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而上的浮梯雖然有部分已經(jīng)坍塌，但依然還是可以通行。順著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浮在半空的階梯，這對組合怪異的隊(duì)伍緩慢地向上攀爬。
外層的結(jié)界是禁魔領(lǐng)域，不能施展飛行法術(shù)的后果就是必須得用雙腳行走。
尤金與夏爾自然就不用說，奈哲爾、弗洛爾的體力也還能支撐這漫長的行進(jìn)，只是法師出身的塞拉斯與身為女性的莉莉安就有些吃不消了。
塞拉斯幾次抬頭向上望，白色石質(zhì)的樓梯似乎永無至盡，他忍不住低嘆。
這路，什么時候才是盡頭啊。
由于只前被關(guān)照過不要隨便說話，他即便有滿腹的話也只好噎在喉，不敢上前和夏爾攀談。
一是因?yàn)闈M身煞氣的奈哲爾，二則，因?yàn)樗顟峙碌挠冉鹋c大公并肩而行。
兩個人似乎還在小聲交談著什么，表情都不甚愉快，在這樣的情景下，還是不要插嘴的好。
弗洛爾豎直耳朵，努力想辯明從前方傳來的暗夜精靈語，卻發(fā)現(xiàn)劍舞團(tuán)長對自己投來威脅性的一瞥，然后刻意停頓腳步，把他同夏爾、尤金的距離又拉開了一小截。
“幼稚的威脅方法！”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尤金對身旁的夏爾低喝道。
“但很有效，不是嗎?！睂τ谒膽嵟?，夏爾不是很在意。
“不要以為我會一直退讓下去?！?p> “你既然忍了為仆的屈辱，為什么不能稍微收斂一下你隨意殺戮的習(xí)性？正如你覺得我不給你面子一樣，身為弗洛倫西，卻連自己的扈從都壓制不了，你不也不給我面子嗎?！?p> “這是兩碼事！”拽住想與自己拉開距離的夏爾，尤金側(cè)過身，看了一眼下方的幾名人類后，把暗夜精靈語換作龍語；“我這樣做，無非是為了女神的名譽(yù)?！?p> 女神……莫亞嗎？
至此，夏爾更肯定尤金要?dú)⑷沟睦碛伞?p> “傳聞姆西格特的皇室曾有一名和女神關(guān)系非淺貴族，我不想那家伙拿著注有女神力量的戒指。如果被外界知曉，不知道又會傳成什么樣。謠言必須扼殺在啟始之前。”
“不錯的借口，但是你有沒想過，如果那名所謂的關(guān)系非淺者真的存在，西斯塔爾閣下又怎么會允許？他可是眾所周知的小心眼呢?！?p> “事不關(guān)己，你當(dāng)然看得開。如果我告訴你，羅蘭一直對死去的帝國圣皇關(guān)照有加，你是何感想？”
“母親的性情造就了她對任何人都會溫和以待，如果真有什么特殊情感，那她就不會待在父親身邊。同樣的，女神也一樣。無論過去如何，她最后選擇了西斯塔爾就是最有力的說明?！辈煊X到拽住胳膊的手盡微松，夏爾乘機(jī)掙脫尤金的鉗制；“謠言止于智者，這個道理你該懂，還是說，你把自己放在愚者的位置上了，尤金？”
聽她這么一說，尤金沉默了。
“長生種的壽命固然長，但總是斤斤計(jì)較這些無聊的東西，和你所鄙視的人類又有何區(qū)別?！遍L梯即將走到盡頭，夏爾收攏心神，看著出現(xiàn)在眼前的狹長走廊。
只夠兩人并行的通路兩旁豎立著黑色的石雕，栩栩入生，給人予一種隨時會撲上來的逼真感受。
這是機(jī)關(guān)吧……
在看到這條走廊的第一眼，夏爾就聯(lián)想到了位于緹格雷特之丘的大公府。
在常年翠綠的庭院四方守護(hù)的那幾尊石像，都是從深淵魔域里召喚來的守護(hù)獸。
或許這些石雕也有類似的功效吧。
正當(dāng)她這猜測的時候，手腕再次被拽住，尤金面色凝重的望著長廊，制止了原本要跨出的腳步。
“有危險嗎？”
“是封魔石……”黑色的材質(zhì)傳遞出能禁閉魔力的晶石所特有能量，這也是讓尤金擔(dān)憂的地方。
雖然有敏捷的身手，但他主要的作戰(zhàn)方式是魔法，一但踏上那條走廊，如果出現(xiàn)什么突發(fā)狀況……
“和你正好相反，我雖然也有魔力，但卻是武技為主。封魔石對我的影響要小的多?！狈词治兆∮冉鹕n白的手掌，拖著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如果真遇上危險，換我保護(hù)你好了。好歹也是通過五芒塔的試煉，和兩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提升?！?p> “為什么？”且不說要被笨蛋保護(hù)的懊惱，光是那一句‘換我保護(hù)你’就足夠尤金吃驚的。
他怎么也沒想到，一向喜歡和自己唱反調(diào)的夏爾會這樣說。
“我們是血盟吧。無論彼此再怎么互不順眼，無論多討厭對方，無論促使這誓約形成的外在條件是什么，都無法忽視彼此性命相依這一點(diǎn)?！?p> 第三次拽住夏爾的手腕，尤金緊抿著雙唇。
‘血盟’這詞進(jìn)入耳朵的一瞬，他從心之冢結(jié)束后就縈繞在心頭的不安終于得到證實(shí)。
第三次被迫停止前進(jìn)，夏爾轉(zhuǎn)過頭，望著滿臉凝重的尤金。幾步開外，是察覺到危險氣息的奈哲爾，以及更遠(yuǎn)的弗洛爾和莉莉安。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心之冢嗎，還是更早？
一直以來，以為自己掌控全局的尤金首度產(chǎn)生了不安。
夏爾這個被他視做笨蛋的契約者什么時候知道自己身世的。
如果她記起了一切，那是否意味著……成為死敵的那一刻提前到來。
“我的力量，是時間和窺視。借著身體或物件的接觸，可以看到或感受到接觸體所承載的記憶。你握住我手臂的時間越長，我也越能感受你內(nèi)心的想法?！边@番話非但沒有讓尤金松手，反而讓他加大了力道。
如果是普通人類，只怕手腕早已折斷。
舉起空閑的另一只手，揭下重新鑄造的眼罩。
久違的魔眼再度顯露出來，如夜空般漆黑，只是不再像初見時的死氣沉沉，多了幾分靈動與生氣。
“惱羞成怒了嗎，挺符合你的脾性?！睂τ谟冉鹈腿伙j升的殺意，夏爾依然表現(xiàn)得毫不在意。
這一天遲早會來，她的性格也不屬于能長久隱瞞的那種。
與其相互猜忌，不如早早攤牌。
“殿下……”奈哲爾擔(dān)憂的嗓音無法阻止尤金的決意。
在冥獄時曾出現(xiàn)過的強(qiáng)大魔力再次聚起，上次是為了對付夢魔，這次，是夏爾。
“忘了你的承諾嗎。”
注視著眼前模糊的影子，視力極差的尤金眉頭一緊，魔力凝聚的速度也隨之一滯。
“我的決意仍和兩年前一樣?！?p> “我不信?！笔堑?，他怎么會信這樣幼稚的謊言。自己可是她的殺母仇敵，怎么還能坦然以對。
“你想殺我，不允許世上有能壓制你的存在，無論是拉法，或是血盟，甚至……是你一直崇敬的莫亞。這些我都知道，心高氣傲的你在忍為仆之辱，同樣的，我也在忍殺母之仇。但是，對我來說還有和殺母之恨、不能與父親想認(rèn)之苦更重要的事。若這個世界毀滅了，家仇國恨、種族紛爭、甚至是神族內(nèi)斗，一切都將不復(fù)存在。你和我，亦是如此?！?p> 看著表情平淡的夏爾如此說著，尤金仿佛看到了兩年前渾身染血的她。
絕望的說著自己只活百年。
還有那首鎮(zhèn)魂，深深地刺痛了他的耳膜。
“為什么……”這是一直困擾他的疑惑。
為什么總是要選擇為難自己的道路。
為什么總是要為一些無聊的人和事，把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甚至為了別人，放棄活下去的機(jī)會。
為什么？
為什么呢？
這到底是為什么？
“大概，因?yàn)槲沂潜康鞍伞！?p> 自嘲地一笑，望進(jìn)定定地注視著自己的漆黑雙瞳，她知道尤金不是瞎子，他的眼能視物。
“無論作為夏爾還是菲莉西婭，我都只活一百年。生如夏花的燦爛一世和與世界一同腐爛的長久，我選擇前者。你呢，是要現(xiàn)在殺了我，和拉法決裂。還是遵守承諾，保我百年不死？”
上升的濃濃威壓在消散，尤金把眼罩重新戴上。
“現(xiàn)在是銀月28日，你還有九十七年可活，好好享受剩余的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