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到高家開會
從苗宅出來,天已經(jīng)黑漆漆的了。孫雨悶悶不樂,雇了牛車返回綾錦院。
看來還是姨爹眼光準(zhǔn)確,花樓織機(jī)的事情恐怕會在綾錦院掀起軒然大波。
最近她也和那些錦匠很熟了,知道各家的經(jīng)濟(jì)情況雖然各有不同,但都是生活比較簡樸的。真要說一下子拿出大筆錢財,誰家都有困難。
而且綾錦院的織匠大部分都是匠籍,屬于強(qiáng)制性的工人,是不能辭職的。就算高姨爹一家,也是在上一輩立了功勞,升為戶頭,上面開恩,才落成郭坊戶,脫離了匠籍。
只是他家屬于蜀匠一脈,已經(jīng)好幾輩子了,真要說已經(jīng)完全脫離,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說別的,這一次改革花機(jī)子事情,如果應(yīng)對的不小心,不用開封府,高家所居住的昭慶坊,屬于左二廂軍管轄,軍主直接就可以把他家打為匠籍。幾輩子的努力也會功虧一簣。
孫雨睡下時也在胡思亂想,不知道高姨爹應(yīng)該怎么解決這次的難題。
要是逼迫錦工錦匠們借貸,只怕有的人不服氣鬧事。要是盡快卸了戶頭差事,轉(zhuǎn)做別的行當(dāng),那苗院使恐怕不會放過他。自己手里一大筆錢,是不是該找個借口,給姨爹度過這次危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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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立冬了,天色冥暗,又起了風(fēng)。中午時分,綾錦院所在的昭慶坊悄寂無聲,各家各戶炊煙裊裊,已經(jīng)開始做飯了。
一條筆直寬闊的官道上,幾個錦工縮著脖子結(jié)伴而行。路邊的大榆樹被風(fēng)刮得嘩啦啦直響,風(fēng)透過棉衣直往人的身上鉆。
到了高家門口,幾個人轉(zhuǎn)目四顧??聪镏幸慌衫淝澹瑹o人經(jīng)過,其中一人上前伸手叩門,只輕輕敲了兩下,院門就開了。
一個半大小子探頭出來,沖著這幾人點了點頭,讓他們進(jìn)去。又左右觀望一會兒,縮回身去。門再次關(guān)上了。
一個年長者高坐廳堂正面,這是剛從四川回來的高家公公。以前也在綾錦院做工匠,自從立功消了匠籍,就將差事傳給高姨爹,自己退居二線了。高姨爹坐在他的下首,起身將這幾位錦工迎接進(jìn)來落座。
這些人是跟了他家很多年的匠人了,高姨爹這會兒也不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
“自從今年官家下詔鼓勵織絹,減少織錦,咱們錦工的日子就有點不好過。我是想著大家伙一起熬過這兩年,慢慢再做打算的。可恨時間不等人,現(xiàn)在就有個難關(guān),需要大伙兒商量一下。”
一口氣說完,畢竟身體虛弱,咳嗽起來。高姨媽忙走上前給他拍背。
屋子里的眾人都七嘴八舌說起來。
“官家肯定還得用咱們錦工,難道朝廷公服也用絹嗎?”
“高大哥還是先養(yǎng)好身體再操勞這些事罷!怎么我看這咳嗽比昨天又厲害些了。”
“什么難關(guān)?難道還要挨打么?”
“聽說那位以前是轉(zhuǎn)運(yùn)判官,那些商家被他整的老慘了。有個綽號叫做催命判官。說他催商家的手段十分厲害。我看咱們得先拜拜仙佛……”
高姨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嘆了口氣,將孫雨聽來的消息和盤托出。最后環(huán)視廳中諸人道:“該怎么做,大家伙議議吧?!?p> 剛才還在吵吵嚷嚷的大廳此時卻鴉雀無聲,幾個錦工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反應(yīng)不過來了。
好一會兒,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才說道:“高頭,這可是大事,你的消息能確定嗎?”
“不管消息可不可靠,咱們都得先想對策了。老王,我看這苗院使是能干出這種事情的人?!绷硪晃环侥樅┖衲凶影櫭奸_口。高頭應(yīng)該也不能確認(rèn)消息真假,但既然有風(fēng)聲傳出,應(yīng)該不是空穴來風(fēng)。
老王顯然也意識到了,搓著手,嚷道:“怪不得叫催命判官。這是催咱們的命來了。俺哪有那些閑錢?就有了錢,俺也得先討個婆娘再說?!?p> 坐角落里的一個瘦削男子開口勸道:“王哥,發(fā)牢騷有什么用。有什么想法說出來,這不高頭也在和大家伙商量此事嘛。我是沒什么想法的,我家跟了高頭這多年了,高頭怎么說,我就怎么干?!?p> 老王是個急脾氣,聽了這瘦削男子的話,傾身向前,瞪著眼睛喝道:“你哪個眼睛看見俺發(fā)牢騷了。俺說的就是實話!高頭自然知道俺,用得著你牛大來打岔。”
高姨爹看兩人快要吵起來,忙擺了擺手,“大家伙都是兄弟,不要逞口舌之利。牛甲,談?wù)撜乱o?!?p> 瘦削男子忙點頭,不再答話。
方臉男子見廳中一時陷入沉默,有些尷尬,出言道:“老王一向就是這么說話,咱們一起多少年了。誰還不知道誰?高頭說該怎么辦,咱就怎么干。就是家里實在沒什么錢,不知道院里怎么個借貸法子?利息多少?”
高姨爹知道這些錦工說的話都是實話。
這些工匠每月也就那么點錢糧報酬,比如這個老王,祖上也是四川過來的,只是不夠走運(yùn)。
小時候他爹被卷入京城一樁失火大案子里面,刺配去了外地。他跟著祖父長大,也學(xué)的一身挽花本領(lǐng),本來日子過的還好,可是畢竟匠籍,又受父親連累,娶不上媳婦。
前幾年著急成親,哪知被一個野媒婆騙了,卷走不少財產(chǎn)。現(xiàn)在諾大年紀(jì)了,家里真拿不出什么錢來。
其他錦工也各有難處,真要改革花樓織機(jī),還非得借貸不可。這樣一來,利息就是重中之重了。
要攤上“驢打滾”,大家伙有一個算一個,都吃不消。
“我也不知道怎么個借貸法。我估摸著,每臺花機(jī)改造得一百貫錢,咱們戶頭有四臺,再加上其他一些織機(jī),約莫得四百貫錢。攤到每家頭上,是個五六十貫的樣子。我有兩個法子,一個呢,是乘著消息沒散開,咱們消了這戶頭,轉(zhuǎn)改織絹。另一個,就是先湊錢,要能湊夠錢,這事也是好事,以后咱們辛苦些,多多織錦,補(bǔ)上虧空,這一關(guān)也就過去了?!?p> 高姨爹說完,喝了口水,又補(bǔ)充道:“今兒這事,誰也不許說出去。這事關(guān)乎大家伙的前程,都謹(jǐn)慎些?!?p> 幾個錦工都有些垂頭喪氣。
瘦削男子牛甲沉吟道:“轉(zhuǎn)改織絹,京東那伙子人哪里會讓出份額來。再說兄弟們鉆研織錦手藝幾輩子,就這么拋棄了,也未免代價太大了。以我的看法,咱們還是先湊湊錢。我家中也有些積蓄,我愿意拿出來應(yīng)急。”
老王怒道:“俺沒錢!你要有錢,你把俺那份也一并出了,俺就服你?!?p> 站起來氣的轉(zhuǎn)圈,“逼迫俺們錦工借貸,什么院監(jiān)官兒!這事要是真的,俺就去開封府告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