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早醒來,平安看見有一條昨晚的未讀短信:我要結婚了,我愛他,像曾經(jīng)愛過你一樣。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吧?我會記得我們一起散步走過的日子,很好,很美。謝謝。
是晚睛的。
平安思索片刻,回發(fā):曾經(jīng)我也愛過好多人,做過很多浪漫的事,她們現(xiàn)在都很幸福。希望將來的你也一直如此。祝福,再見!
短信發(fā)送成功的提示音在靜夜中格外清脆。
平安握著發(fā)燙的手機,忽然被記憶的潮水淹沒。他想起晚晴第一次在陽臺救下自己時,她發(fā)梢沾著夜露的涼意,雙臂卻像春藤般將他從十六樓的懸崖拽回人間;想起臺風天她蹲在玄關擦地,水桶里晃動的倒影中,她頸后那顆朱砂痣忽明忽暗,像盞永不熄滅的引航燈;更忘不了兒子發(fā)燒那夜,她蜷在兒童醫(yī)院長椅上,用他的舊風衣裹住瑟瑟發(fā)抖的身子,輸液管的滴答聲里,她夢里還在喃喃“平安別跳“。
平安的指節(jié)無意識摩挲著手機邊緣的裂痕——那是去年七夕爭吵時摔的。當時晚晴捧著烤焦的戚風蛋糕,睫毛膏暈成兩團黑霧:“至少我試過了?!按丝趟朋@覺,那些被他嗤笑的笨拙努力,正是困在深淵里的人向光明伸出的指尖。街角便利店的紅藍招牌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切割出血肉般的色塊,恍惚間他仿佛看見晚晴最后一次離開時的背影——米色針織衫被夜風吹得鼓脹如帆,卻始終沒有回頭。原來有些告別早被寫進命運的草稿,而他們不過是彼此生命里的修訂符號。
中午時分,STEVEN來了。在ERIC辦公室待了一會出來對平安說,走,中午陪哥們喝頓酒。
“辭了,兄弟我準備跟人去緬甸和泰國闖闖?!盨TEVEN笑著將酒杯一擱長舒一口氣。這個笑容就像創(chuàng)可貼雖然掩飾住了傷口,但相信疼痛依然。
平安雖有思想準備,但真的事情來了還是一陣五味雜陳的感慨?!霸趺聪氲饺ツ敲催h,人生地不熟還語言不通的,”平安既好奇又關切的追問。
”一個人行走的范圍,就是他的世界。也決定了他看世界的境界。小時候家窮,一直很羨慕能有機會去遠游的同學。況且,很多時候人并不是被困難打敗的,而是被自己的懶惰和不思進取所拖累。對了,你不是也一直夢想以后去法國嗎?咱們這種普通人家的孩子不能等待別人來安排人生,自己想要的,必須自己爭取,甚至自己創(chuàng)造!即使人生的道路會付出一些代價,但回看來路,也許有一天會發(fā)現(xiàn),哪怕迷失的路都會有它特定的價值?!贝藭r的STEVEN整個臉上似乎都散發(fā)著理想主義的光輝。
平安低低長嘆一口氣,“既然決定了,我也不多說了,羨葛你的勇氣,我有時候也討厭自己,在年輕時還沒有學會奮斗,就對人生學會了將就,怕是得從此就這么一輩子將就下去了?!?p> 吃飽喝足之后的平安望著STEVEN有些踉蹌漸漸遠去的背影,內心想著,也許他暫時出國換個環(huán)境也好,有時人走著走著花就開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悲傷可以忘記,愛恨可以放下,無論怎樣的寒涼都會在春天到來時終結的。
晚上平安又與LILY在咖啡吧見面。平安將STEVEN的事有些語氣沉重的八卦了下。又將ERIC關于男生追女生的觀點故作輕松的談笑與LILY做了一個分享。
“你怎么會跟ERIC說多關照些我的話?你跟他除了工作上的配合,私交也很深嗎?”平安略有醋意的問道。
“他其實是我大學學長,和我一個老鄉(xiāng)學姐是戀人。我承認,學生時代的我一直偷偷喜歡他,甚至到西南區(qū)來也有他的部分原因,但除了他一直把我看做哥們外,更重要的是我發(fā)現(xiàn)是自己在成長,他不再是成熟的我認可的人生伴侶。人是會成長的,學生時代的我們能把專業(yè)課糊弄及格,已經(jīng)筋疲力盡。偏偏像ERIC這類學霸打球能成MVP談戀愛能搶最出色的姑娘、業(yè)余弄點樂器小愛好也能在新年晚會惹的姑娘一片尖叫,但出了象牙塔之外的社會,學生時期的才華在沒法變現(xiàn)之后,就仕么也不是。本質上成了一種智力剩余。”LILY繼續(xù)輕描淡寫的說著端起咖啡輕抿了一口,不是嗎?”
LILY敏銳察覺了平安對如此功利言論的一些不適。
平安輕嘆一笑自我檢討:“我們這類人經(jīng)濟斷層是個問題,重要還是意識斷層,普通白領,大家一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買房買車養(yǎng)娃養(yǎng)老,把365日過成了一天。早上起床吃飯,晚上下班吃飯睡覺,每天的日子過得就如倒帶一般了?!?p> “我28號離開,有新人過來接替我。不要來送,保持聯(lián)系。”
LILY對著咖啡館落地大窗有些呢喃自語說道,昔日銳利的眼神現(xiàn)在則更多透出的是些許的迷蒙。
窗外華燈璀璨,車水馬龍。
不遠處的玻璃幕墻,蜀都大道的車流正編織著一張光的蛛網(wǎng)。霓虹在雨漬斑駁的窗面蜿蜒成血色溪流,寫字樓格子間透出的冷白熒光像無數(shù)懸停的孔明燈,載著加班者的疲憊升向霧蒙蒙的夜空。平安望著十字路口的人群在紅綠燈交替間分流聚合,忽然想起《人類群星閃耀時》的句子——每個靈魂都是孤獨的行星,既被恒星的引力束縛,又渴望掙脫軌道流浪。
出門時的咖啡館,黃銅門把手上凝結的水珠倏然墜落,在窗臺積水的倒影里擊碎一輪月亮。他想起LILY說“工作即生活“時耳墜晃動的弧度,像沙漏在丈量理想的余量。
此刻的整座城市正化作巨大的永動機,將野心、倦怠與未竟的夢碾成粉末,填入寫字樓通風管道日夜循環(huán)。而人們如同櫥窗里的機械人偶,在業(yè)績報表與KPI的發(fā)條驅動下,不斷重演微笑、鞠躬、敲擊鍵盤的標準動作?;蛟S真正的自由,不在于跳出齒輪的咬合,而是學會在精密運轉的間隙,聽見自己心跳與宇宙共振的頻率——那聲音微弱卻固執(zhí),如同太古里仿古屋檐下垂落的雨線,終究會在青石板上鑿出時間的形狀。
平安送走LILY回到自己小區(qū)坐在星空下的長椅上,內心有些莫名的悲哀空蕩失落。于是掏出手機給NIMO發(fā)了一條短信: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找STEVEN談一次,給不了愛,但可以給些安慰。起碼他是一個愛你到骨子里的人,每個人生命里出現(xiàn)這樣的人可能只有一個。而這樣一個人大概也只能這樣一生去愛這么一次?!?p> 平安思岑片刻,也給STEVEN發(fā)了一段:葉子的離開不是風的追求,也不是樹的不挽留,而是命運的安排,花謝花開,該來的來,該走的走。離開不意味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
兄弟,保重,不送你了。咱們MSN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