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張老二、張老道與張老顛（上）
“好險，若是晚走一步，咱們就被關(guān)在城里，出不來了?！?p> 燕兒輕拍著胸口，在我身旁幽幽地感慨著。
“誰說不是呢？”
我悄悄地攥緊手中的紙團，用力一捏，紙團瞬間化為漫天的碎片，隨風飄散在塵埃中。
我不著痕跡地松開手，落下簾子，淡淡說道：
“咱們走吧?！?p> “喏?！?p> 得了我的吩咐，張叔揮著鞭子，再次驅(qū)趕著騾車朝南奔去，身后的城墻逐漸消失在視野里。
“姑娘，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呀？”
燕兒很是興奮，一路上唧唧喳喳地問個不停，我似乎被她所感染，心情也漸漸地輕松了下來。
“姑娘，咱們這次是去靈泉鄉(xiāng)哩。這一路上，有兩個休憩點，一個在高平鄉(xiāng)，一個在杜鹽鎮(zhèn)。若是車程快的話，可以只在高平鄉(xiāng)稍作休憩，而后從杜鹽鎮(zhèn)西邊抄小路趕往靈泉，明日亥時就可以到莊子上嘍?！?p> 張叔坐在騾車上，一邊揮舞著鞭子，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晃悠悠地回著燕兒的話。
“哦？張叔，那這條路程，有多遠呀？”
“好遠好遠哩，只怕是你這姑娘長這么大第一次出這么遠的門嘍?！?p> “阿叔莫要看不起人，我可走過比這更遠的路呢。”
“哈哈哈哈，是不是哦?！?p> 張叔仰天長笑，一聲短喝：
“坐穩(wěn)了，我要催這騾兒快快走了哩?！?p> 說罷，他鞭子一揮就落在了騾的屁股上。
“駕——”
吆喝聲在叢林中顯得格外的清晰。
清冷的月光照在林間的小路上，泛起淡淡的白光，兩旁的樹叢中還不時傳出幾聲蛙叫、蟬鳴，和動物們發(fā)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響，顯得愈發(fā)詭秘。
濃霧漸深。
騾兒開始打著蹄子，怎么都不愿再拔足狂奔了——
張叔倒吸口涼氣，看著這只執(zhí)拗的騾子，心下不免生出幾分懊惱。
“你這騾兒，咋主意這么多哦，就是不肯走了嘛。走累了，要休息了嗎？”
他不耐煩地自言自語著，拼命地揮著韁繩驅(qū)趕著騾子。
但不論他怎樣催促，那騾兒就是慢悠悠地晃著，怎么都不肯奔了起來。
弄得他也沒辦法，只得探出身子，尷尬地向車內(nèi)問道：
“姑娘，咱們今夜怕是趕不到高平鄉(xiāng)嘍，不若在路邊的道觀里寄宿一宿可好??？”
我輕輕笑了。
“嗯，聽張叔安排?！?p> 他得了令，連忙變換了小道，朝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座道觀駛?cè)ァ?p> “終于到了?！?p> 張叔駛停了車，拍了拍手，翻身下去，快步走到道觀的大門口，只見門口的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燙金的大字：
“文殊觀”
“好名字！”
他整了整衣裳，端起笑容，輕輕地拍了拍門。
……
無人回應(yīng)。
再拍門，觀里的燭火忽地一下，全滅了，透露著古怪。
“咦？”
他頓感困惑，撓了撓頭，駕著車又往前方趕去。
再過十里，路旁又出現(xiàn)了一座道觀，他停下車，上前去拍了拍，與之前如出一轍，也都滅了。
“這是咋回事嘛？”
到了下一處道觀……張叔還想去叫門！
卻被我叫住了。
“燕兒，走，咱們?nèi)?，張叔留在車上?！?p> 我輕聲吩咐道。
“喏。”
張叔摸著鼻子，有些戚戚焉的樣子，今夜的事著實有些令他摸不著頭腦了。
燕兒看著他的模樣，失聲笑道：
“叔子等我?！?p> 說罷，便從衣兜里摸出個火折子，點上燈籠，隨我一同前往。
這次，我們不著急拍門了，而是站在道觀的門口，仔仔細細地觀察了許久。
門上的牌匾略顯陳舊，寫著三個小字：
“玄空觀”
但打掃得很是干凈，定然是有人常年居住在此，不像是被匪徒占了觀的樣子。
而此刻，道觀的大門緊閉，觀里卻亮著昏暗的燈，在黑夜中一閃一閃的，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去，上前叫門，態(tài)度柔和些?！?p> 我吩咐道。
燕兒乖巧地提著燈籠走上前，輕輕地拍了拍門，問道：
“有人在嗎？”
……
無人回應(yīng)。
她擰著眉，又拍了拍。
“有人……？”
一陣風吹過，燈全熄了。
夜色濃得伸手不見五指，仿佛在黑暗中隱藏著一只兇猛的巨獸，只有我們手中的提燈散發(fā)著的柔和的光輝，隱隱驅(qū)趕著迷霧。
我心中微微一驚，想要先回車上再作打算。
卻不料，門后忽然響起了一道稚嫩的童聲。
“來了來了。”
說著，大門“吱呀”一聲，開出了一條小縫。
我借著燈光，透過門縫往里看，只見門后隱約是位小童。
此刻，他正托著盞燭燈，神色好奇地往外瞧。燭光昏黃，忽閃忽閃的，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施主，所謂何事？”
小童向我們施施然地行了個禮，輕聲問道。
我連忙端起了幾分笑容。
“道長，我們途經(jīng)貴觀，天色已晚，不知可否方便讓我們進觀借宿一宿？”
小童聽了話，略微有些局促。他靦腆地笑了：
“道長不敢當。只是……”
他面有難色地向旁邊看了一眼，之后再看向我們，輕聲說道：
“近日觀內(nèi)有疾，恐怕不便留客，還請施主，再去他處歇息?！?p> 說著，他再次規(guī)規(guī)矩矩地掬了個禮。
看著小童滿含歉意地神色，我也不好再做強求，只得雙手合十，輕輕回道：
“如此，便不叨擾了?！?p> 說罷，我便帶著燕兒正欲離去，突然瞥見道觀門前的石獅子上，額角處正點著一朵朱砂色的小花。
之前并不顯眼，只因著此時燭火照了上去，方顯出花朵色澤新艷，一看就是剛提上去不久，不由得靈光一閃，忽然回頭，看向小童問道：
“道長，還想再請教一事。”
小童本欲關(guān)門，聽到我還有事要問，于是歪著頭，客客氣氣地回道：
“施主旦問無妨?！?p> 我沉吟片刻，看著石獅子上的花朵，喃喃問道：
“不知貴觀……玉玄子道長可在？”
誰知，我話音一落，小童“啊”地一下驚呼出聲，尾音輕顫，當即變了臉色：
“不在不在，師父……師父他……他不在?！?p> 他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哦？”
原來此處，竟是玉玄子的觀宇。
我暗暗生疑，于是柔和了語氣，遵遵誘導道：
“可我明明白日里還見過他，怎么過了幾個時辰就不在了，請問道長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