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北城的建造,實際上要早于趙王城的。因為這里,是趙國邯鄲的外城,在這里生活的人,多部分是王公大臣和平民百姓,是以先有了大北城,才有了緊緊和大北城西南角五丈遠的的趙王城。
讓趙雍想象不到的是,大北城雖然距離自己之前生活的時代有兩千多年,但是其完善的城區(qū)規(guī)劃和先進的排水系統(tǒng),讓這座城市顯得非常具有親切感。如果他知道,兩千多年已降,戰(zhàn)國時期的各個都城都消失在歷史的烽煙里,唯有這趙國邯鄲,依舊用古老的夯土城墻,堅持著燕趙人的風(fēng)骨,恐怕對于邯鄲的敬畏,會更加濃厚吧。
大北城整體南北向,長方形。北部是王公貴族的居所,像肥義、趙豹和公子成這樣的王公大臣門,都在這里建有自己的居所。南部是市井百姓的尋常巷弄,趙人雅愛樂,而且并非所謂靡靡之音,多是引吭高歌,是以茶肆酒館,參差期間,返貨走卒,貨殖南北。趙國地處和匈奴交接之地,很多趙人都不辭辛苦,從三胡之地,引進胡人的皮革制品用來販賣,大貨其利。
走在這井水鄉(xiāng)音之間,趙雍覺得戰(zhàn)國人對于國家的苛求,已經(jīng)降低到僅僅是“能保其身”的地步了。他不曾忘記,前幾日自己向肥義問及一統(tǒng)中原之道,肥義思索良久,仍然無法言之,如果不是趙雍來自后世,知道經(jīng)過商鞅變法之后的秦國,已經(jīng)率先走上了統(tǒng)一六國的快車道,他也不會對肥義的話置若罔聞。
如今,商鞅已經(jīng)逝去將十多年了,但是趙國今后的道路到底該怎么走,趙雍依然一籌莫展。平邑大敗,又讓他感受到趙國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樣強大,甚至連中山國,趙國都對他無可奈克,所以,他現(xiàn)在迫切需要找一個自己的商鞅,告訴自己應(yīng)該怎么做。
“少君,您這是要去哪里?。俊毕哺w雍,看著他漫步目的的走著,心里一邊擔(dān)心著回去之后會不會被趙后責(zé)罵,一邊揣摩著年輕人的心思。
“唔,隨便走走。對了,喜,聽說龐將軍的家就在這附近,你可知道地方?”趙雍走到一處市集,想起來龐蔥的家就在這附近,記得剛才說龐蔥要在高唐駐守一段時間,雖然自有命令傳達,但是他覺得,還是親自去一趟看看也好。
“這個小的還真不清楚。”喜搖搖頭,“不過,龐大人居住在這種地方,想必周圍的人自然是非常熟悉他的,我們找個人隨便問問就好了。”說著,他就看了看四周,看見一個中年男子,帶著一個帽子,環(huán)纓無蕤,青系為緄,兩羽鹖尾,豎在左右,分明一個鹖冠。他見此人裝扮如此特別,就指著他問道,“你你你,你過來,我問你,你可知道龐蔥龐大人家在哪里嗎?”
那人轉(zhuǎn)過頭,看看喜,又看看趙雍,忽然覺得,趙雍的面相特別奇怪,心中一動,微笑著對喜說道,“這位大人,可是找我有事?”
“自然是有事,我且問你,你可知都尉龐將軍的住所在何處?”見慣了大場面的喜,對著眼前的中年人,習(xí)慣性的高傲不已,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
“呃,小人來到這里時日尚短,連路都沒有記住,更別說什么胖將軍廋將軍?!蹦侨艘荒樀奈目粗病?p> “既然這樣,你走吧,我再找別人問路就是。”說著擺著手,好像非常嫌棄他。
“不過,小人雖然沒有見過這位胖將軍,不過小人可以為您算一下,無論他有多胖?!?p> “咦?你還有這本事?”喜兀自不信,疑惑的說道,“只聽說當(dāng)年先文王在世,精通周易,測算吉兇無一不準。后世大巫雖然會起課,但是對于測算人之方位,還未曾有一,難道你的本事比這些大巫還要強嗎?”
“哈哈,自文王已降,世間各祝巫之人,廁身其間。殊不知天道茫茫,深不可測,水道坤坤,其勢非一。易之深邃,博大精深,就算是縱論古今,通曉陰陽也只是其中皮毛。更何況測字尋人,更是微不足道之事了。小人雖然學(xué)業(yè)不精,這測字尋人,還是略有所知的。”
“口氣不小,那我說一字,你可知我身份?”喜明顯不相信他的話。
“請?!彼χ鴮ο舱f道。
喜看著他頭上的兩根鹖羽,存心想著捉弄予他,遂脫口說道,“那你給我測一個‘雞’字,如何?”
那人怎不知喜心中的想法,他看著喜一臉的自得,冷笑著說道,“此字正好暴露了你的身份,就是一個侍從之人!”
喜心中大驚,他自問以現(xiàn)在自己的身份,即使面對趙豹,也不用卑躬屈膝,恐怕只有趙雍和趙后才有資格讓他下跪。沒想到,自己無論怎么裝,都逃不脫有心人的法眼。他顫巍巍的問道,“何解?”
“雞者,‘又’從‘鳥’也。鳥是高傲的天上精靈,而雞,雖然比鳥多了一雙手,卻也不是鳥,只能從鳥。從者,隨也。你這只雞注定是一只跟隨者鳥兒的東西,裝的再像,也不是鳥,也成不了鳥?!?p> 這一番連消帶打,讓趙雍聽得大呼痛快。他來到戰(zhàn)國日久,早就清楚,這個“又”字,在象形文字里,代表的手,是右手。此人不但將喜褒貶一頓,還將這個字解釋的活靈活現(xiàn),果然是個妙人,遂將已經(jīng)出丑的喜擋在身后,向他拱手行了一禮,問道,“剛才奴仆多有得罪,還請贖罪。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山野之人,未曾取名,公子稱呼我為鹖冠者即可。”
“還是要叫一聲鹖冠子先生的。”這兩個字,可是有非常本質(zhì)的區(qū)別的,趙雍說道。“先生剛才測字一說,非常精彩??梢娤壬鶎W(xué),必然博雜。”
“萬物一理,天地一道。所學(xué)再博雜,也無非是同一道理。只不過世人愚昧,以為萬物萬理,這就失了天道了。”鹖冠子其實早就知曉,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自己推算天時星數(shù)而驚訝的趙國少君趙雍。他今日出來游玩,沒想到就碰上了他。是以話語之中,多有乾款。
趙雍又豈不知?他聽出了鹖冠子的言外之意,心中也起了交流的心思,“既然如此,還請先生為我分說分說,天道之理。”
“公子既然說了,我亦不推辭。我的住所就在近前,公子若是不嫌棄,不妨到寒舍一敘,盤旋盤旋?!?p> “固所愿,不敢辭耳,請?!闭f著,請鹖冠子頭前帶路,自己和喜在后面緊緊跟隨。鹖冠子也不推辭,也不問他姓名,帶著兩人徑直來到了龐蔥的家。
當(dāng)趙雍看著頭頂上的“龐府”牌匾時,心中掠過一絲記憶,脫口而出到,“你就是龐蔥說的,龐暖的師傅?”
“鹖冠子,拜見少君。”鹖冠子此刻,一語道破了趙雍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