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留這輩子都沒想到,會被陸云錦救下來。
他做了三份小工,其中一份是在酒樓端盤子洗盤子,掌柜拖著他月錢大半年了都不肯給。
情急之下,江留在酒樓里煽動其他小廝一塊兒討薪。
結(jié)果就在酒樓門口,金陵城鬧市的大街上,江留被幾人用棍子往死里打。
亂棍落在身上,江留想求饒,他想活下去,可明知道求饒沒有半點用處,他便咬緊了牙關(guān),坐等自己被活活打死。
忽然的,身上的亂棍停了下來,他迷迷糊糊中聽見酒樓掌柜恭謹諂媚道:“陸小姐,您見不得這場面,咱就把人挪里頭去……哎陸小姐,這玩意兒血腥得很,您還是別看了?!?p> 掌柜沒能攔住陸云錦,陸云錦走到他面前來,看清他這張臉時沉默了片刻。
隨后她道:“我缺幾個護衛(wèi),這人一看就挺抗揍的,我要了。”
……
陸云錦隨手買了個宅子,江留住了進來,在結(jié)實的床上睡了幾年來最香甜的一覺。
不是翻個身就咯吱的朽床,沒有風(fēng)一吹就作響的門窗,也沒有趙元震耳欲聾的呼嚕聲。
實在太舒坦了。
在這宅子里吃好睡好踏踏實實的過了兩天,江留看著不漏雨的房頂心里想著,這要是能天天過這日子,他還考什么功名?
兩日后,陸云錦來了。
他躺在被子里面朝里裝死,陸云錦冷哼道:“那日教訓(xùn)我教訓(xùn)得痛快,如今是怎么了,遭報應(yīng)了啞巴了?既然如此,把你送還春風(fēng)樓……”
那可不行,春風(fēng)樓的掌柜會打死他的!
江留趕緊掀被坐起來,低垂著頭,抓了抓頭腦勺。
“那一日是我誤會了,我以為你是特地騙錢的,我不知道你是陸姑娘……”
陸云錦冷著臉問他:“幸虧我沒懷上孩子,否則我定要你娶了我?!?p> 江留:“????”
她可是翰林院編修之女陸云錦啊,誰不想娶誰就是傻子。
可就那么摸一把,離懷有身孕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日是我冒犯了,我給姑娘賠個不是,”江留深深鞠了一躬,而后道,“姑娘放心,姑娘的清白還在,況且婚嫁之事當由父母做主……”
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數(shù)不勝數(shù),他有自知之明,憑陸云錦的出身和姿色,縱使去宮里做娘娘也是有可能的。
若非當今皇上對宸妃情有獨鐘,這金陵第一美人,如何能不納入后宮?
豈料,就這“父母做主”四個字,引起了陸云錦的反感。
“迂腐,我命由我,憑什么由父母?”
這驚世駭俗大逆不道的一句,讓江留猛地抬起頭來,望向她攝人心魄的眼底。
陸云錦道:“我長姐聽從父母之命嫁給中書侍郎,大婚才不到一年,她便日日守活寡,夫君常不回府,即使回府也流連于各個小妾的床榻間,叫她這個正妻讓人看了笑話。我才不要聽父母之命!”
江留不予置評。
這高門貴府的多的是這樣的事。世人只當尋常。
他只是說:“姑娘傾國傾城之貌,無論嫁給誰都不會受冷待的。”
陸云錦看著他,道:“那倒未必,你不是對我的容貌無動于衷?”
江留解釋道:“倒也不是無動于衷,只是……”
只是起初當她是女鬼,自然害怕的。隨后又只顧著錢袋子,沒了錢他可是要餓死的。
在那當口,誰還能有那個閑心被她美貌傾倒?
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陸云錦反而欣賞他了。
“很好,你引起了我的注意?!?p> ……
陸云錦為報當時一吊錢都不肯借的仇,拿一袋銀子砸在江留身上,狠狠羞辱了他。
“窮酸鬼,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多錢吧?拿一吊銅板當性命,真是沒見過世面。告訴你,那點錢對于我來說,什么都不是!”
“賞你了!”
她以為江留目瞪口呆的神情是被狠狠傷害到了自尊。
畢竟若是旁人拿錢砸她,她只會氣急敗壞。
可沒想到,在她的身后,江留視若珍寶的捧起沉甸甸的錢袋子,這錢袋子還是珠光錦的布做的,繡工精巧得很。
而她轉(zhuǎn)身而出的背影,此刻烙在江留心中,真正如仙女下凡一般。
這,這真的是給他的嗎?
去他媽的不為五斗米折腰,自他討月錢險些被打死,他越發(fā)覺得若是折個腰就能得到五斗米,他能把腰折斷!
江留拿了錢,出去買了身衣服,還買了點菜和酒,回了先前住的破落宅子里。
“兄弟,我回來了!”
趙元和周成世正搖頭晃腦的念書,看他拎著酒菜來,周成世伸長脖子看了看有些什么菜,又是什么酒。
趙元一拍他肩膀,“兄弟,這段時間哪里去了?我們還以為……”
去酒樓討債的前一日,江留告訴他們自己要去干一件很險的事,他們?nèi)绾螁査麉s不肯細說。
次日他一早出了門,再沒回來,這叫趙元和周成世這大半個月都沒能安然入睡。
好歹一塊兒住了那么久,總是有情分在的。
周成世細細看他身上這件新衣裳。
“你發(fā)橫財了??!”
趙元也注意到他的改變,揣測道:“你該不會去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了吧!”
江留沒有回答,他把自己買來的酒菜在院中石桌上鋪開,等他們吃起了香噴噴的烤雞,喝上了酒,再給他們每人一錠碎銀。
畢竟是一塊兒苦過來的,有一點兒甜頭,他也想分給兄弟們。
周成世把碎銀推回他身前:“不義之財,我不要?!?p> 趙元把碎銀捏在手里摩挲了一下,舍不得,卻也伸手把這枚碎銀跟周成世的放在一塊兒。
“成世說的對,不義之財我們不要?!?p> 他們肯受嗟來之食,卻不能受不義之財,這是他們自命文人的底線。
江留無奈地坦白:“你們只管拿,這不是什么不義之財,這錢是陸云錦給我的?!?p> 趙元震驚的看著他。
“陸府招下人沒門檻的嗎?連你都能去伺候陸云錦了?”
江留道:“非也,陸云錦看得起我,把我養(yǎng)在別院,供我吃穿,她可不要我伺候他?!?p> 話倒是實話,陸云錦看他被打的慘,動了惻隱之心,可又有那一夜吃了虧的報復(fù)心理在作祟,陸云錦不知如何才能解氣,便將他圈養(yǎng)在宅子里,準備等他養(yǎng)好傷再行報復(fù)。
只是從他嘴里說出來變了味道。
趙元噗哧笑道:“做你的春秋大夢吧你,陸云錦養(yǎng)你?我就是天王老子,才能成全你這個夢!”
江留一本正經(jīng)道:“是真的?!?p> 周成世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你不愿意告訴我們哪里發(fā)的財,我們也不逼你,只是你實在不必胡編亂造。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