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擁吻

　　　　夜里莉娜的聲音如此清晰，我甚至能聽出其中驚疑和困倦的比例，然而我還是沒有出聲，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什么。過了好一會，莉娜嘆了口氣，再也沒了動靜。

　　如果我體內(nèi)的健康屬性和傷病屬性比例是100比0，那么莉娜此刻的比例應(yīng)該70比30，而且前者在不斷縮小后者在不斷增加。這縮小和增加的速度并不快，但是我們的行程卻絕絕對對地長，所以仔細(xì)觀察、對比的話還是可以感覺出來。

　　也許是為了祭奠那逝去的生命，也許是莉娜對神棄之城并沒抱多大希望，更也許是她認(rèn)為自己不能堅持到那里，她在自己的身體狀況看起來還算健康的時候徹底地改變了自己的著裝風(fēng)格。她對此的解釋只有三個字：“我喜歡?！?p>　　她的衣著由樸素而艷麗再到最后的性感，在這個過程中她體會著這個世界上普通女性的樂趣，而我卻掙扎在生死邊緣，用這句來形容我現(xiàn)在的處境一點都不為過。

　　月之女祭司泰蘭德的美已經(jīng)超越了世俗，讓人升不起欲念，而此時莉娜的美艷和性感卻處于世俗的頂點，我敢說，如果莉娜以現(xiàn)在的裝束出現(xiàn)在大陸上，瑪法大陸的美女排行榜真的要改變，而且這改變一定會是從前三名開始。

　　我的情況是，很想盯著莉娜的某一個部位看但又不能真的那樣看，一但被她發(fā)現(xiàn)我眼中不純潔的東西自己和“帶翅膀的”都要遭殃。所以我只能借著和她說話的機會眼睛“不小心”地瞄上幾眼，在她稍一警覺的時候就把目光收回來。然而不能看不代表不能想，白天還好些，一到了晚上，莉娜晶瑩潔白的肌膚就在我眼前晃啊晃，我第一次如此想把自己的臉貼到一個人的腰上，雖然感受不到，但是可以想象到她腰上的光滑和溫?zé)?。我一向很反感食色性也這句話，所以對自己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我也很反感，隨著時間的推移，莉娜依然故我，我的掙扎和對自己的反感也越強烈，我甚至開始想我是不是也應(yīng)該像熊貓一樣和莉娜分開走。

　　然而很明顯，分開走是不可能的，莉娜身體的健康程度仍然在降低著，熊貓可以一個人，但她絕不可以。

　　所以我必須得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我先是問莉娜能不穿點保守點的衣服，莉娜反問我為什么。斟酌了好久之后我才告訴她真相：“你現(xiàn)在的裝扮實在太吸引人，只要有你在身邊我?guī)缀鯖]心做任何事，聊天、回憶、冥想全都沒法凝聚精神。但是如果一直盯著你看的話顯然是對你的不尊重，讓我覺得是對友情的褻du，可是自己又實在忍不住，呼，說實話吧，這些話已經(jīng)憋在心里將近半年了。”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進(jìn)入神棄之地一年半了。

　　莉娜并沒表現(xiàn)出太大的驚奇，她只是瞪大眼睛帶著專屬于她的那種聰敏的壞壞的笑意看著我，道：“真的是這樣？那你怎么不早點說？讓你為難我真是太過意不去了，好吧，從明天開始我就不穿這種衣服了。”

　　第二天她果真換上了原來的法師長袍，將身體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我終于松了一口氣。然而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么熱的天她穿法師長袍實在很受罪，一天下來她的眉頭從沒舒展過。這下輪到我過意不去了，于是晚上我跟她說：“天實在太熱，明天你還是穿涼爽點的衣服吧。”

　　“那你怎么辦？”

　　“我忍忍?！?p>　　然后莉娜就又心安理得地?fù)Q上了她的性感紅裙，一如既往地露出她那讓我寢食難安的所有部位……

　　我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上了當(dāng)，但是又不太確定，在這種懷疑里我開始想第二個辦法。辦法很快就想到了，有道是眼不見心不亂，我決定離她遠(yuǎn)點。除了吃飯和睡覺之外，我把我們兩人的距離保持在一百米外。莉娜知道我為什么和她保持距離，所以一旦拉開距離后她從不主動接近過來。這讓我們一起吃飯那段時間的氣氛變得怪怪的，而且有種很熟悉的感覺。我很快就想到為什么覺得熟悉，小時候爸媽吵了架之后還必須在一個飯桌上吃飯時就是這種感覺。但是我和莉娜明明沒有爭吵，我們甚至從來沒爭吵過。一個月后我實在受不了這種像是冷戰(zhàn)一樣的氛圍，決定直面莉娜的無窮魅力，重新和她一起飛。

　　對此莉娜依然沒有感到驚奇，她語氣平靜地問我：“為什么又靠過來了？”

　　“大約還有兩年要走，一直這樣太不像話了。我決定了，直面你的魅力，直到具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莉娜道：“為什么要免疫？喜歡就喜歡吧，正是讓你看的。”

　　我一下就愣住了，她的這句話比憑空在耳邊炸響的雷還要有威力。我喃喃道：“嗯。我明白了?！?p>　　可是我真的明白了嗎？我又用了足足半年的時間來思考這句話的意義和其背后隱藏的東西，就在莉娜的身邊。當(dāng)我的心神完全被這句話吸引，我看向莉娜的目光已經(jīng)不再躲閃，但也不像最開始那樣只是看著一個吸引眼球的事物或者一個極有魅力的人，她變得空前復(fù)雜空前豐富空前模糊起來。

　　半年中我們的生活一如剛進(jìn)入神棄之地一樣，就像我從沒說過我抵抗不了她的魅力，就像她沒從說過她的魅力正是為我而來。

　　對于那些能被我一眼看穿的人，我從不感興趣；越是我看不懂的人，我越是想弄明白其內(nèi)心到底是怎樣。從莉娜說過那句話后我就以一種全新的態(tài)度面對她，不再妄下結(jié)論，用心去感受她的言行。也許是太過謹(jǐn)慎，我對莉娜言行的判斷力遠(yuǎn)及不上第三朦朧態(tài)中對戰(zhàn)斗形勢的判斷，甚至有些疑神疑鬼起來。這樣的自己無疑也是我不喜歡的，我感到自己的心完全亂了。

　　半年后我得到這樣的結(jié)論：我并不了解她，從不曾了解；我并不了解我自己，至少不像我以為的那樣了解。

　　后面的那個關(guān)于自己的結(jié)論源于另外一個我極不愿承認(rèn)的結(jié)論，我已經(jīng)別無選擇地喜歡上了莉娜，不是因為身邊只有她一個女性，而是因為她的縱使我在睡夢中也能清晰感受到的吸引力。

　　盡管已經(jīng)明確自己喜歡她，但并沒準(zhǔn)備告訴她，這個時候這個場合都不合適，到達(dá)神棄之城并治好她的毒傷后才是真正恰當(dāng)?shù)臅r機。

　　我的傷已經(jīng)被壓制到一個連自己都不易察覺的層次，它和我的氣質(zhì)融為一體，使我永遠(yuǎn)不可能再像在沃斯坦時那樣。難以置信，我來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五個年頭了……

　　當(dāng)我覺得新生活剛剛開始，未來十分有盼頭的時候，莉娜的傷勢仍然在不知不覺地加劇，她還是那么漂亮，依然很有精神，卻開始咳起來。最初幾天咳一次，然后一天咳一次，現(xiàn)在則一天咳幾次。

　　這天是進(jìn)入神棄之地后的兩年一個月零八天，我第一次獨自吃午飯。莉娜說她沒胃口，然后就站在我北面十幾米處望向北方，十幾分鐘沒動一動。

　　我食不知味地往嘴里扒著飯，眼睛一直看著莉娜的背影，心中不停地問：她怎么了，她在想什么？精神恍惚中驀然發(fā)現(xiàn)，莉娜瘦了，那絕不是因為風(fēng)吹起了她火焰一樣的頭發(fā)也吹起了她的裙擺讓她在大自然的映襯下以蒼涼無盡的灰白色荒原為前景而顯得瘦弱，而是的的確確的和兩年前相比和一年前相比甚至和兩個月前相比都顯得瘦了。

　　我突然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然后馬上又被自己否定掉，我早就不應(yīng)該猜測她的想法，自以為是的我早已錯過太多次了。

　　我能夠清楚知道的只有自己的想法：也許她真的撐不到神棄之城，再不告訴她就沒有機會了。

　　我忽地站起來朝莉娜大步走去，直到距她只有兩米的時候她才反應(yīng)過來，默然轉(zhuǎn)過身。又向前跨了一步，我停下來仔細(xì)看向她的臉。我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種表情，哀傷、沉靜、淡漠，這些神情每一樣都不應(yīng)屬于她，而現(xiàn)在卻以一種微妙的均衡凝固在她的臉上。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接著就變得無力，在這樣的莉娜面前我實在堅強不起來。

　　“我喜歡你?！边@句不知憋了多久藏得多深的話終于脫口而出。

　　像是一片落葉落在了湖面上，莉娜的眼神先有了一絲變化，清澈沖淡了原有的哀傷、沉靜和淡漠，然后繼續(xù)擴散出眼睛直到整個臉上的陰霾都被沖淡，雖然她的表情之下依然沉重，可是臉上卻有了明顯的笑意。

　　下一瞬，我和莉娜抱在了一起，我低下頭，她則微微尖起了腳，各自用自己的雙唇尋找對方的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