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確認(rèn)一件事而已?!?p> 尤金拔出腰間裝飾用的精靈匕首,緩緩靠近已經(jīng)聽不到他說話的夏爾。她只感覺到光和影在旋轉(zhuǎn),飛速的、瘋狂的旋轉(zhuǎn),身體變得軟綿綿的,沒有一絲氣力。
好不容易適應(yīng)了這種眩暈后,雙眼觸目所及的卻是另一副陌生的場景。
充斥著銀色光輝的城市,宏偉壯麗更甚伊森格雷。
純精靈的建筑風(fēng)格讓這座被銀葉樹包圍的城市更顯華美。
在城市上空飄浮著一座面積不小的圓形建筑,比下方的城市更為奢華,有種與世隔絕的凄世之美。
最高層的黑色高塔發(fā)出暗紅的光芒,有如水中漣漪一波接一波向遠(yuǎn)方擴散,為這座皇宮般的建筑憑添了幾份神秘。
這里……是哪兒?
腦子一片混亂,夏爾不明白她怎么會突然跳躍到這座城市的。
她不是已經(jīng)被尤金下了麻藥嗎?
伸展一下四肢,感覺異常輕盈,絲毫沒有沉重感。
猛地,夏爾明白了。
她再次進(jìn)入別人的記憶里,而現(xiàn)在所看到的影象,是尤金的。
借由身體上的接觸,可以在被接觸者意識最薄弱的時候窺探腦?;蛐睦锏挠洃?。能力雖然很便利,卻不能收放自如地控制,這也是夏爾最感頭痛的地方。
這里一定是東大陸的榮耀王城,尤金的故鄉(xiāng)。
看到滿城的銀光,夏爾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梅里。
她不止一次看到過關(guān)于這座城市的記載,書上說的滿城銀輝必定就是她所看到景象。
整個城市包裹在一片銀色輝光之中,如夢似幻,確實非常漂亮。
目光落在像皇宮一樣宏偉的浮空建筑上,夏爾被那里散發(fā)出的光亮所吸引,她驅(qū)動浮在空中的軀體向發(fā)光處靠近。
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在一處半敞的庭院里站立著三個人。
咦?!
竟然是母親那位名為莫亞的雙黑朋友。
呈三角型站位的上方,是不時會到大公府來探望母親的友人。依然是一襲黑色長袍,襯著黑發(fā)黑眼,宛如夜的女神一樣神秘、艷麗。
左邊站著一名看起來有些眼熟的男子,面容冷峻的他手中還懷抱著一個嬰孩,紅發(fā)赤眸分外的惹眼。
咦,這不是那個沒名字的法師記憶里的紅龍嗎,他怎么也會在尤金的記憶里?
視線往后一掃,夏爾看到了站在右方的尤金。
雖然發(fā)色變成如夜般深黑,但那張臉、那副眼罩,錯不了,就是他!
“準(zhǔn)備好了嗎?”
和尤金一樣張揚且自信的語調(diào)在空氣中蔓延開來,雙黑女子的目光掃向面無表情的半精靈,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路德維西!”
在她的責(zé)問下,尤金不情愿地褪下身上的長袍,用匕首劃破自己胸口,流淌出的鮮血在他腳下逐漸形成一個圓型的法陣。
懷抱嬰孩的紅發(fā)男子將手中的孩子舉起,在一連竄快速而模糊不清的龍語中,夏爾只聽到了菲莉西婭、路德維西、血契、心臟等模糊的詞句。
接著,接下來是令她震驚的一幕。
紅發(fā)男子以指尖劃破嬰孩的胸口,在咒文的作用下,從孩子的胸腔里取出一半的心臟。
看著還在嘭嘭跳動的半顆心,她感到一陣惡寒。
“你還在猶豫什么?”見尤金滿臉的抗拒,遲遲不肯去接遞給自己的半顆心,莫亞沉聲喝問。
“母親,我有足夠的力量來抗衡自己的命運?!睅в蟹瘩g的回答只換來更多的斥責(zé)。
“別忘了你的父親也曾一度被選為祭祀的對象,會做這樣的決定也是無可奈何。我想救你,路德維西。我不希望我辛苦從龍神那里爭取并撫養(yǎng)長大的孩子,最終成為延緩世界破滅的祭品?!?p> “為什么不聯(lián)合其他人推翻這個討厭的神祇?”鮮血還在流淌,可尤金卻視若無睹。
“龍神是安尼西亞的存在之源,如果他死了,這個世界也就崩潰了。和黑德蘭爾一樣,變成一個破滅的虛無空間,這是我最不愿見到的。”
“沒有破滅,哪兒來的新生!”尤金偏執(zhí)的念頭讓其他兩人連連搖頭。
“做選擇吧,是茍延殘喘的活下去,還是轟轟烈烈的死去?!奔t發(fā)男子古井無波的表情將尤金面上的狂熱澆滅,他低下頭久久不語。
“既然你選擇沉默,我就視為同意了?!奔t發(fā)男子的舉止帶有一點粗魯,將還在跳動的半顆心塞進(jìn)了尤金胸前的傷口。
然后,半精靈面色痛苦的跪倒,從他的側(cè)面,夏爾看到了一張滿是不甘的臉。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表情,充滿了痛苦和憤怒,甚至……還有絕望。
看到這一幕,夏爾覺得自己的胸口好象也開始疼痛起來。
難忍的巨痛讓她再沒精力去窺視不屬于現(xiàn)在的記憶,所有的一切重新開始旋轉(zhuǎn)。
尤金、莫亞、紅發(fā)男子,以及那個沒看清容貌的嬰孩。
皇宮、城市、銀樹,輝光……
所有的一切變成了閃著五彩光芒的旋渦,將她吸了進(jìn)去。
在另人眩暈的旋轉(zhuǎn)過后,夏爾的意識終于返回自己的身體。
從半閉的眼里,她看到尤金半跪在身側(cè),白皙的雙手正緊捂住胸口,那里有一道深深的傷痕,正迸流出大量的鮮血,一如剛才在他記憶中看到的場景。
“你究竟想干什么?”原本華麗的衣物凌亂地散落了一地,胸前被開了一個大口子,深可見骨的傷痕血流不止。
尤金皺著眉,與夏爾同樣位置的傷奪去了他平日的跋扈。
“我該叫你尤金,還是路德維西?”
這句話終于引起了尤金的關(guān)注,他從失神狀態(tài)回過神來,對于夏爾的質(zhì)問只是發(fā)出不宵的冷哼。
“路德維西是我父親的族姓,尤金是母親為我取的昵稱,兩個都算是我的名。”
“我還叫你尤金。”流出的鮮血染浸染了地板,發(fā)出輕微的滋滋聲,夏爾固執(zhí)的問著同一句話;“告訴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注視著與自己鮮血融合在一起的那灘深紅色的血漬,尤金扯動嘴角,好半天才回答;“只是想對命運做又一次無力的抗?fàn)?,卻無奈的發(fā)現(xiàn),依然無法扭轉(zhuǎn)命運既定的軌道?!?p> “和父親有關(guān)嗎……”聽他這么說,夏爾收斂起自己的憤怒。
或許……這個總是以可怕與恐怖示人的半精靈并沒有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壞。
“你的父親將我選做了祭品,我不甘心自己必死的命運,就是如此而已?!彼坪醪辉付嗾劊冉鸱浅:喴淖隽岁U述。
“那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還有這個……”指著自己被開了個大口子的身體,夏爾相信在尤金記憶里看到的那個嬰孩就是自己。
“我不會告訴你的,即便是說了,你額上的時之刻也會把你不該知道的辛密消去。一天,或是一個月后,你將不再記得這段時間里所發(fā)生過的事,我不想做這種無意義的事,而且真相也會帶來痛苦,你還是保持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比較好。”說話間,尤金身上的傷口開始愈合,如同施展了最高級的恢復(fù)法術(shù)般,除了破損、腐蝕的衣服,他的身體沒有留下任何疤痕。
“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夏爾苦笑,并停從地上站起的舉動;“如果你是父親的祭品的話,那我就是母親的。”
這番話令尤金猛地抬頭,似乎不太相信她剛才所說的話。
“難以置信是嗎?”將目光投向天花板,夏爾說出了一直隱藏在心里沒有向任何人訴說的秘密;“好多年前,一次我在躲避亞德爾的所謂武技教學(xué)時,偷聽到了父親與母親的談話?!?p> 尤記得當(dāng)時聽到父親說自己不過是為了給母親做祭品才留下時的傷心,真是用語言無法形容。
整整一個月,她都將自己封閉在小小的地下室,獨自啃食對死亡的恐懼,對親情失望的悲傷,以及對命運無力反抗的不甘。
“不甘又能怎樣,悲傷又能如何。父親是不會改變決定的,連母親都做不到的事,我不會認(rèn)為我有能力完成?!毕臓柹钌畹膰@了口氣,她原以為自己不會再想起這段痛苦的記憶,卻沒料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重溫。
“你就沒想過要反抗嗎?”對于夏爾對自己命運的順從,尤金簡直不能想象。
“想過……怎么可能沒想過。但是,和人類相比,長生種的壽命太漫長了。我根本就沒打算像古龍或是精靈一樣活上千百年,十六歲成年的那天,我給自己定下了活一百歲的目標(biāo)。在這一百年里,游遍四大陸各地,傳說中的地下世界,去外海魔島看看……見識整個安尼西亞。我這種念頭很傻吧?”雖然身體的傷口也開始愈合,但夏爾受到?jīng)_擊的內(nèi)心讓她陷入到了一種混亂之中,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
母親總是帶著憂愁的背影,和父親冷漠疏離的面孔在眼前晃動,當(dāng)然,還少不了亞德爾的嘲笑聲。
被鮮血浸透的地板與衣服開始燃燒,很快就蔓延到兩旁的墻壁以及簡陋的家具上。
假裝睡熟農(nóng)戶一家在濃煙及大火中尖叫著跑出了去,附近的居民發(fā)現(xiàn)后也趕來加入到撲火的行列中。
“確實很傻……但比起我?guī)缀醪豢赡苓_(dá)到的愿望來說,你的夢想要實在和簡單得多?!蹦抗饷噪x地看著窗外的夜空,尤金喃喃自語。
熾熱的龍血很快就將整個房屋點燃,熊熊燃燒的大火映紅了小村上方的天空。
在又一波驚訝聲中,一頭體態(tài)優(yōu)美的火龍騰空而起,帶著赤紅的烈焰飛向遠(yuǎn)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