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鏡花
“不想?!蔽抑苯亓水?dāng)回道,眼神都沒多給它一個(gè),轉(zhuǎn)頭重新看向花梗,“非禮勿聽,竊聞同非禮無異?!?p> “行行行,就你大道理多!”師弟頓時(shí)炸了毛,“看來你是不想聽師兄的身世了!白瞎我跑這一趟!走了!”
“等一下?!?p> “身世”這兩個(gè)字,像只小鉤子一樣,一下子鉤住了我的魂。深藏心底的那一點(diǎn)好奇被觸動(dòng),鬼使神差般,我開口叫住了師弟。
“呵,現(xiàn)在想聽了?晚了!”師弟頗為倨傲地一昂頭,搖身變回巴掌大的小鳥就往窗外飛去。我冷冷瞥了它一眼,一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扯住它長長的尾羽——
“啾——啾啾啾啾啾!啊啊啊你干什么!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快放手啊啊啊啊——”
小雞師弟凄厲的哀號聲不絕于耳。
我被吵得心煩,大發(fā)慈悲將它交到左手,以握它身體加翅膀代替了扯它尾巴。同樣,小雞師弟也以拼命掙扎代替了拼命大叫.
“老實(shí)點(diǎn)?!蔽野迤鹉槪砸环N冷酷無情的聲音,沖手中小雞師弟幽幽釋放威壓。
這招百試百靈。大概是平時(shí)被我和師兄“欺壓“怕了,師弟頓時(shí)縮脖老實(shí)下來,眨了眨一雙豆大的芝麻眼,頗為幽怨地盯向我。
我不為所動(dòng),只冷冷逼問:“說,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師弟干巴巴答,“天人居后院?!?p> 哦,偷入禁地得來的消息。
只聽師弟娓娓道來:“師父最近不是在蒼梧院閉關(guān)嘛,我就……心血來潮,想溜進(jìn)天人居看看后院里到底有什么……結(jié)果我剛飛進(jìn)去,眼前一黑;再睜眼,就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座黑漆漆的山洞里!”
“那山洞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面前石壁上隱隱有符咒發(fā)出的光,紅色的,一看就邪性得很!我好奇摸了一下,結(jié)果就直接被吸了進(jìn)去!”
——吸了進(jìn)去,看見了師兄的往昔。
師兄的童年真的很簡單,卻于局勢的明槍暗箭下,又顯得如此復(fù)雜
師兄生于盈德府,那是曾經(jīng)最大的修仙門派。
而師兄是掌門之子,千嬌萬寵長大的大少爺。他還有個(gè)乖巧懂事的弟弟,叫做孟子華。
大少爺自小便任性,不稀罕同師兄弟們一道修習(xí)道法,上樹摸鳥、下水捉魚,叫下人們操碎了心,唯有拿起書來,這位大少爺才能稍微坐住一會兒。
掌門也知此子不可雕也,便不再苛求他什么,干脆給他騰出間書屋來,只求長子能消停一些,少惹點(diǎn)亂子。
大少爺便這般不識人間愁苦味地長到了及冠。
加冠禮那日,盈德府前鑼鼓喧天,熱鬧非凡。但凡有些頭臉的修仙門派都有長老與掌門人登門,前來恭賀盈德府的大少爺成年及冠。極少數(shù)幾位托病未至的長老或掌門,也都差親信送來了厚厚一份禮。
大少爺本人呢?
大少爺本人正坐在院前高高的大槐樹上,吊兒郎當(dāng)啃著桂花糕,瞧門口車水馬龍。
“哥?!?p> 大少爺回頭,便見孟子華立于身后一枝杈上,百般無奈地看著他。
大少爺嚼完口中最后一點(diǎn)糖糕,拍了拍手上的渣,選擇性忽略了弟弟的來意,抬手一指門前來客:“瞧,子華,大名鼎鼎的天乾門徐長老竟都賞臉蒞臨你哥的冠禮,你哥夠不夠面兒?”
孟子華無語:“哥,反正你的臉皮是夠...…堅(jiān)韌。”
“你小子皮癢了?”大少爺裝腔作勢似的瞪了弟弟一眼。不過那樣一雙眼,瞪起人來,想來也只有萬種風(fēng)情蘊(yùn)藉其中,氣勢定然是不足的。
盂子華嘆氣,板起臉來正色道:“院里的人都在尋你,哥,今日你即加冠成人,也該有些成人的模樣了,動(dòng)輒便叫身邊之人提心吊膽,豈是成人之為?”
“呵,小子華長大了,敢說哥哥的不是了!”大少爺橫了他一眼,隨即一頭仰倒在枝間,拖著調(diào)子懶洋洋道,“那你去告訴他們,少爺我丟不了,換衣梳妝什么的就免了,我又不是大姑娘,省得那麻煩?!?p> 孟子華:......
他上下打量一番哥哥身上那件一素到底的白袍,給出一句中肯的評價(jià):“那您可以直接去哭靈了?!?p> “哎!這可不興亂說!”大少爺撲愣一下坐了起來,忙去捂弟弟的嘴,“小孩子家嘴最靈了!別順嘴什么都說!”
孟子華敏捷地躲開哥哥的攻勢,不以為意道:“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p> “就你讀過書?!贝笊贍斷絿佒?,又躺了回去,支起一條腿來,慢悠悠道,“也罷,你回去復(fù)命吧,哥哥我再躺上一會兒,現(xiàn)在太陽這么毒,傻子才回去找熱受?!?p> “……哥,你努力修煉到寒暑不侵,一樣不會熱?!泵献尤A表示。
“…...”大少爺已經(jīng)不再想理他這個(gè)毒舌的黑心弟弟,干脆別過頭去,眼不見為凈。
不遠(yuǎn)處絲竹樂聲響起,席間各長輩們已開始推杯換盞。
這無疑是一個(gè)歌舞升平的太平之年,社稷安泰,海晏河清,有雄心勃勃的年輕帝王,有求仙問道的世情風(fēng)氣。
道門各派于近百年來空前壯大,竟隱隱有了抗衡皇權(quán)的傾向,皇家無奈,只得仰仗盈德府以立威民間...…
“咚——”
不知哪方席案被人掀翻,禍亂就此展開!
…...廝殺...…尖叫...…鮮血。
……血海很快便蔓至大槐樹下,濺紅三尺樹干。
后世再提起這場禍亂,只道盈德府被疫病侵染,令人發(fā)狂的病毒蔓延于呼吸之間,所有人兵刃相向,三天三夜殺聲不止,從此盈德仙山之上百年再無人語。
孰料人心才是最難測,秘辛只匿于酒觥交錯(cuò)間——
“是酒!酒里有毒……”孟子華在廚房中抬起頭,白凈的臉上濺滿了血,“哥,我們...…”
他的聲音在發(fā)顫,話語間是前所未有的彷徨無措。
孟子衿揮手扔開酒壇,酒水連同碎片在地上炸出一朵荼靡的花,這一刻,他的神情竟凝重到發(fā)寒發(fā)冷:“我們殺出去,滅天乾之祚!”
酒,是天乾門所贈(zèng)!
三尺青鋒沾血一甩,孟子衿奪門而出,游龍劍意于手中舞如靈蛇,一向懶散的大少爺發(fā)起狠來,竟真有幾分少年英杰的氣魄。
……衣衫被血染作殷紅,始終稀疏的修為終是不敵。又刺透一人喉嚨,孟子衿再支撐不住,跪倒在地,手拄長劍大口大口喘息著。
大少爺做過最重的活,不過是從書閣搬一摞書回院中,提劍的次數(shù)都少之又少,更何況乎殺人?
大少爺今日年方弱冠。
最后那道劍光劈下時(shí),孟子衿沒有躲。他冷靜到近乎冷漠,抬起頭,看見的是一輪滿月下母親嗜血的眼。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來。
“娘……”他跪在地上,血水漸模糊了雙眼,聲音因脫力與疼痛而顫抖著,“兒子無能...…難續(xù)我門香火,愧對……祖宗……”
母親的劍卻久久未能落至身上。
可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孟子衿絕望更甚——
醉春瘋
雄心勃勃的年輕帝王,又怎能容忍道門各派的空前壯大?又為何偏偏有長老與掌門人托病不至?天乾門不過是個(gè)幌子,小皇帝才是那個(gè)站在背后的操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