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質(zhì)疑

　　雖然發(fā)愁，飯還得吃。

　　宋回泠開始淘米做飯，別看賀家窮，可田里結(jié)的米那是真好，米粒短胖，圓潤飽滿，色澤潔白，很像侗族的香禾糯。

　　香禾糯做出來的米飯軟軟糯糯，食而不膩，噴香無比，夸張點的說法叫“一畝稻花十里香，一家蒸飯滿寨香”，這種米味道雖好，但在現(xiàn)代卻是瀕危農(nóng)業(yè)文化遺產(chǎn)，因其采用稻魚鴨共生的自然耕種模式，相較現(xiàn)代化農(nóng)耕，效率低下，不加以保護(hù)，很容易就被淘汰。

　　宋回泠前世借著工作出差便利，有幸在貴州從江縣的侗族老鄉(xiāng)家中吃過一頓，從那以后便念念不忘，沒想到穿書后倒是能頓頓吃上了。

　　這還得感謝作者寫書時沒考究歷史背景，處處都經(jīng)不起推敲的細(xì)節(jié)構(gòu)成了大致令人滿意的架空世界，黔中不是貴州，但卻隱隱帶著貴州的影子。

　　宋回泠剛把米淘好，楊氏就絮絮叨叨走進(jìn)來從她手中奪過溲箕：“回泠，沒人讓你做飯，你這是在干什么？快回屋歇著！”

　　“娘，適當(dāng)活動抻抻筋骨有益于強(qiáng)健身體，你放心，我一定量力而行，絕不逞能?！彼位劂鰟偨o楊氏解釋完，一抬眼就瞥見賀斬杵在門口，他神情欲言又止，明顯想說什么，但與她四目相對那刻，竟一言不發(fā)走開了。

　　賀斬離開沒多久又折回廚房，他走到宋回泠跟前，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還是我來弄吧，你真想抻展給我打下手就行?！?p>　　宋回泠正在清洗豬大骨，聞言，抬頭望去，賀斬眼底的懷疑都快溢出來了，那神情仿佛在說：“你這種官家小姐都會做飯？”

　　她那該死的好勝心騰一下上來了：“你可別小瞧我，我的廚藝絕對能讓你眼前一亮?！?p>　　對方懷疑之色更甚，挽起衣袖便要攬活。

　　“唉。”突然，宋回泠輕嘆了口氣，賀斬手上動作頓時停下，斂眸看去，宋回泠垂頭，神色低落，只聽她無精打采道，“說來不怕你笑話，我雖是官家小姐，但從小無爹無娘，全蒙外祖父照料，可我身弱，懂事起就擔(dān)心總有一日會被嫌棄，便絞盡腦汁討好家中長輩，是以習(xí)得一手好廚藝，我真沒你想的那么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p>　　宋回泠說的是實話，原主除了是個戀愛腦，還真是沒得挑，身弱也不能掩蓋她的光芒，廚藝精湛，學(xué)識淵博，琴棋書畫也樣樣精通，能讓狀元郎謝允綏心心掛念，毫不在意她人婦身份的女子，必定不可能只有容貌姣好這么個膚淺的優(yōu)點。

　　宋回泠說這么多只是想讓自己親自下廚這一行為變得合理，畢竟楊氏和賀斬做的東西總是差點意思。

　　誰料她說完，賀斬的神色不僅沒有絲毫松動，反而愈加嚴(yán)肅，她心中頓時沒底，賀斬該不會還在懷疑吧？

　　就在她被賀斬盯得渾身不自在時，卻突然聽他一板一眼道：“在賀家，你不必討好任何人，你便是你自己?！?p>　　嗡地一下，宋回泠感覺靈魂像被什么擊中了，她失神望著賀斬，久久無言。

　　這些話從未有人與她說過，她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要謙虛、忍耐、順從，不可避免地形成了輕微的討好人格，這一點是她慢慢長大意識到后，才主動去改變的。

　　不知為何，她覺得心臟發(fā)澀，喉嚨也酸酸的，偏過頭，眉眼低垂，斂住情緒，故作輕快道：“我明明是在討好自己的胃?！?p>　　壓下酸澀的情緒，宋回泠又感到無比困惑，能說出這樣的話，這還是書中城府深沉，容易記仇，心狠手辣的變態(tài)反派嗎？該不會是她穿書引起的蝴蝶效應(yīng)，讓賀斬崩人設(shè)了吧？

　　有賀斬這番話，宋回泠對他的戒備放下許多，敢使喚他了。

　　使喚他在廚房打完下手，又讓他趁著天沒完全黑，去寨外背些黃土回來。

　　打下手賀斬能理解，可背黃土是幾個意思？他站著不動，勢要宋回泠給個解釋。

　　關(guān)系拉近不少，宋回泠和賀斬的相處便也隨意了幾分，她推著賀斬就往外趕：“你去就是了，東西沒做出來，我不知道怎么與你解釋，過兩日你回家來看看便知?！?p>　　賀斬眸色微動，宋回泠之前看他的眼神明顯有幾分老鼠瞧見貓的意思，可這才多久，她就變得這么大膽，他轉(zhuǎn)過頭，目光銳利的掃了她一眼，就見她臉上笑意一僵，兀地捏拳收回手，眼神閃躲著看向別處。

　　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zhuǎn)移，宋回泠余光明顯瞥見賀斬唇角浮起一絲冷笑，似是很滿意她突然變慫的反應(yīng)。

　　賀斬轉(zhuǎn)身離開，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宋回泠好不容易放下的戒備又重新拉起，她總算理解了賀斬那句“在賀家不必討好任何人”是什么意思了，分明是暗示她不要靠近他，不要接近他，不要做無謂的討好。

　　呸！害她白感動，就說反派人設(shè)不會這么輕易崩塌。

　　賀斬背了幾趟土回來，宋回泠才開始正式做菜，晚飯很簡單，就是普通的清水燙，將豬瘦肉切片，和豌豆尖、花生菜下鍋燙熟便可入口，好吃的關(guān)鍵在于高湯和蘸水。

　　豬大骨慢燉一個時辰，已熬成濃稠奶白的骨頭湯，撒上蔥花點綴，鮮香瞬間撲鼻而來。

　　賀斬對宋回泠廚藝的質(zhì)疑，在喝到骨頭湯那刻全被打消，濃郁的骨頭香與清水完全交融，醇厚的口感讓他一口接一口喝個不停。

　　楊氏也是一喝一個不吱聲，骨頭湯她也會熬，可就是沒有兒媳婦熬的味足。

　　宋回泠想著她是病人，非常無恥地給自己又多盛了兩碗骨頭湯，賀斬和楊氏見識過她真正的飯量，一碗喝完雖然意猶未盡，但也克制著不與她爭搶，轉(zhuǎn)而去夾鍋中肉菜。

　　賀斬瞥了眼旁邊的小碗，里面裝著用柴火辣椒面做成的蘸水，雖生活在黔中，他卻不喜吃辣，可夾起肉片那刻，他還是鬼使神差般蘸了點碗中蘸水，將蘸了辣椒水的肉片就著米飯扒進(jìn)嘴中。

　　咀嚼幾下后，激烈的辣味便猶如一團(tuán)烈火，在嘴里燃燒起來，無比酸爽的感覺直擊天靈蓋，可卻讓人欲罷不能，蘸水里一股濃郁的木姜子油香味，讓這片肉變得無比下飯，他額頭不覺滲出一層薄汗，卻不妨礙他又連扒了好幾口飯。

　　他阿娘之前做的蘸水他不是沒嘗過，但估計調(diào)料和辣椒配比不對，他除了覺著辣沒多大感受，可宋回泠調(diào)的蘸水香得可以直接拌飯吃。

　　賀斬和楊氏只顧悶頭吃飯，一碗接一碗，比往日食量大上許多，宋回泠眼睛死死盯著碗里蘸水，卻不曾動過一筷。

　　賀斬察覺到她的異常，停筷問道：“你怎么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