我不信?，F(xiàn)在我們家那兩老啊，可天天纏著我買豆腐。你還真別說，他賣的豆腐真是一個好吃?！?p>　　“對呀，和長輩們說的百年前那個豆腐西施做的豆腐一模一樣，讓人吃了回味不絕啊?！?p>　　“咦，你發(fā)現(xiàn)沒有，我聽老一輩的說，百年前那個豆腐西施，常?？粗慌陨敌?，聽人家說是個瘋婆子?，F(xiàn)在這個小曦，好像也差不多，常常對著空處說話。他們，不會有什么關(guān)系吧？”

　　“瞎說什么？豆腐西施七八十年前就死了，現(xiàn)在的小曦也不過三十歲左右，那時候他還沒出生呢?！?p>　　但客棧里的小曦卻是聽不到這些人的話，他將碗里的湯喝得一滴不剩，輕輕將碗筷一放，這才不急不慢地從口袋里摸出幾個鋼镚來放在桌上。

　　他結(jié)完帳，站起來，周圍瞬間便是一片“刷刷”的聲音，打眼望去，到處都是一片明晃晃的刀劍。

　　“魔頭，今天在這逮著你，你還想走？”周圍跟起一片附和聲。

　　“對不起，我好像不認(rèn)識你們吧?！?p>　　看著小曦那客氣的笑容，周圍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是疑惑起來。

　　就在這時，人群中響起了一個聲音：“這魔頭想裝傻，定是看我們?nèi)硕鄤荼?，怕了。?p>　　頓時，人群中便沸騰起來，紛紛嚷著：“魔頭，拿命來?！眳s是沒有一個人敢沖上前來，只是拿著刀在那虛張聲勢。

　　“我的命就在這，想拿便拿去好了。如果你們不要，請不要擋著我走，我還有去磨豆腐，謝謝?！?p>　　看著小曦走了過來，周圍人紛紛露出駭然的眼神，對方，可是一舉吞噬了幾萬生靈的惡魔！害怕的念頭一起，便如瘟疫一般，迅速在人群中傳播開來，人們齊往后退去，似乎躲著什么污穢的東西。待到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讓出了條道。而小曦，正大搖大擺地向外走去。

　　“一定是這廝用了什么精神魔法?！北娙思娂姲参孔约?，追著小曦的腳步而去，這一下，卻是沒人敢站在小曦的前面。

　　一行人浩浩湯湯，走到了小鎮(zhèn)一個偏僻的角落，一個不算很破舊的茅草屋旁。然后，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小曦竟然一只手轉(zhuǎn)起了石磨，一只手開始往里加黃豆和水來。

　　“他真的是那個魔頭？為什么會做如此下賤的事？”

　　也許見眾人的臉上起了猶疑之色，人群中又傳來一聲叫喚：“這魔頭肯定是想借磨豆腐來欺詐我們的眼睛。他現(xiàn)在肯定是一身重傷，寡不敵眾。大家放心，聽說天圣派的劍心長老云游至此，等下我們請他主持公道，定將這個魔頭亂刃分尸，以告慰月三樓幾萬兄弟的亡魂。大家看，劍心前輩來了?！?p>　　眾人紛紛讓開條道，只見人群中走出來一個弱冠男子，年齡竟不過二十多歲，身高更是只到眾人肩頭。

　　但在此人面前，眾人無不表示出恭敬之色，目送著他走入了小曦的院子內(nèi)。

　　院子里，小曦停了下來，打量了劍心片刻，笑道：“貴客，貴客，里面請?！?p>　　劍心笑著跟在小曦身后，沒有絲毫的拘謹(jǐn)。

　　小曦推開門，在水池里將手洗凈，便給劍心倒了杯茶：“坐吧，我這也沒有什么好招待的?！?p>　　劍心隨和地笑了笑，坐了下來，品了品杯中的茶，淡淡說道：“閣下這茶，倒別有一番閑情?！?p>　　小曦自己也倒了杯，慢慢喝完：“閑情倒是閑情，只是這閑情，終究是要被喝到肚子里去的?！?p>　　“哦，愿聞其詳。”

　　“外面那些人，不都是來找我的嗎？”

　　“好像是的，”劍心順著小曦的目光，盯著外面的刀劍看了良久，“你，不怕嗎？”

　　“怕什么，”小曦握著水杯，對住了劍心的目光，“人不終究有一死的嗎？”說著，他的瞳仁驀地消失不見，臉上更是變得一片鐵青。不過一瞬，他又恢復(fù)了原樣。

　　“死神契約，原來如此。傳聞在很久以前，出現(xiàn)過第一位擁有死神契約的人，當(dāng)他死后，人們從他的筆記中才發(fā)現(xiàn)了它的存在。擁有死神契約的人，可以無限制條件地使用亡靈的力量，不過，他們的壽命，往往都是不長的。并不是死于非命，而是像安排好的一樣，讓人看起來再自然不過。”

　　“的確?！?p>　　“也難怪閣下能淡看生死?！眲π暮攘丝谒蝗婚g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他人的生死呢？閣下也能這么淡定，就這樣隨意看清生命?！?p>　　小曦像是再次見到劍心一般，重新打量了他一眼：“生與死是一體的吧，你應(yīng)該知道，有生必有死?！?p>　　“這是沒錯，可是我們都不應(yīng)該掌握他人的生死，各人都各有他們自己的命?！?p>　　“死生是命，如同日夜交替的永恒變化一樣，是自然的規(guī)律，這是沒錯。既然他們都有自己的命，為什么這命中就沒注定他們是死于我的手中呢？”

　　“那么，這又是誰規(guī)定的呢？”

　　“沒人規(guī)定。你應(yīng)該知道‘人固受其黜闇，吾誰使正之？’這世間所有的道理，不都是適用于當(dāng)下嘛。下一刻，誰也不知道是否還會對？既然這樣，我們在這討論對錯的問題，本身就是不可證的。我們所能做的，不也只有順其自然嗎？”

　　“就如同現(xiàn)在這般，他們?nèi)粢獊須⑽?，便來好了。正是因為我殺那些人的因，才有了我今天被殺的果。因果循環(huán)，生生不息。對我來說，這不也是一種解脫嗎？這一輩子，算是夠了?！?p>　　“不懼死，不求死，原來如此。”劍心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閣下，還真是放得開呀。”

　　“不，”見到劍心疑惑的眼神，小曦解釋道，“我放不開。我放不開過去的回憶，所以才會留在這小鎮(zhèn)；我放不開心中的倩影，所以才會一次次地在人群中尋覓；我放不開作出的承諾，所以才會約束自己?！?p>　　“我放不開，只因為我還未遇見，所以不管世界讓我怎樣，我都會變成怎樣。若是遇見，那又是另外一番場景，或許，就算毀滅世界也說不定吧?？墒牵l知道呢？你，還是我？未曾經(jīng)歷，何談忘卻？”

　　“未曾經(jīng)歷，何談忘卻······”劍心眼睛驀地一亮，似乎過去的一切都在眼前一一浮現(xiàn)，卻又轉(zhuǎn)瞬間消逝不見，只剩下喃喃的自語聲，“未曾經(jīng)歷，何談忘卻。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劍心驀地大笑出聲，仿佛想通了什么一樣。還不等疑惑，小曦便發(fā)現(xiàn)劍心的笑停了下來，只是前后，卻發(fā)生了本質(zhì)的變化。

　　原本，劍心便是劍心，可現(xiàn)在，小曦只感覺，這桌子，這房子，這水，這天地間的每一個事物，都是劍心，或者說，劍心變成了它們。

　　再等他看時，眼前哪還有劍心的影子，只有耳邊還殘留著對方最后一絲存在的痕跡：“相逢萬里，才知天地都是道；如今歸去，御風(fēng)東西南北中?！?p>　　屋外頓時一片騷動，他們原本是請劍心來主持大局的，如今卻不知那魔頭使了什么招術(shù)，將劍心憑空變沒了，眾人更是一陣恐懼。就在這時，人群中不知誰喊了聲：“沖上去，劍心前輩那么厲害，就算死了，也一定重創(chuàng)了那魔頭?，F(xiàn)在正是我們替劍心前輩報仇的好機會，今天絕不能放虎歸山！”

　　眾人一聽，眼睛頓時一亮，對著獨坐在茅草屋中的暗曦露出了貪婪的目光。這下，也不要誰的指揮，眾人爭先恐后地向里沖去。

　　脆弱的竹籬笆擋不住眾人的腳步，堅硬的石磨也擋不住眾人的腳步。他們，都向著美好的前途奔去。

　　而小曦，此刻卻是端坐在桌子旁，倒出壺中最后一杯水，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首先打在他身上的便是幾雙肉掌，帶著幾股并不是很強的內(nèi)力，在他體內(nèi)一陣咆哮，讓他眼前驀地一黑，翻滾了出去。

　　他出生在這個小鎮(zhèn)，自己也不知道父母是誰，只能和其他孤兒被一伙盜賊收留。每天，他都要負(fù)責(zé)去偷竊，不然，就沒飯吃?？墒?，小曦下不了手，他看到了村民眼中的善良，看到了乞丐眼中的無助，一想到自己和他們一樣，都是一個孤苦伶仃的人，便寧愿冒著挨餓的痛楚，也不愿去傷害他人。每天，都只在街邊撿一些零碎的鋼镚，交差了事，然后換來一身的傷痕。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天，小曦只知道自己還沒有死。這種想法從未消失，直到，與那位老婆婆的相遇。

　　小曦重重地摔倒在墻壁上，脆弱的茅屋瞬間便被撞出一個洞來?？杀娙巳缃駳⒓t了眼，哪肯停手。瞬間幾把刀劍插入了他的身體內(nèi)，讓小曦一身悶哼，險些昏死過去。

　　他至今還記得，是老婆婆教會了他活在世上的理由。那一個故事，雖然很短，卻讓他看到了老婆婆眼中的愛。那，不僅僅是對她老伴的愛，更是她將自己的內(nèi)心投向世界的一種愛。

　　小曦知道，那一刻開始，他便有了希望，一個值得他用盡一生去守候的希望——那一雙夢中的眼睛。從那一刻開始，他也學(xué)會了時刻微笑，因為，旁邊總有一個她，在默默地注視著自己，給自己無言的支持。他在成長，而她，也在成長。

　　一切，似乎如童話般完美。可是，那一件事的出現(xiàn)，卻將這一切無情地撕碎開來。

　　刀劍帶著血肉，從小曦體內(nèi)拔了出來，眾人似乎還不解恨，伸出腳來，重重踏在小曦的腹部，頭上，和全身其他地方。而小曦，此刻都還是面帶微笑。

　　盜賊們發(fā)現(xiàn)了老婆婆，這個叫作豆腐西施的人。如今，他們闖入了她不大的院子里，肆意搶著東西，成功地由一個小偷晉升成強盜。

　　沒人敢管他們的事，因為，他們就是這個地方的霸主。但現(xiàn)在，卻教一個老婆婆帶壞了他們的人，讓他們的人不去偷竊，如果任其發(fā)展，他們?nèi)绾位斓南氯?。所以，他們將怒火都發(fā)泄在了這個年邁的老婆婆身上。一刀，只是一刀，便了結(jié)了她的生命。

　　小曦傻了，看著這個平時給他眾多幫助的人，他卻無能為力。一種徹骨的悲傷籠罩在他心頭，讓他的心一陣陣抽痛。他知道，老婆婆不怕死，因為，到死前，她還能看到她深愛的人?？墒亲约耗兀克僖矝]有了親人。舉目四望，再也找不到可以傾述的人。他多么想就這樣跟著老婆婆去了，但他知道，他不能，因為，他還沒有找到夢中的那雙眼睛。

　　小曦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怒火。仿佛了解他的想法一般，黑暗突然間聚集過來，籠罩在周圍所有人身上。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聽到那團(tuán)黑霧里傳來一陣陣毛骨悚然的聲音。然后，他知道，他殺人了！

　　也許是他的微笑感染了眾人，周圍的人群突然有點猶豫，不明白自己要不要殺掉他?？墒牵幌氲侥峭魉赖膸资f生靈，一想到那豐厚的報酬，他們便沒有理由再手軟。終究，他們還是舉起了手中的刀劍，對準(zhǔn)小曦的頭部，重重地插了下去。

　　回去后的小曦沒有受罰，反而，人人都開始躲著他。終于有一天，在一位亡靈法師來到這座小鎮(zhèn)。他被選中了，于是順理成章，他跟著走了。以后的歲月里，充滿了各種不堪回首的記憶。由于他不肯傷害別人，他在亡靈法術(shù)方面的造詣進(jìn)展的十分緩慢，于是受盡了導(dǎo)師的虐待。直到有一天起來，小曦看到了導(dǎo)師那驚奇的目光，他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擁有了死神契約。談不上欣喜，因為未來的歲月，只會更加黑暗。

　　這么多年來，他沒有過朋友，盡管滿臉微笑，卻似乎誰都不曾觸碰過他柔軟的內(nèi)心。于是，他變得越來越孤僻，越來越享受一個人的旅途，跟世界，也終于脫軌。所以他只能牽著夢中的她，在這條路上，漸行漸遠(yuǎn)。他的人生，真的就像他小時候的夢一般，黑暗，而又孤獨，只有遠(yuǎn)方一盞始終觸碰不到的希望之光，指引著他的前進(jìn)。

　　但如今，這條路，總算走到了盡頭。

　　小曦默默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他聽到，周圍的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但此刻，他已不在乎了。

　　幾乎在刀劍刺在他眼前的一瞬間，周圍傳來一股雄渾之力。瞬間，刀劍在臉上劃出一道不長的傷痕，不知所蹤。

　　還不等意識過來，小曦便被人一把拉了起來，睜眼看到的，正是那個被稱為血痕的凌月。

　　此刻，對方滿臉盡是激動：“你還不能死。我們發(fā)現(xiàn)了月影森林的秘密。只有你，才能解開！”

　　說實話，作者大大最喜歡的就是小曦這個角色了，不知道各位書友們又喜歡哪個，至于月影森林有什么秘密，我就先不說了，多謝大家收藏，和點擊~~我會更用心地寫后面的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