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春雨剛下車,就被一陣急促的鼓聲嚇了一跳。兩棵濃陰遮天的梧桐樹中間,一條紅色橫幅,上面一行白色大字:橫江二中熱烈歡迎新同學(xué)!橫幅下面,兩張課桌,后面坐著幾個學(xué)生;左前方一塊木牌上粘著紅紙,用毛筆寫著“橫江二中新生接待站”幾個字,桌子右邊就是剛才發(fā)出呼聲的大鼓。
春雨抬頭看了一眼橫幅,把草帽抱在胸前,稍稍遲疑之后,走到桌前,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說:“我是到橫江二中報到的?!?p> 坐在左邊的一個男生剛要開口,中間的女生像跟他搶奪顧客一樣,立刻興奮地站起來,脆聲說道:“跟我走吧!”說完,把長辮子往腦后一摔,轉(zhuǎn)身帶起路來。
他們沿著一條栽滿梧桐樹的街道往前走。春雨看見路牌上寫著“天津路”幾個字,感到奇怪:天津不是在BJ那邊嗎?這兒怎么有天津路?他不敢問,也不敢多往兩邊看,只是緊跟在女孩后面,與她保持大約六七米的距離。
女孩個子跟春雨差不多,皮膚像剛挖出來的藕一樣白;白的確良襯衣和深灰色褲子,不緊不松地襯出她的胸部和臀部輪廓,讓春雨想起百貨商店里的瓷瓶。女孩走路的樣子也很特別,腰筆直,腳上像有彈簧,玉色涼鞋一落地就輕輕彈起來。最特別的還是她的臉。這臉好像有一種特殊的磁力,牢牢吸引著春雨的眼睛,但他不好意思直盯著看,只好用余光去看,而把目光放在她烏黑的辮子上。那根從腦后一直垂到臀部,跳舞一樣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擺動。
春雨忽然明白女孩的臉的特殊的磁力從何而來:這臉跟阿鹿的臉很像,瓜子形,雙眼皮,直鼻梁;而且阿鹿梳的也是長辮子。想到這里,春雨心里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身體里有一股熱流在涌。他不由自主地拿起草帽扇起風(fēng)來。
女孩突然側(cè)身回頭一笑,望著春雨問道:“你銅都來的吧?”兩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得像兩口古井里浮著兩只黑月亮,那聲音也很好聽,像是山澗里跌落的泉水。
春雨沒想到女孩會突然提問,有些緊張:“是的…你…你啥曉得的?”
問完這句話,他馬上就后悔了。草帽,油黑的皮膚,灰的確良半袖襯衣,土布褲,土黃色涼鞋,一看就是銅都鄉(xiāng)下的。這還用問嗎?
女孩回答說:“聽口音!”
春雨紅了臉。他知道,橫江市是銅都的上級城市,是一個新興的工業(yè)城市,橫江人大都不是本地人,他們來自全國各地,所以說的話跟銅都話完全不同,很多橫江人聽不懂銅都話。所以,區(qū)別銅都人和橫江人的最簡單方法是聽他們說話。橫江人經(jīng)常把土氣的銅都話當(dāng)成笑料。
“我小時候在銅都呆過,我爸爸曾經(jīng)下放到銅都,后來還在銅都師范當(dāng)過老師?!迸⒑孟衽麓河暾`解,補充說。
“是嗎?銅都師范在縣城,我們那兒離縣城有幾十里。”
“不管城里鄉(xiāng)下,銅都人都說銅都話!”女孩說完,自己笑起來,并且用地道的銅都話反問一句:“是不呀?”說完眼睛有幾分調(diào)皮地望向春雨。
“是!是!”
“是不呀?”三個字讓春雨感到很親切,他不自覺地微笑起來。他覺得,女孩說話的聲音不但像泉水,還有一股山上野薔薇的香味。不太像他想象中的高高在上的城市女孩。他很想聽女孩繼續(xù)說下去,但女孩好像陷入了沉思。
春雨第一次和城市女孩說話,本來很緊張,但這女孩一開口就讓他放松下來,這既是因為她了解銅都,沒有表現(xiàn)得看不起銅都人,還因為她跟自己的未婚妻阿鹿有幾份相像。不過,長相雖然相像,但性格好像是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