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鳯來儀

算計

鳯來儀 淺醉笙歌 4360 2025-03-26 16:17:47

  颯颯秋雨中,淺淺石溜瀉。

  繞過樹林,順著青石板石子路行走,在山林間有一間靜室。

  靜室里,窗邊的矮幾,檀香木所做,木質(zhì)紋理,清晰細膩,幾上放有一盞玉茶壺,通體晶瑩,雕刻的精致小巧,壺嘴冒著淡淡的熱氣。

  地上用氍毹鋪就,氍毹色彩潔白,圖案精致,質(zhì)地柔軟。

  幾旁一左一右放著坐墊,白清蘭和謝玉松對坐。

  白清蘭伸手,給自己和謝玉松各斟了一杯茶后,才關(guān)心道:“師叔,你怎么會在平南城?”

  謝玉松解釋道:“因為虞國五州一都一城皆有我所買下的地,今日我來平南,是因為要在平南城買鋪子賣米了?!敝x玉松長吁短嘆,連連惋惜,“唉~清蘭啊,我在益州買的地被披甲奴給占領了,他們還將田地里長出來的占城稻給收入了囊中。清蘭,你可一定要為師叔做主?。 ?p>  “阻人財路無異于謀財害命。這幫披甲奴實在可惡,不僅擋了師叔的財路,還將師叔的田地給收入囊中,為己所用?!卑浊逄m一臉打抱不平道:“師叔放心,侄女只要尋到機會,定會為師叔報仇雪恨的?!?p>  謝玉松知道白清蘭不過口頭說說,他調(diào)笑道:“罷了,師叔可不指望你能替我報仇,那千畝良田就當是我做生意虧本了,不去計較了。只是清蘭啊,今年可是第四年了,你我定下的五年之約快到了,若楚熙今年不能穩(wěn)坐帝位,那你可就輸了。屆時,我可是會和你算總賬的?!?p>  白清蘭端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茶后,才放下茶杯嘆出一口熱氣,她不急不慢應道:“師叔放心,明年十二月之前,若楚熙不能順利登上帝王之位,屆時,不必你開口,我也會把欠你的錢算上利息,派人一道送進你的府中。只不過,虞暥是虞國前朝皇室,我本想把他送到虞國交給虞國陛下處置,但你也看見了,他眼睛不好且還受了傷,所以這一時半會,我和他得住在平南。師叔……”白清蘭欲言又止,她舉杯,“這段時間要麻煩你了?!?p>  謝玉松也舉杯與白清蘭相碰,“應當?shù)?,不麻煩。?p>  兩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后,才放下了茶杯,閑聊起了家常。

  秋雨時停時落,轉(zhuǎn)眼又過去了半個月。

  蜀都城內(nèi),東邊小巷深處,一顆開滿了桂花的桂樹下站有一人。

  此人朱顏鶴發(fā),腰板硬朗且筆直,一身素衣襯出他那副瘦弱的骨架,那是一副文人骨,骨子里刻的志向是忠君愛國和愛民如子。

  他就是明征,蜀都保衛(wèi)戰(zhàn)結(jié)束后,他在南國便成了神一般的人物,南國百姓人人都說,天降明征,護佑南國。

  明征今日來這小巷深處,是來喝酒的。

  葉密千層綠,花開萬點黃。

  深秋的桂花萬里飄香,秋風一吹,滿樹桂花隨風游蕩。

  明征看著這顆桂樹有些出神,人生能幾何,畢竟歸無形。念君等為死,萬事傷人情。

  待明征回過神來時,對面高樓上,有一個身著華麗衣裳,雙手雙腳上帶著玉環(huán)的女子引起了明征的注意,玉環(huán)上還有鈴鐺做裝飾。

  這女子身姿曼妙,舞姿猶如舞衫歌扇,優(yōu)美動人,他赤腳站在欄桿上,跳著霓裳羽衣曲。

  女子每動一下,腳上和胳膊上的鈴鐺都會發(fā)出輕盈悅耳的聲音,如鳥鳴一般動聽。

  明征看著女子,霓裳輕揚,衣袂飄飄時,不禁紅了眼眶。

  因為這女子的容貌身形身量都酷似刑玉,自湯州死后,刑玉也隨他而去了。

  明征轉(zhuǎn)身,走進了他和湯州每年深秋時節(jié)都要來的這家酒肆。

  當酒肆里的小二見到明征時,立馬叫出了掌柜上前伺候,掌柜見到明征后,一臉熱情的迎了上去,他陪著笑臉熱情招呼道:“喲,明大人來了呀!大人光臨小店,真是讓小店蓬蓽生輝啊。不知大人今日要喝什么酒???您別看小人的店里寒磣,但這酒啊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好酒。大人要小的給您推薦推薦嗎?”

  明征知道,百姓對他熱情是因為他以一己之力救下了南國和保住了南國萬千子民的命,所以,南國子民只要見到了他,都會恭恭敬敬來迎接他。

  只是,明征平生之志,濟蒼生,安黎元。

  清廉如青天,勤政恤百姓。

  所以,在他眼中,自己與百姓沒什么不同,都是普通平凡的人而已。

  明征笑的和藹可親,“掌柜的,給我來一壇桂花釀就行了,你們也不必特意過來照拂我,給我上完酒后,該忙什么就去忙吧!”

  掌柜見明征好相處,又怕自己說多了惹明征厭煩,便一個勁應道:“好好好,明大人,那您隨便坐,若缺什么,您直接吩咐。還有啊,您以后不管是來這喝酒還是派人來小的這買酒到府中,您都不用付錢的。您的酒錢,小店一律免了。”

  明征聞言,淡淡一笑,“掌柜的,您做生意也不容易,酒錢,我還是會付的。我近日酒癮纏身,著急喝酒,您快下去備酒吧。”

  掌柜連連點頭,“好好好,您隨便坐??!酒啊,馬上就來?!?p>  掌柜語畢,走進酒窖后,親自備酒,而拿著抹布的小二不知明征會坐到哪個坐位上,他為了不怠慢明征,竟將店里所有的桌椅板凳全都重新仔仔細細的擦拭了一遍。

  明征走到自己和湯州生前常坐的一個長凳上端坐,這長凳和桌子靠窗,抬頭正好可以看到對面樓上的舞姬跳舞,也可以看到桂花漫天飛舞的美景。

  小二很快就將桂花釀端了上來,他還給明征上了一盤醬牛肉和花生米,小二直言,是小店送的。

  可明征卻堅持只要一壺桂花釀,便讓小二將醬牛肉和花生米撤下。小二在明征的強烈拒絕下不得已,只能將花生和牛肉給撤了,他還依照明征的要求,給他多送了個空碗。

  雖然小二不懂,明征一人來喝酒,為什么要兩個碗,但小二依舊不問不說,只默默退下。

  明征自顧自倒了兩碗桂花釀,他將一碗桂花釀推到對坐,就好似湯州還在和他對坐對飲一般。

  新來的小二不太理解明征的做法,可開了三十年店鋪的掌柜卻知其中緣由。他與小二說了湯州和明征的事跡后,小二才嘆了句,“明大人還真是個重義氣、念舊之人啊!”

  窗外的桂花飄進了窗戶,一片金黃色得花瓣帶著陣陣芳香落入了明征為湯州斟的那碗酒水里。

  “蜀都城里見秋風,欲作悼詞幾萬重。提筆字字淚不盡,一飲濁酒醉夢中。”明征語畢,端起面前的酒碗,小酌了一口。

  桂花釀的酒水醇厚,味道甘甜,淡淡的桂花香在唇齒間漫散開來,香味沁人心脾。

  明征嘆出一口熱氣,“城東小巷觀秋景,只見桂花不見人。湯兄,我又來找你喝酒了。今年的桂花開的可真好,綠云剪葉,低護黃金屑。而他的香味,不是人間種,移從月中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湯兄,我年年深秋都要與你一起來此處賞桂花飲酒水,但今年,卻是我一人來了?!?p>  明征又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酒,他環(huán)顧四周,突覺這間酒肆居然什么都沒變過,掌柜還是三十年前的掌柜,對面樓上依舊是歌舞妓在吹拉彈唱。

  但好像又有些變化,就是掌柜和他都老了,生了白發(fā),長了白須。

  風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

  明征喚道:“小二!”

  小二聞言,趕忙快步跑到明征面前,生怕慢一秒都是對他的不尊敬。

  小二滿面笑容的站到明征面前,他恭敬問道:“大人,您有何吩咐?”

  明征從袖中拿出一些散碎銀子遞給小二,囑咐道:“請幫我準備一下筆墨紙硯,多的錢是賞你的?!?p>  小二聞言,連忙將銀子還給明征,“大人您這就客氣了,不過是一些筆墨紙硯而已,小店里也有賬房先生,小的跟他們要些就算了。大人,您稍等!”

  小二聞言,退了下去,片刻后,小二將筆墨紙硯呈了上來,放到了桌面上。

  小二對明征笑道:“大人,小的就不打擾您了,您要再缺什么,吩咐一聲就是。小的告退!”

  小二退下去時,明征囑咐了小二,別讓任何人打擾他,小二聞言,對著明征點頭哈腰,并一個勁的表示,有自己在,讓明征放心。絕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他。

  明征聞言,只笑道:“有勞了!”

  待小二走后,明征才將潔白的宣紙打開,用鎮(zhèn)尺壓好。

  他剛準備研墨時,才發(fā)現(xiàn)這墨水已經(jīng)研好了。

  明征知道是小二找人幫他研好的,他只在心里道了句,有心了!

  明征手執(zhí)毛筆,沾了墨水后,便在紙上寫道:

  奉明元年,九月十五。

  錚然一葉,天下已知秋。

  秋意濃濃,小巷深處,酒肆一家。

  吾,特備薄酒一杯,書信一封,告慰湯兄在天之靈:

  吾與湯兄少年結(jié)實,一路走來,風雨共濟,如兄如弟,膽肝相照。

  湯兄生前,秉文兼武,又豪情滿懷,橫槊賦詩,每每上陣殺敵,從無敗績,固一世之雄也。

  怎奈官場丑惡,世態(tài)炎涼。

  朝堂波譎云涌,人心千變?nèi)f化。他人議你太風光,哪知不日墜山崖。

  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王侯將相輪番上。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害得湯兄性命不保,魂歸他鄉(xiāng)。

  稱兄道弟三十載,故人逝去入黃泉。

  湯兄白骨埋黃土,獨留我一人,漫步世間路。

  明征的字墨舞飛揚,筆鋒犀利,一手好字寫的龍飛鳳舞,力透紙背。

  明征寫到此處時,窗外一道驚雷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看了看窗外下起的瓢潑大雨,不禁感慨萬千,便動筆續(xù)寫道:

  漫天苦雨簌簌下,又催下、淚千行。

  白發(fā)蒼顏吾老矣,秋風蕭瑟,遍地桂花黃。

  昔年踏青結(jié)伴去,高談闊論,把酒言歡。

  今朝故地重游,景似當年景,人卻無蹤跡。

  人道高官厚祿,富貴榮華,卻忘瞬息浮生,生死無常。

  從古官高禍亦高。船行險處難回棹。

  朝堂猶如虎狼地,是福是禍難知曉。

  萬事無不盡,徒令存者傷。

  湯兄名高閫域,功著旂常,究其功績,功標青史,萬古留名,名聲被后世,光暉重萬物。

  明征落筆時,已是悲不自勝,痛心疾首。

  湯州,和他相交已有三十四年,兩人從打壓司家開始,就結(jié)盟為友。

  在湯州還未辭官還鄉(xiāng)時,兩人在朝堂上一路走來,相互扶持,可最后,卻落得個故人已逝,生者痛心的結(jié)局。

  明征放下了筆,他從腰間拿出一包鼓鼓囊囊的錢袋子放在桌上后,才拿著宣紙,將紙上的字吹干。

  待紙上墨跡干了時,窗外的雨也停了下來。

  雨過天晴后,一輪紅日如血,掛在天邊。

  明征將宣紙收好后,單手拿著那壇他未喝完的桂花釀,起身離去。

  他走到酒肆外,只見桂樹上的桂花在被風雨摧殘后,竟還有幾枝綴在樹枝上,明征伸手折下了一枝,小心翼翼的包裹在他那寫的悼文里。

  明征將酒猛灌幾口后,不由苦笑,他感慨道:“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p>  語畢時,他已走的無影無蹤,只剩一樹桂花隨風飛舞。

  而也正因那支被他折下的桂花,他那日回府后,在當日大雨滂沱的夜晚,一人靜坐室內(nèi),點了一盞燭燈,他將白日從酒肆拿的那壇桂花釀的酒壇壓在宣紙上。

  他執(zhí)筆,潑墨揮毫,在悼詞里加了句:

  一室秋燈,一庭秋雨,更一聲秋雁。試引芳樽,不知消得,和多依黯。一樹桂花,一枝折得,一紙悼詞,字字真情,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月色如銀,樹影婆娑。

  庭院里,一顆松樹下,酒氣熏天的楚熙單手扶樹,立在樹下連嘔帶吐。

  而在不遠處的檐廊下,韶衡正在觀察著楚熙的一舉一動。

  今日,韶衡備了一桌酒席,與楚熙把酒言歡,高談闊論。

  韶衡備宴,明面上是向楚熙表忠心,實際上是想將楚熙灌醉,讓楚熙和韶思怡能生米煮成熟飯。

  韶衡也算是一代名士,名士本該如松如竹,高風亮節(jié),寧折不彎。

  可韶衡是名士卻不是圣人,既然生在了凡間,他就會有血有肉有軟肋,而韶思怡就是他的軟肋。

  韶思怡,這個他一手拉扯大的寶貝女兒,自羅三娘走后,韶思怡與他相依為命了二十二年。

  這二十二年里,韶衡雖說也會有和韶思怡鬧矛盾,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但韶思怡帶給韶衡的,大部分都是父慈女孝的天倫之樂。

  父親愛女是天性,為了韶思怡,韶衡也只能放棄當個正人君子,與韶思怡同流合污,一道算計楚熙。

  看著樹下的楚熙醉醺醺的走到房門前,輕輕的推門而入后,他那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才徹底放下。

  屋子里點有熏香,煙霧繚繞,屋中燈火已熄。

  床榻上的床簾已然散落,房內(nèi)不僅發(fā)出床板咯吱咯吱的聲音,還有韶思怡時高時低的呻吟。

  聲音嬌媚輕柔,喘息聲時重時輕。

  而屋外,楚熙一身素衣,靜靜看著。

  良久,不想在此處多做停留的他,轉(zhuǎn)身離去,直到素衣和黑夜融為一色,才不見他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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