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昌朝的學(xué)子里一直有傳言,據(jù)傳長得好看的人更容易榜上有名。我本來不以為意,覺得想高中面圣要求面容端正也是合理的。直到此時,我從這個傳言里體會到了其中深意,我正在考卷上奮筆疾書,一雙靴子卻停在我身邊,命令道“抬起頭來。”
我不明所以地抬頭,看到比那夜月光下看起來更艷麗陰柔的臉,我又驚又怕,他這樣張揚逼人,讓我不由自主心跳加快,臉龐發(fā)燙。
他發(fā)現(xiàn)我臉紅后笑意更深,眼神玩味“你寫的很不錯?!?p> 我感覺到身旁好幾道或羨慕或嫉妒或輕蔑的目光,我去看溫滔,發(fā)現(xiàn)只有他不為所動,埋著頭寫著他的文章。
長亭侯發(fā)現(xiàn)我分神,順著我的目光看去,發(fā)現(xiàn)了著暗紅衣衫的溫滔,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
長亭侯走到他的身旁,勾起他的下巴,看了看后笑著說“你寫的也很不錯?!比缓髮⒛抗庥忠葡蛭摇熬褪潜攘执炔盍艘恍??!?p> 主考官到此已經(jīng)心中明了,長亭侯也懶得再逗留,被考官恭敬的送了出去。
結(jié)束后,我正往外走,一人從背后撲來單手摟上我的脖頸,聲音歡快“林弟,看來咱倆要一同入榜了?。 ?p> 我穩(wěn)了穩(wěn)身形,苦笑著說“沒有想到寒窗苦讀多年,那些書本卻原來沒那樣大的用處?!?p> 溫滔摸了摸自己的臉,傻兮兮望天“我也沒想到,有朝一日這張面孔竟還能用在這種地方。”
以這樣的方式選拔人才,這個朝廷能好到哪里去,這個世道又能好到哪里去。
入夜,我穿著一襲斗篷,敲開了長亭侯府的大門,看門的老者冷著眼瞧我,我福至靈開,摸出一枚銀錢放到老者手中。老者掂了掂重量,滿意的讓我稍等,然后將門又重重關(guān)上。我將帽檐拉了拉,力求不讓人看到我的臉。
很快,老者出來了,把門開了一個縫將我放了進去。
我走了好久才見到了長亭侯,想著這侯府竟這樣大。
長亭侯應(yīng)是已準(zhǔn)備就寢,隨意的披著一個淡藍色的長袍。
他饒有興趣的看著我,問我“你這樣晚來找本侯,可有什么要緊事要說?”
我從袖中抽出一大疊銀錢,雙手奉上,盡力恭敬“我為溫滔來求侯爺,我想為他求一個狀元之位。”
長亭侯沒有看我手中的銀錢而是逼近我身前,一股清香隨著他的逼近籠在了我身周,我感到臉頰發(fā)熱,呼吸都困難起來。
他直直盯著我,聲音微啞“這些銀錢本侯看不上,你要想求得所愿需付出什么,你也應(yīng)該明白?!?p> 他的臉頰已經(jīng)近在咫尺,殷紅的唇眼看就要覆上來,我急吼“有,我有別的?!?p> 他被我吼的一愣,復(fù)坐回椅子上,表情略顯不耐“那快拿出來吧?!?p> 我咽了口唾沫,平穩(wěn)了一下情緒,在桌子上拿起一個茶碗,再自袖中摸出兩個瓷瓶。
我揭開一個瓷瓶倒出兩片綠葉進茶碗里,再揭開另一個瓷瓶將里頭的清水沖進進去。當(dāng)清水和綠葉在茶碗中相遇的那一刻瞬間滿室飄香,我瞟到長亭侯咽了咽口水,一顆心便放了下來,幸好,他還算喜歡,隨后我將茶碗捧到了他面前。
長亭侯順手接過,看著那兩片綠葉只覺似曾相識,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他輕抿一口,只覺這世上的所有茶水都在這杯茶之后失了味道,他一口接一口,直到茶碗見底才開口問道“這是什么茶,本侯怎從未見過?”
我垂著頭回答“此茶名落葉茶生,是家族秘技,因產(chǎn)量稀少所以只族內(nèi)自飲,近年此茶更是已經(jīng)絕跡,所以這應(yīng)是這世上最后一杯了?!?p> 長亭侯久久不語,隨后我聽到他嘆了口氣,失落道“罷了,最后一杯就最后一杯吧,好歹本侯算是嘗到了美味?!?p> 我抬頭看他,期待的問“那溫滔?”
長亭侯瞇起眼睛,眼神像是頭餓狼盯著小鹿,淡淡道“也不是不行?!?p> 說完,他就起身進了內(nèi)室,我也在老者的指引下離開了侯府。
科考的名次很快公布,榜上有名歡呼雀躍的無不是錦衣華服的公子哥,我和溫滔互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都笑了,這榜上的人應(yīng)該大多都是憑了別的什么東西才得了名次,我與溫滔同是。
他捏了捏自己的面皮,嘆道“我本以為狀元是你的?!?p> 我也學(xué)他捏自己的面皮“大概長亭侯還是覺得你比我更俊吧?!?p> 他笑起來,比看到自己得狀元時還要更高興些。
科考的前三名需要進宮面圣,溫滔第一名,我第二名,第三名是一位略胖些的男子,腰帶上綴著上好的碧玉,他榜上的名字是李深。
我們?nèi)嗽诘钪姓境梢慌牛鲜滓坏缆燥@虛浮的聲音響起“都抬起頭來?!?p> 高臺上,一把皇椅,一把墨黑木椅,皇椅上的那人著黑色華服,帶著皇帝特有的威壓,濃眉,鳳目,眼下烏青,嘴唇泛著一點點紫調(diào)。幾乎緊挨著皇椅的墨黑木椅之上坐著穿火紅衣袍的長亭侯,他翹著二郎腿癱坐在椅子上,眼神肆意張狂。
皇帝歪頭看長亭侯,說“你這次挑的人總算是有了些新模樣,不像往屆那些看著都冷冰冰。”
長亭侯語意輕浮“一個樣子看久了總會膩,換個調(diào)調(diào)試試倒也新鮮?!?p> 皇帝挑眉,來了興致“哦~那你是看上了哪一個?”
兩個人說話時全然不顧及滿殿的官員,而眾官員也好似早已習(xí)以為常般毫不意外,有些甚至?xí)低荡蛄课覀儭?p> 我只覺得臉上燙的好像要燒起來,又看到長亭侯抬起手,手指慢慢指向了我。
我看到皇帝對長亭侯擠眉弄眼的笑,又輕浮的打趣“榜眼看著身子弱的很,長亭侯可要多多憐惜,我還指望榜眼留些力氣給朕的朝廷效力呢。”
長亭侯馬上裝模作樣的行禮稱是。
我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掉進了狼窩。
出得殿后,溫滔看著我欲言又止,我也不知該同他說什么,因為我自己也在一陣無語之中。
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肩,嘆道“林弟,你好好保重,等哥哥發(fā)達了就想辦法把你弄出侯府?!?p> 我點點頭,回“好?!?p> 我還在看著溫滔離開的背影發(fā)愣,想著躲了這么多次怎么還是沒躲過呢。長亭侯已走到我的身旁,撞了撞我的肩,動作親呢。
他說“要不要一起去看狀元游街?”
我側(cè)頭看他,陽光灑在他臉上,我鬼使神差的回了個好,我想,我大概是尚在震驚中腦子還沒清醒。
狀元及第需著紅袍簪花,騎馬游街,是自古的規(guī)矩,天昌朝也不例外。
鑼鼓開道聲中,高頭大馬之上,狀元郎溫滔面容俊朗,笑著同街邊的人們打招呼。眾人見狀元容色出眾又平易近人,不禁更加興奮,歡呼著將手帕鮮花扔向溫滔。
我與他都明白科考其中的齷齪,可京都外的尋常百姓怎么知曉,他們只會曉得溫滔是寒門及第百里挑一的新科狀元,如此,溫滔的名聲也算是遠揚了。
我站在人群中覺得從此日起,要做的那件事情才算正式開始了。
長亭侯站在我的身后,問我“羨慕嗎,那馬上坐的人本來是你?!?p> 我搖搖頭,說“不,現(xiàn)在的結(jié)果是最好的?!?p> “你好像很偏幫溫滔,據(jù)本侯所知,你們是入京都以后才相識的。”長亭侯問。
我十分慶幸他現(xiàn)在站在我身后,才能看不到我眼神里的慌亂“他曾同我說起他的身世,他身世很苦卻能長成現(xiàn)在這樣陽光開朗的樣子,我佩服他的毅力,也同情他曾受的苦難,不自覺便同他親近偏幫他了?!?p> 我說完,長亭侯沒有搭話,正在我的心亂跳時,一股熱氣撲在我的耳后,他輕聲細語“原來你如此心軟,是不是本侯將身世說的慘一些,你也就會同本侯多親近親近了?”我的心跳的更亂,一時竟還覺有些站不穩(wěn)。
正在這時,他的手搭住了我的肩,我的心竟奇異般的慢慢穩(wěn)了下來,這種感受太陌生,讓我覺得十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