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如嬪
席小內(nèi)監(jiān)領著濮瓊枝主仆一路走過宮道。
濮瓊枝察覺到周圍的宮人肉眼可見地減少,四周只剩下他們的腳步聲。
等到了如嬪宮殿門前,寒意油然而生,有鳥雀的叫聲響起,莫名地孤寂凄厲。
“宜人,這便是如嬪娘娘的住所了,雜家便不進去了?!毕?nèi)監(jiān)說罷,侯在門口等著送她回去。
濮瓊枝微微頷首致謝,帶著警惕的春景進了那道老舊的宮門。
走了沒兩步,二人便發(fā)現(xiàn)地上厚厚一層灰。
“有人嗎?”春景問了一聲。
里頭一點動靜都沒有,寂靜得可怕。
“這里是很久沒有人來了嗎?”濮瓊枝有些困惑。
她幾步走進正殿內(nèi),沒看到人影,灰塵在光影中密密麻麻地。
濮瓊枝看著一旁斷掉的琴,地上到處都是撕碎的、涂黑的畫,還有結(jié)了蛛網(wǎng)的棋盤……
她一點點看過去,心中五味雜陳。
這宮殿里的一切,都宣告著這個女子的掙扎與痛苦。
濮瓊枝站在這里時難免感到迷茫和恐懼。
對自己來說,嫁入恭寧伯爵府,是她的一次跳板,也是她為自己選擇的歸宿。
那是她苦心積慮經(jīng)營的轉(zhuǎn)折點,可對于如嬪來說,那卻是起點。
她從舊時輝煌的恭寧侯爵府嫁入皇宮,成了皇帝的妃嬪,是不是也夢想著自己能過上萬人敬仰的日子……
濮瓊枝心中涌起一陣悲哀。
“很悲哀,曾經(jīng)的侯府千金,如今過的像個被囚禁的犯人……是吧?”
一個空靈而又幽怨的聲音像是一股冷風嗖地鉆進耳朵。
濮瓊枝微微瑟縮了一下,猛地轉(zhuǎn)過身。
面前是一個清瘦的,臉色慘白,披頭散發(fā)的女人,穿著褻衣赤著雙足。
“參見如嬪娘娘?!卞Л傊ο蛩辛藗€標標準準的禮。
如嬪上下打量她一番,半晌嗤笑一聲。
“你給我行什么禮,這兒又沒有旁人?!彼f著轉(zhuǎn)過身,又半回頭瞇眼看著濮瓊枝。
“瞧你錦衣華服珠冠戴的,和我這樣一個蓬頭垢面的瘋女人比起來,你才更像是上位者主子娘娘呢?!?p> 她說著,又幾步走到濮瓊枝面前,“說吧。皇后讓你來做什么?”
“妾身受命入宮覲見,皇后娘娘讓妾身來拜見姑母。見姑母一切安好,妾身就放心了?!卞Л傊Φ?。
她算是明白皇后為什么讓自己見這位姑母了。
恭寧伯爵府安好,這位如嬪自然也安然無恙。同樣地,若是如嬪出了什么事,她到底是伯爵府出來的人,九族之內(nèi)掛連著呢,誰也逃不掉!
皇后這是在告訴她,想徹底撇清和宮里的干系就不可能。
朝堂、后宮、世族、百官,根系彼此糾纏著,而她掌握巨富,若無穩(wěn)固靠山,早晚都得任人宰割。
濮瓊枝出神片刻,看向如嬪,觀察她的反應。
她故意這般說,只是想展現(xiàn)恭寧伯爵府對她的冷漠態(tài)度罷了。
明明她過的并不好,可她偏偏就是要這樣說。
只是,瞧著如嬪對此并沒有多大反應。
想來,這些年的磋磨,她也早就心如死灰了……
濮瓊枝幾步轉(zhuǎn)過身,用帕子將座椅擦干凈,就這么兀自坐了下來。
“姑母?”南宮菡緊盯著這個反客為主的女人,“你是誰的媳婦?阿風?還是阿雪的?”
“……”濮瓊枝沒想到她竟然對外頭的天氣一無所知。
“如嬪娘娘,您在這個位子上也待得太久了吧?”
“身為恭寧侯府出來的姑娘,如今卻困在這里,太沒用了?!?p> “妾身是恭寧伯的夫人。您說的阿風,是先恭寧侯,已經(jīng)戰(zhàn)死了?!?p> “他的夫人也跟著去了,還留下一個討人嫌的遺孤呢。”
“那如今誰是恭寧侯?”南宮菡怔怔地問。
濮瓊枝站起身來,道,“自然是我的夫君,南宮華。”
“不過,您說錯了一點,侯府世襲,到這一代已經(jīng)降級了,現(xiàn)在是伯爵府。”
“阿華他……”南宮菡一時間難以消化這么多信息。
“原以為有位在宮中的姑母,也算添了助力。”
“沒想到,聊勝于無而已?!?p> 濮瓊枝專挑最難聽的話來說。
“滾出去!”如嬪再也忍不下去,發(fā)出了命令。
可濮瓊枝卻無視了她,“你現(xiàn)在和豢養(yǎng)在這里的貓兒狗兒有何區(qū)別?”
“你是不是覺得伯府這么久以來,沒有一個人關心過你,你在這宮里好孤獨好可憐?”
“別天真了?!卞Л傊渲樀?,“你早就失去你的倚仗了,他們再也護不了你了!”
“你就怕吧,在這宮里被嚇死!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人記得你是誰。”
如嬪摔坐在地上,死死地攥著一雙手。
她瞪大了雙眼,卻還是攔不住奪眶而出的淚珠。
是啊。她一直怪罪父親將她送入宮。
原本最疼愛她的兄長,卻從來都不曾給過她書信。
她不愿爭寵,不想低頭,可她們都陷害她,她沒辦法,她算計不過她們……
她想要回家,想要父親和兄長將她救出這可怕的魔窟。
可是他們都不在了……她甚至都不知道!
濮瓊枝看著她倒在地上哭。
她頭一回知道,山崩地裂地哭,也是可以不出聲的。
因為不忍心再待下去,濮瓊枝起身出了大殿。
席小內(nèi)監(jiān)還在原地等她。
“公公,勞煩您帶我出去了。”濮瓊枝道。
席小內(nèi)監(jiān)似乎沒想到她這么快就出來了。
剛才還聽見里頭吵得動靜不小,可她似乎并不在意。
“如嬪娘娘,這樣多久了?”濮瓊枝對著空氣問了一句,似乎是不經(jīng)意。
可席小內(nèi)監(jiān)卻作出了回答,“如嬪娘娘禁足已經(jīng)五年有余?!?p> “失寵這么久,每日宮里如何給她送飯食的?”濮瓊枝停下了腳步,看向他。
席小內(nèi)監(jiān)定了定,莫名感覺到一股壓力,“宜人放心,咱們宮里頭都是照例送飯菜,不會餓著如嬪娘娘的。”
“不。從今日起,這飯食隔三岔五送一次便可,最好是餿的爛的……”濮瓊枝說著,看了春景一眼。
春景立即從荷包中取出一張交子,遞到席小內(nèi)監(jiān)手上。
“……?。俊毕?nèi)監(jiān)有些看不明白了,他哆嗦著看向手中的交子,足足五百兩的面額。
濮瓊枝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這是給如嬪娘娘添置衣裳首飾和疏通打點的。”
“是。雜家明白。”席小內(nèi)監(jiān)這才了然,將這張交子塞進袖口。
濮瓊枝拍了拍他的肩,“事成之后,妾身有三十畝良田奉上,還望公公莫要嫌棄?!?p> 比起銀錢,京郊的良田難買多了。既然要出手拉攏,還是得送點實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