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總，因為我看了給到我們公司的貼題要求，提煉一下就是：抓住夏氏集團在楊寨的地產(chǎn)項目，喊話集團為當(dāng)?shù)亻e置勞動力安排新的崗位。我上網(wǎng)搜了一下公示，楊寨那塊地已經(jīng)完成了出讓手續(xù)，并不在競標(biāo)階段，所以，不會是這個項目的其他競標(biāo)者在做小動作。如果是泛泛的同行競爭者，去買熱搜黑對方的，會持續(xù)爆出更多真真假假的黑料。最關(guān)鍵的是，這種行為，往往是個人工作室、餐飲快消市場的小微企業(yè)主、影視團隊等會做，大部分支柱產(chǎn)業(yè)，或者金融房地產(chǎn)，幾乎沒有去買水軍詆毀同行的。”
辛西婭侃侃而談，沒有了方才的拘謹(jǐn)，但也不像有的年輕人那樣，在大佬面前流露出濃烈的表現(xiàn)欲。
她只是類似那些來自律所、投行、建筑設(shè)計院的專業(yè)人士，立足于自己的賽道經(jīng)驗，就事論事地分析案例。
認(rèn)真，專注，沉穩(wěn)，不帶情緒。
夏鵬程不動聲色地聽完，淺淡地一笑，帶了幾分自我揶揄的意味，看向劉秘書：“呵呵，我聽明白了，辛小姐是夸咱們這一行的從業(yè)者，層次比較高，有商業(yè)道德呢。”
小劉陪笑著點頭，心里一松。
不是他找的人辦事掉鏈子，就好。人家姑娘自個兒腦子不笨，猜出來的，可就怪不到他頭上了。
夏鵬程看看手表，身子往前傾了傾，問道：“那你倒說說，我們夏氏，為什么給自己買這么些水軍呢？”
辛西婭道：“夏總，輿論手段，都有目的，但目的是啥，我不是這一行的，真不曉得?！?p> 夏鵬程抿嘴：“你和茉茉性子還挺像，實心眼。但那八千塊，你拿著。你們找人發(fā)帖，就像我們房地產(chǎn)項目找民工，干了活兒，就得給錢。這個花銷，不能讓你自己出。好了，我要去開會了，劉秘書，你送辛小姐出去吧。”
辛西婭忙跟著夏鵬程的節(jié)奏站起來，微微踟躕，又喊了一聲“夏總”。
夏鵬程駐足轉(zhuǎn)身：“還有什么事？”
“夏總，我們公司，剛起步，做水軍單子，是為了維持生計的無奈之舉。其實，我們也可以接市場營銷策劃、市場信息調(diào)查、企業(yè)創(chuàng)意活動等業(yè)務(wù)的，我們的經(jīng)營范圍連辦公用品和工藝禮品銷售都有，所以，夏氏集團如果有這方面的需求，可以試一下我們公司?！?p> 辛西婭一口氣說完，咬了咬嘴唇，目光下落，又變成了怯生生的羞赧狀態(tài)，好像不習(xí)慣這樣直接的營銷方式，局促之意籠罩了整個人。
夏鵬程很快就給了回應(yīng)：“沒問題，你把你們公司的簡介給劉秘書。至于是不是能放進我們?nèi)粘９?yīng)商的名單，集團有流程來審核?！?p> “夏總夏總，最后占用您一分鐘，那個，我們公司現(xiàn)在的名字，叫靜笙吟秋，我坦白，因為之前聽茉茉說起媽媽的名字和投稿的筆名，我覺得非常非常美，就用了。我，那個，很不禮貌，不，是十分冒犯，我……”
夏鵬程隔著寬大的會議桌，盯了女孩片刻，冷冷道：“那就辦個手續(xù)，把公司更名吧?！?p> 二十分鐘后，辛西婭走到夏氏附近的地鐵站，忽然停下，在一旁的小窗口買了一杯熱奶茶。
有熱飲暖胃，上海早春寒意的威力，似乎減弱了些。
辛西婭啜飲著奶茶，站在街角，舉目四望。
尚未染綠的高大梧桐樹后，是一座座各有特色的老別墅或者里弄洋房。
再遠(yuǎn)些，則是現(xiàn)代化的寫字樓，高地起伏連成一片，在鉛灰的云層下，構(gòu)成上海這座繁華都市的天際線。
街道上，公交車、私家車、外賣員的電動車，從辛西婭面前一閃而過。
馬路對面，一堵挺有特色的紅磚墻下，可能是淘寶店主雇的模特與攝影師，正在拍產(chǎn)品照。
只有零上幾度的天氣，模特穿著短裙和吊帶打底衫，不停地更換看起來質(zhì)地很薄的針織衣裙。
實在冷得不行了，才去墻根處撿起羽絨服裹上，緩一緩。
近處，一個身穿黃色工作服的外賣員，匆匆跳下電動車，擼了一把鼻涕，擦在袖子上，然后從后備箱提出一把外賣袋子，兔子般沖進弄堂。
他在工作時，是無法以正常速度行走的，否則，大概率就要被平臺罰錢。
外賣員再次出現(xiàn)，跨上電動車，來不及觀察后面的路況就騎了出去，差點和機動車道上的一輛粉色保時捷發(fā)生碰擦。
刺耳的剎車聲后，車窗搖下，把著方向盤的年輕女孩，和鼻頭凍得通紅的外賣員，對罵起來。
辛西婭凝神看了一會兒。
夏茉也有同款車，只是選了銀灰色。
有的人，生來就在羅馬。
有的人，吃一輩子苦，也到不了羅馬。
而她辛西婭花心思的，是摸到通往羅馬的捷徑。
機會只給有準(zhǔn)備的人。
她自忖，對那位生下來就在羅馬的夏大小姐，自己還不至于妒忌到希望她真的掉入黃山的深淵，但既然事情的發(fā)展正好將一個巧合砸到她頭上，她就要勇于嘗試，嘗試說一次臺詞，賣一次人設(shè)。
不管最后的效果如何，至少今天，她有理由，進到夏氏集團，走到夏鵬程跟前，與他對話了二十分鐘。
這種級別的大佬，能給她二十分鐘，她就已經(jīng)跑贏不少人了。
她的野心，不，應(yīng)該說是鴻鵠之志，怎么可能僅僅是給夏大小姐找人教訓(xùn)網(wǎng)文寫手出出氣那么簡單。
辛西婭笑了笑，轉(zhuǎn)身走進地鐵站。
而幾百米外的雙子別墅里，劉秘書正探尋地問夏鵬程：“夏總，您不叮囑一下那小丫頭？”
“叮囑什么？讓這姑娘嘴巴牢一點，不要告訴茉茉，是他親爹買的水軍，讓她做了一把網(wǎng)友口里的‘無腦富二代’？”
劉秘書訕訕地點頭。
夏鵬程盤著手里的串串，不緊不慢道：“要是茉茉來找我發(fā)脾氣，我正好和她說，那個辛西婭，可以斷交了，這么蠢，嘴一張，就挑撥了我們父女關(guān)系?！?p> “那要是，她嘴巴還挺緊的，過一陣，要從我們集團的需求里，給她些小生意做做嗎？”
“挑個慈善項目的小活動策劃給她試試吧。這女孩，已經(jīng)和茉茉處成了朋友，不給她點小恩小惠照拂，她萬一心里有了疙瘩，對茉茉不利。”
李秘書豁然開朗，還是老板考慮得周到。
夏鵬程心里也在嘆氣。
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茉茉驕橫，但沒心機。這個性子，交往的人，太蠢不行，太聰明也不行。
今天冒出來的辛西婭，還有老付匯報的最早救援茉茉的景小姐，都得提防著。
下層普通人家的孩子，勤奮的精神和過硬的謀生技能，夏鵬程倒是希望女兒能學(xué)到幾分。
可也正是這些野貓般的同齡人，若對茉茉有所圖，大概率能把她當(dāng)耗子似的，玩得團團轉(zhuǎn)。
夏鵬程正百感交集間，手機響起來。
夏鵬程看了看號碼，示意劉秘書出去，關(guān)上門。
是多年至交、紅松資本的創(chuàng)始人周飛。
“喂，噢，老周，你說。茉茉嗎？她明天配合當(dāng)?shù)刈鰝€新聞報道，后天應(yīng)該就到上海了?？梢园?，咱兩家吃個飯。?。苦?，我們兩個老家伙不能出席是吧？行，那就讓你家公子，約她吃飯。誰？我？我能有什么意見呀？姑娘大了，總要嫁人的，要真能給你家做兒媳婦，我放一百二十個心。不過，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主意大得很，好事能不能成，咱們做父母的，說了不算，哈哈。”
結(jié)束與周飛的通話，夏鵬程發(fā)了會兒呆，又撥通了一個號碼。
“老顧，你紐約有資源嗎？幫我查一個人。”
再次放下手機后，夏鵬程走到書柜前，看著格子中央，當(dāng)年一家三口的合影。
“老婆，女兒對老周的兒子，挺喜歡的，現(xiàn)在老周也想撮合。但茉茉那么單純，傻白甜一個，就是周瑾那孩子，我也不能完全放心啊，誰知道在國外的時候變沒變，不摸摸清楚怎么行。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