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鋒只聽那人道:“小心,別出聲!”王利鋒倒是吃了一驚,不明白這人的話是什么意思。他不再反抗,也點了點頭,那人緩緩松開了手,把王利鋒放了。王利鋒急忙回頭一看,但見這人二十二三歲模樣,身高比自己略高,一張國字臉,生的是儀表堂堂,左手拿著一柄劍,正是自己的大師兄孔潤羲。他驚得叫了句:“大師兄,怎么是你?”其實這孔潤羲如今二十三歲,為梁浩然的大徒弟,只因機智過人,人稱“靈宇劍”。在梁浩然的五個弟子中,王利鋒雖是入門最早,但是梁浩然一向?qū)⑺暈榧撼?,這弟子的排名便也不依照入門先后,反而以年齡的大小排列??诐欞嗽谖鍌€師兄弟中年紀最長,自然是排名老大。
孔潤羲急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崩趵h走出數(shù)步,順手一指,王利鋒嚇了一跳,竟看見前邊不遠處朱府的家丁在那里盤查??诐欞说吐暤溃骸皫煹?,我們先設(shè)法離開洛陽再說,你看如何?”他說話態(tài)度謙遜,話中的意思也是先征求王利鋒的意見,而不是自己決定后讓王利鋒照做。王利鋒是鐵劍門的掌門繼承人,手中的七星劍便可說明一切,派中上上下下,除了他師父梁浩然之外,就是師叔林忠素也得對他極是信服,每每說話都先征求他的意見。王利鋒道:“好,就依大師兄你的?!笨诐欞说溃骸拔仪七@些人似乎是由北向南搜查過來的,北邊應該人手不多,咱們就從北門出城,然后返回鐵劍門?!蓖趵h同意,于是二人避開了朱府的家丁,折而向北,經(jīng)北門出了洛陽城。
誠如孔潤羲所料,越往城北,在街上盤查的朱府家丁也就越少。二人出了洛陽,沿路行了十來里,料想朱家的人不會追來,終于舒了口氣,腳步也漸漸放慢。王利鋒這時問道:“對了大師兄,你不在永興酒樓,怎么會在那里出現(xiàn)?”孔潤羲道:“我本來是待在永興酒樓等你的,可是等到了半夜,也不見你回來,不知道你出去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突然,我聽見街上有一群人似是在抓人,他們就停在了酒樓門口,跟著就有人進來搜查。我也擔心這件事兒是不是跟你有關(guān),就聽樓下有人問老板:‘老板,方才可有一個十七八歲、手持寶劍的俊秀男子前來你們這里投店?’我一聽,這十七八歲、手持寶劍的俊秀男子,不是和師弟你很像嗎?只聽那老板說:‘沒有?!m是簡簡單單的兩字,但我聽得出來,老板已經(jīng)嚇壞了。只聽那人又說:‘沒有?這人可是上差吩咐要抓的,到底有沒有來過,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聽到這里,還以為是官府抓人,于是透過門縫一看,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這些人竟然都不是官差。”
“只見老板搖了搖頭,連說沒有見過這樣的人。那人道:‘沒有就沒有,若是見到了這人,可要及時報給我們。’老板連連點頭,那人又似在威脅:‘得罪了我們,什么后果你們可是知道的?!f完便即揚長而去。我見他們走了,忙從屋里出來下了樓,問那老板他們都是些什么人。老板小心翼翼地告訴我說:‘他們都是城北朱府的家丁?!揖推媪耍骸旄募叶。克麄兗确枪俨?、又非軍人,怎可胡亂抓人?’那老板道:‘他們雖非官差、軍人,可在這洛陽城中,卻連官差、軍人都得敬他們?nèi)??!揖蛦枺骸@朱府的主人究竟是誰,到底什么來頭,竟有這等能耐?’老板道:‘這朱府的主人叫什么名字,我可不知道,大家都叫他朱老爺,至于是什么來頭,我就更不知道了,小人也從未見過他一面。朱府里里外外的事兒,平素里都是朱老爺?shù)膬鹤又旃恿侠怼!?p> “我當時真的感覺這朱府很是奇怪。那老板又道:‘不過這朱府也就是近兩年才有的,突然之間出現(xiàn)在這洛陽城里?!冶銌枺骸惹皼]有這個朱府?’老板答道:‘小人的這家酒樓在洛陽城中開了幾十年,先前都沒聽說過這個朱府。’我就納悶:‘這朱老爺突然之間在洛陽起了一座朱府,短短一兩年間竟然會達到如此勢力,當真非同小可。’那老板又說:‘聽說這位朱老爺?shù)纳纤臼莻€江湖中人,厲害得不得了?!揖拖耄骸热凰巧纤臼墙腥耍@位朱老爺只怕也是出身武林?!氲侥愕奶幘常揖挖s緊離開了那里,想出來助你一臂之力。我一路暗中查找,查了整整一夜,直到今天早上突然發(fā)現(xiàn)你從一戶院中越墻出來,就把你拉到了一邊?!?p> 王利鋒突然駐足,道:“也真想不到這個朱府如此神秘,看來需要好好查查。三師兄是兩年前失蹤的,而這個朱府卻是在那之后才突然出現(xiàn)的,其中必有蹊蹺,說不定和三師兄的失蹤也有些關(guān)聯(lián)?!笨诐欞宋⑽⒁恍Γ溃骸八膸煹苣阕钍嵌嘁?,三師弟是兩年前奉師父之命去鄭州參加鐵槍胡老英雄六十大壽時失蹤的,怎么會跟這個洛陽姓朱的有關(guān)系?就算真是有什么關(guān)系,現(xiàn)如今洛陽的情形你也清楚,那姓朱的到處在抓你,咱們回去還不是自投羅網(wǎng)嗎?而且,師父派我們出來打探三師弟的下落,之前可是囑咐過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在中秋節(jié)之前返回鐵劍門。”
王利鋒聽師兄的話說得有道理,便跟著師兄繼續(xù)趕路??诐欞诉@時問道:“對了,四師弟,你是怎么招惹了這朱府的人,以至于他們要滿城抓你?”王利鋒嘆了口氣,道:“其實要抓我的,并不是朱家的人,而是一個人人都叫她‘大小姐’的人。”孔潤羲疑道:“什么,‘大小姐’?”王利鋒道:“是啊,就是那個朱老爺?shù)纳纤??!闭f著便將自己到了永興酒樓后怎么發(fā)現(xiàn)了那個拿長盒的女子、自己又是如何跟蹤、如何相救于她、其后又是如何潛入朱府、如何被那姑娘戲耍的事兒一一說了??诐欞寺犕?,不禁“哈哈”笑了起來。王利鋒道:“想不到大師兄你也取笑于我?”孔潤羲仍舊笑道:“你是本派掌門的繼承人,我可不敢取笑你。”然后又正色道:“不過你說那個拿著盒子的姑娘要找我鐵劍門,是敵是友也分辨不出,這事兒確是非同小可,等回了鐵劍門,你再跟師父匯報吧?!?p> 師兄弟二人繼續(xù)趕路,這晚在前方的一處市鎮(zhèn)尋了個客棧住下,次日早早又啟程,渡過黃河,第四日上二人便到了王屋山主峰天壇山腳下。王屋山位于河南西北部,東依太行、西接中條、北連太岳、南臨黃河,因“山中有洞,深不可入,洞中如王者之宮”,故名“王屋”。其主峰天壇山,“獨柱凌空、上接尾箕,超然如在霄漢之表”,東西玉陽山、日精峰、月華峰、金雞峰、赤山頂、靈山、五斗峰等眾峰環(huán)繞其外,大有王者駕臨、唯我獨尊之意。據(jù)傳上古軒轅黃帝在此祭天,感動了九天玄女,西王母降授《九鼎神丹經(jīng)》、《陰符策》,黃帝遂克服蚩尤之黨。
這鐵劍門便在王屋山的主峰天壇山之上。兄弟二人一到山下,守在山門口的四名弟子齊向二人打招呼行禮,都道:“二位師兄回來了?!笨诐欞撕屯趵h應了一聲。其實這鐵劍門的弟子不下數(shù)十,只是論起武功和聲望,無人能及得上“梁門五子”和“林氏四秀”這九人,是以江湖上的人也便沒有對其他的鐵劍門弟子太過在意。這時一人道:“二位師兄只管慢行上山,我先去報告掌門?!闭f完話持劍就往山中跑去。孔潤羲和王利鋒聽了那話,心想此刻已到了鐵劍門的地界,索性倒也并不著急,于是沿著路緩緩入山,沿途再領(lǐng)略一番這中秋時節(jié)王屋山的風光。
王屋山在歷史上曾有不少名人志士在此修行,尤其是在唐代,大批道士都慕名而來,因而遺存了很多宮觀廟宇,這些建筑或在平地、或在臺地、或在峰頂。二人一路向山中行去,不一會兒就聽得山中有人喊了句:“大師兄,四師兄!”二人抬頭一看,見那人十二三歲年紀,腰間一桿玉制長簫,左手則握著一柄寶劍,正是自己的小師弟俞賀軒。俞賀軒是“梁門五子”和“林氏四秀”中最小的一個,比王利鋒小了五歲,只因喜好吹簫,因此江湖人稱“玉簫劍”。而在眾多師兄弟中,這俞賀軒和王利鋒關(guān)系最好,他方才正在陽臺觀練劍,聽那報信的弟子說二位師兄回來了,大喜之下急忙跑出來迎接。
孔潤羲和王利鋒也甚是歡喜,齊叫道:“小師弟!”跟著迎上前去。俞賀軒一見二位師兄如故,道:“二位師兄辛苦了?!弊笥也灰娙龓熜值嫩欅E,已知二人此次出尋未果,也便沒有再問可有什么收獲??诐欞说溃骸靶煹埽瑤煾冈谀膬?,快帶我們?nèi)ヒ娝先思摇!庇豳R軒道:“師父和師叔正在山后傳授二師兄和潘、寇、崔、黃四位師兄武功,已有人前去稟報了,咱們就去三清大殿等候?!蓖趵h道:“如此也好?!比缓笥謫枺骸皩α诵煹?,師父為何單單不傳你武功?”俞賀軒一笑,道:“師父說我的武功底子還不夠好,叫我自己先在陽臺觀的后院練劍,等火候到了,自會傳授我的。”然后又急著說:“若非師父如此安排,我也不會先于他們見到二位師兄了?!?p> 師兄弟三人有說有笑,不一會兒就到了陽臺觀之所在(按:唐開元十五年,玄宗命道士司馬承禎于王屋山自選形勝,創(chuàng)建道院,開元廿三年道院落成,有五樓三閣,取名陽臺觀。金貞元二年改觀曰宮,稱“陽臺萬壽宮”,金貞二年遭兵燹而毀,正大四年又重建,后經(jīng)多次修葺,今稱“陽臺宮”),只見大門頂部的匾額上“寥陽宮”三個大字格外醒目。想這“寥陽宮”三字,還是唐玄宗親書,當年唐玄宗崇尚道教,竟令其妹玉真公主進王屋山拜師學道,使得朝野震動,道風頓盛。
三人進了觀內(nèi),先入三清大殿等候,便有弟子奉茶進來。過了些時分,只聽得殿外腳步聲聲,進來了一大群人,一人還邊走邊問:“他們都在哪里?”又一人道:“二位師兄都在殿內(nèi)等候。”王利鋒聽了這一問一答,已知是師父到來,急忙和大師兄、小師弟起身相迎出去。來人正是梁浩然帶領(lǐng)眾門人從德馨坊趕回,王利鋒和孔潤羲忙上前向師父師叔施禮問好。梁浩然和林忠素齊齊點頭答應,將二人扶起,仔細查看一番,略略一笑。這時其余幾個師兄弟杜鼎林、潘胤祥、寇延楓、崔浪和黃子謙也圍上來跟二人好一番寒暄。
說到這梁浩然,自十八年前羅大通慘死、他繼任為鐵劍門掌門以來,整日認為自己肩頭任重、不敢松懈半分,而且心中還一直為那天罡劍下落不明一事耿耿于懷,尤其是兩年前三弟子尹茂通在鄭州忽然失蹤,他更感憂心不安,可謂是十八年來事盡親為,早就蒼老了許多,此刻雖只有四十六歲,但看起來卻像是五六十歲的老者。他師弟林忠素則是羅大通的關(guān)門弟子,個子不高,比梁浩然小了四歲。羅大通生平只有這兩個徒弟,當年永樂城之戰(zhàn)時,羅大通認為林忠素入門太晚,擔心他武功不高,如此以身犯險實是不忍,是以便只帶了梁浩然前去。
而那杜鼎林是梁浩然的二弟子,因他最是忠義,世人皆稱其為“忠義劍”。他不甚聰慧,但卻肯吃苦耐勞,使得他的武功在“梁門五子”可排第二,雖遠不及王利鋒,但是比自己的大師兄孔潤羲還是略高出一籌。談及潘胤祥、寇延楓、崔浪和黃子謙四人,自是王利鋒師叔林忠素的四大弟子“林氏四秀”了。潘胤祥是林忠素的大徒弟,平素里彬彬有禮有如翩翩君子,是以江湖人稱“君子劍”??苎訔魇橇种宜氐亩降埽涔υ凇傲质纤男恪敝兴愕蒙献顬閰柡?,世稱“冠英劍”。按年齡而論,他和大師兄潘胤祥都比王利鋒略大,但卻不及梁浩然的三徒弟尹茂通。而崔浪是林忠素的第三名弟子,綽號叫做“莫殤劍”,與自己的小師弟“青鋒劍”黃子謙都是同年而生,比王利鋒小了兩歲,是以都要稱呼王利鋒為“王師兄”。
這時梁浩然道:“鋒兒,潤羲,咱們都進大殿里去說!”王利鋒等聽了,忙都應了一聲,跟著梁浩然、林忠素進了三清大殿。眾人分坐開來,梁浩然問道:“鋒兒,你們此行可有打聽到什么消息?”王利鋒和孔潤羲均皆搖了搖頭。梁浩然道:“沒有關(guān)系,你們能夠安然無事就好?!彪m是這般來說,但言語之中仍可聽出他略帶失望。林忠素勸道:“師兄,其實你也不必著急,通兒他失蹤,已經(jīng)是兩年前的事兒了,一時之間查不出來也不打緊,咱們還需得慢慢從長計議才是?!绷汉迫粐@了口氣,道:“我哪里是著急?假如當初我親自去給胡老英雄賀壽,說不定通兒他也就不會不明不白地失了蹤跡。”
潘胤祥道:“掌門師伯何須為尹師兄的失蹤而自責呢,這件事到底是什么情況,咱們也不清楚。而且,那鐵槍胡老英雄也突然失了蹤,不僅如此,當初前去鄭州賀壽的所有英雄好漢都一夜之間沒了下落,連少林派的慧通大師等都未能幸免。我相信除了本門之外,其他不少門派也都在暗中查訪此事,相信很快就會查個水落石出的?!绷汉迫坏溃骸澳阏f的倒是有些道理,可是大家都查了兩年多,還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也不知通兒他現(xiàn)在如何?!蓖趵h這時道:“對了,師父,弟子這次在洛陽以南還撞見了毒龍教的人,也不知三師兄的失蹤會不會跟他們有關(guān)?!北娙艘宦牐瑹o不駭然。林忠素急問道:“鋒兒,你說的可都是真的?”王利鋒道:“是啊,弟子不敢在二位師尊面前胡說。”
林忠素看了梁浩然一眼,然后道:“毒龍教的人遠在青藏之邊,怎么會突然到了中原?而且他們出手何其狠毒,鋒兒撞到了他們,縱是你武功尤勝于我,卻也不至于平安脫險啊?!绷汉迫坏溃骸笆前?,十八年前永樂城一戰(zhàn),毒龍教出手相助西夏,結(jié)果累得我大宋傷亡無數(shù),各派英雄也都有不少犧牲。那西夏人的手段就是極其殘忍,連普通百姓也無幸免。鋒兒,你可還記得我時常跟你講起你的身世嗎?”王利鋒道:“弟子當然記得,我的爹娘就是在當年永樂城之戰(zhàn)中被西夏兵殘忍地殺害,幸得師父相救,弟子才有今日?!绷汉迫坏溃骸安诲e,這西夏兵尚且如此,毒龍教可謂是比西夏兵毒上千倍萬倍?!蓖趵h道:“這算將起來,弟子父母的大仇,還和這毒龍教有莫大的干系?!?p> 梁浩然點點頭,道:“就是這個道理。鋒兒,你說你撞見過毒龍教的弟子,非是師父和師叔不信,只是其中有太多的不明。他們毒龍教的‘九毒噬魂功’和‘五毒神掌’兩大神功江湖上鮮有敵手,尤其是那‘迷蹤十里香’更可殺人于無形,我們實不知你是怎么知道他們的身份的,又是如何從他們手下逃脫出來的?”孔潤羲也道:“是啊,四師弟,這件事你可沒有和我說起?!蓖趵h道:“大師兄,非是我不肯相告,而是小弟覺得這事兒太大,說出來定會引起江湖上不小的震動?!绷汉迫粏枺骸颁h兒,究竟是怎么回事兒,你快快說來?!蓖趵h道:“是?!北銓⒆约鹤惨娊旰氵h鏢局弟子崔文龍說起,一直說到少林派玄安、慧義等五僧出現(xiàn)嚇跑了那毒龍教二人為止,其間眾人的談話也是一字不落。
王利鋒說得仔細,眾人也聽得分明,王利鋒向來極少下山,而那恒遠鏢局又是在荊湘一帶甚是出名,王利鋒早先對它是極少了解,如今竟能把江陵恒遠鏢局的情況說得這般準確,眾人已猜到他沒有說謊,尤其是王利鋒說到少林派五僧,眾人更是不敢懷疑。王利鋒將毒龍教滅掉了李家村和恒遠鏢局的事兒說了,自梁浩然、林忠素而下,無有不驚。林忠素嘆道:“想不到毒龍教一日之間竟然害了一百八十一條性命,真是莫大的罪過?!绷汉迫坏溃骸笆前?,鋒兒說的沒錯,這件事兒足以震動整個中原武林。”略微嘆息了一下,然后道:“從鋒兒的講述來看,他們毒龍教原是只想偷偷滅了李家村,暗中向少林派挑釁,不想反被恒遠鏢局的弟子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于是就又把恒遠鏢局給滅了門?!?p> 崔浪道:“掌門師伯,弟子有一事不明,這毒龍教既然想向少林派挑釁,何以要暗中偷偷進行呢?”梁浩然道:“這個你就有所不知了,毒龍教是四大邪派之首,手段狠辣、行事也最為猖獗,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中原各派早就欲除之而后快??墒歉鏖T各派想到毒龍教的‘九毒噬魂功’和‘五毒神掌’,特別是那能殺人于無形的‘迷蹤十里香’,便都打消了這個念頭,縱是曾和毒龍教有過深仇大恨,也暫時不敢尋機報仇?!蓖趵h道:“想不到大家竟怕毒龍教怕成了這樣?!绷汉迫坏溃骸斑@也是不得不可,自打永樂城一戰(zhàn)失利后,大宋上至皇室朝廷、下至黎民百姓,誰一提到毒龍教真如聞風喪膽一般。各派也都有自己的打算,‘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毒龍教眼下風頭正盛,何必偏在這個時候去和他們針鋒相對、拼個你死我活呢?”
林忠素也道:“師兄說得沒錯,這毒龍教現(xiàn)下便好比一條毒蛇,它可以隨意咬人,只要被它咬住,哪怕只有一口,也必然喪命?,F(xiàn)在這條毒蛇就在我們面前,它本來就沒有在乎我們,我們何苦把它的注意力從旁人身上吸引過來、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招惹于它呢?縱是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眼睜睜地看著咱們了,但只要還沒有張口要來咬我們,我們也不能迎頭硬上,只需處處提防一下就是了?!蓖趵h卻不同意這種想法,想要再說,但是這話乃是他師父和師叔所說,他也不好違逆,只得閉口不語。梁浩然又道:“師弟的解釋再明白不過,而這毒龍教之所以想要挑釁少林,蓋是因為少林派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只要他們鎮(zhèn)住了少林,少林派又拿他們沒有辦法,這樣一來中原武林便沒有敢得罪他們毒龍教的了?!?p> 孔潤羲疑道:“毒龍教就不怕少林派召集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林忠素道:“毒龍教暗中所為,絲毫不留下任何證據(jù),就是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梁浩然道:“而且貿(mào)然召集天下英雄,不僅師出無名,還會落下那幾個邪派的話柄,堂堂正派人士,沒有任何證據(jù)就去攻打其他門派,豈非說不過去?”王利鋒道:“弟子看,這次卻是不同,毒龍教殘害無辜,有七人可以為證,少林派絕不能坐視不理。”梁浩然道:“那也未必,近幾年來江湖上有不少英雄要么慘死、要么失蹤,還有人留下紙條,說是毒龍教所為,毒龍教還不是好端端的直到今日嗎?”王利鋒道:“師父現(xiàn)在也懷疑三師兄的失蹤可能和毒龍教有關(guān)?”梁浩然點點頭,道:“十八年前我拳打武一南,已和他結(jié)下了仇怨,他勢必會報這個仇的?!?p> 王利鋒道:“對了,師父,弟子這次在洛陽的時候還遇到了一位姑娘,她竟然在打聽我們鐵劍門的下落,弟子覺得這很是奇怪,不知道她會不會是毒龍教的人。”梁浩然急道:“哦?還有這等事情?”王利鋒道:“是啊,弟子也感覺很怪,那日和少林派的幾位大師辭別后,就去洛陽的永興酒樓和大師兄會合,發(fā)現(xiàn)那個姑娘帶著個面紗,還帶著一個長盒,在酒樓里打聽鐵劍門在哪?!绷种宜芈牭竭@里,轉(zhuǎn)頭問梁浩然道:“師兄,我們鐵劍門好像沒有這樣一位帶著面紗的朋友吧。”梁浩然點點頭,道:“不錯,這人若是本門的朋友,也不必到處打聽我們鐵劍門的所在了?!蓖趵h道:“可是若說她是毒龍教的弟子,卻有一事還很奇怪,就是這個姑娘明明不會武功,卻偏偏每天早上投店,晚上則結(jié)賬離去?!绷种宜氐溃骸安粫涔Φ囊粋€姑娘家,居然帶著個長盒專趕夜路,倒是好生奇怪。鋒兒,你說這姑娘她不會武功,你又是從何得知的?”王利鋒道:“弟子覺得這位姑娘太不尋常,又打聽本門的下落,不知她是敵是友,于是在后邊跟蹤,可她卻絲毫不知弟子在跟蹤她。”
寇延楓道:“王師弟,你武功雖然高強,但是江湖上人心險惡,什么樣的人都有。或許這個姑娘早就知道你在跟蹤她,只是故意不表現(xiàn)出來,也猶未可知啊?!蓖趵h道:“寇師兄你有所不知,這位姑娘抱著的那個長盒,盒子中也不知裝了什么東西,有人便以為是金銀珠寶,竟把她圍住欲搶。假如這位姑娘真的會武功的話,就不會被人輕易搶了盒子,更不會,更不會險些被壞人侮辱?!笨诐欞嗽缇吐犕趵h講過一遍,這時又道:“聽四師弟的意思,這位姑娘可能的確不會武功?!笨苎訔鞯溃骸翱讕熜?,那也未必,或許那位姑娘早就和那兩個毒龍教弟子算計好了,他們分頭行動,一面去找少林派的麻煩,一面意欲找本門的麻煩,然后這個姑娘就設(shè)下了這么個找人侮辱她的計策,為的就是騙王師弟相信她?!?p> 王利鋒卻不這么認為,那位姑娘他是有過一面之緣,思來想去怎么也不覺得她會是個有如此心計的人,道:“寇師兄似乎忘了,這位姑娘可是連我鐵劍門在哪里都不知道,她有怎么會知道我的身份而設(shè)計騙我呢?”寇延楓道:“王師弟你是鐵劍門掌門的繼承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逍遙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何況,你手中的七星劍早就把你的身份告訴給了旁人?!蓖趵h一看手中的寶劍,暗道:“沒錯,我的七星劍是本門掌門繼承人的佩劍,當今江湖上幾乎無人不知。那位姑娘,她也許會認出我的身份,但她決計不是在騙我??墒牵墒俏揖认滤?,她為什么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悄然離去了呢?會不會,會不會是和那個什么‘大小姐’有關(guān)?”想到了那個所謂的“大小姐”,他又想到了那個極其詭異的“朱府”,心想:“對了,那個‘大小姐’和朱府的事兒,我要不要跟師父說呢?”
只聽梁浩然道:“這位姑娘的身份的確值得懷疑,通兒的失蹤是不是毒龍教所為,咱們也不得而知?!绷种宜氐溃骸皫熜郑阋膊槐囟嘞?,你看這樣如何,后天就是中秋節(jié)了,等我們舉行過祭祖儀式后,我便帶著大家下山再去仔細打探一番?!绷汉迫灰膊槐砻飨敕?,只是道:“是啊,后天就是中秋了,一切就等中秋之后再說吧。鋒兒,潤羲,你們辛苦了一個多月,這便早些去休息吧,好好準備后天的祭祖儀式。”王利鋒一愣,暗想既然師父叫自己去休息,那么自己在朱府被那個姑娘戲耍的事兒就不用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了,否則傳將開來,非被人笑掉大牙不可,就連自己的大師兄都取笑自己,何況別人,忙和孔潤羲應道:“是?!?p> 話說王利鋒等人告別梁浩然和林忠素,紛紛退出三清大殿,王利鋒便即邀請自己的師兄弟與“林氏四秀”到了玉皇閣小聚。這玉皇閣也在陽臺觀中,歷來為鐵劍門掌門繼承人的居所,現(xiàn)為王利鋒居住。而門中其余弟子,則都住在陽臺觀的東面廊房,就是王利鋒的師叔林忠素輩分雖高,也不例外。師兄弟八人在玉皇閣中侃侃而談,直聊到中午,吃了午飯后方始散去。一月以來,王利鋒和大師兄都忙于尋找三師兄尹茂通的下落,早已是身心俱疲,他回到臥室不久便即沉沉睡去。
睡夢之中,王利鋒夢到了一人,正是他所見到的那個帶著長盒的女子。王利鋒不知她的來歷,便問其姓名,可那女子就是不搭理自己,根本不開口回答,反而走在前頭并加快了腳步。王利鋒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姑娘,不料那姑娘猛一回頭,卻變成了在朱府戲耍自己的那個女子。王利鋒大駭,連退了數(shù)步,問那姑娘究竟是何許人。那姑娘一笑,跟著自解衣衫,偏叫王利鋒娶她為妻、立時圓房才肯相告。王利鋒執(zhí)意不肯,哪知那姑娘突然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跟著從床下拉出一個被縛得緊緊的披發(fā)男子,狠狠往他身上插了一下,立時鮮血直流。王利鋒嚇得壞了,只見那姑娘把那男子的頭發(fā)輕輕一撩,這人卻不是自己的三師兄尹茂通是誰?王利鋒大叫不可,可是那姑娘哪里肯聽,跟著又連續(xù)幾刀刺下。
王利鋒一驚,便即轉(zhuǎn)醒,只感覺一道光芒正照著自己,晃得睜不開眼。他稍微緩了緩神,才知道這光芒是月光射入了屋中,原來天已經(jīng)黑了許久,而剛才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夢而已,方始寬心。他反復想著:“三師兄到底在哪兒,他的失蹤到底是毒龍教所為,還是無極門所為呢?”又想:“那個帶著長盒的姑娘找我們鐵劍門,究竟是不是和三師兄有關(guān)?那個‘大小姐’和朱府又都是些什么人呢?”想了許久,仍是沒有半點兒頭緒。他不再去想,暗道:“今天白天沒有把那個什么‘大小姐’和朱府的事兒告訴師父,我還是去向他老人家匯報一下,順便請教一下他老人家的看法?!毕氲竭@里,起身和衣,悄悄出了玉皇閣,奔山里的迎恩宮而去。
其實梁浩然本來是居住在陽臺觀的長生殿中,那里才是鐵劍門歷代掌門的居所,只是每年的中秋前一日早晚,掌門都需先到迎恩宮的祖師殿上香祭拜,未免誤了時辰,每年的八月十三,掌門便都會在迎恩宮的玉皇殿小住一日,直到十四晚上香拜畢,才會返回長生殿居住,長久以來已形成了慣例,而王利鋒正是知道如此,才會直奔迎恩宮來。需知道這鐵劍門共有兩宮一觀,皆坐落于天壇山南麓,自當年鐵劍門的創(chuàng)派祖師洪政以來便是這般。兩宮一觀中,位置最低的就是陽臺觀,那里是鐵劍門門人日常生活的地方。陽臺觀坐北朝南、依山而建、逐級遞升,殿閣高低錯落有致,自下而上分散著三清大殿、玉皇閣、長生殿三大建筑,兩側(cè)則有西王母殿和東西廊房等(按:王屋山的三清大殿、玉皇閣等建筑均為明代所建,此處出現(xiàn)系小說杜撰)。這些建筑雖名目雖繁,卻是各有功用:三清大殿為鐵劍門集會和會客之所,玉皇閣為掌門繼承人的住處,長生殿為掌門人的住處,西王母殿為外人進香所在,而東面廊房位于主位,專供鐵劍門弟子居住,西面廊房位于客位,是給客人臨時住宿之用。
相較于陽臺觀,迎恩宮和紫微宮似乎就冷清了不少。迎恩宮須得自陽臺觀再往山中行進,也是依山順勢而建、就巖砌臺而成,地勢比陽臺觀要高,座北向陽、為三進院落,有祖師殿和玉皇殿等建筑(按:這些建筑實際上皆為清代時建,此處系小說故事情節(jié)之需要)。其中,祖師殿中供奉著鐵劍門先代掌門和弟子的靈位,是歷年舉行祭祖儀式的地方,而玉皇殿則是掌門的閉關(guān)之所。說到紫微宮,還得繼續(xù)往山中行出一段距離,位于天壇山南麓的中巖臺上,其中的建筑沿軸而建,除了通明殿被鐵劍門用于珍藏鐵劍門歷代的典籍之外,朝真門、天王殿、三清殿等均屬當年洪山道人修道練功和居住的所在,數(shù)百年來鐵劍門弟子一直未敢占用。(按:唐朝末年,江湖七絕之一的洪山道人就在王屋山修行,其后他收了洪政為弟子,洪政因此創(chuàng)立了鐵劍門,就在這王屋山之中。此事可參見拙作《仙海蓬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