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譚煜大手一揮:“開席?!?p> 很快就有侍女端著一碟蝶精致的菜肴進來,轉眼就將每個人面前的桌子擺滿了。
大家都趕了一天的路,途中只簡單地吃了一頓,早就饑腸轆轆。
許多人見到好酒好菜,頓時都心花怒放了。
只有太醫(yī)院的老吏目杜鎮(zhèn)疾對面前一桌的山珍海味無動于衷。
“瑞王,恕老臣直言,咱們是來賑災的,不是來享樂的。”
杜鎮(zhèn)疾年近半百,在太醫(yī)院蹉跎了幾十年,卻還只是個吏目。
不是因為他的醫(yī)術不好,而是因為他這不討喜的性子。
不是今兒得罪同僚,就是明兒得罪高官。
這不,又在不知死活地找當朝王爺?shù)牟煌纯臁?p> 譚煜挑眉,擱下手中的筷子,抱臂看著他。
“本王吃頓飯就是享樂?”
杜鎮(zhèn)疾拱手:“或許瑞王殿下平日里吃慣了山珍海味,但是您可有想過,此時岳州的百姓還處于水深忽熱之中,過著食不果腹,居無定所的日子?”
“想到這些,瑞王殿下還吃得下嗎?”
他一席話,讓在場的人都有些興致缺缺,紛紛擱下筷子,等著瑞王作何反應。
說他這話對吧,總讓人聽得有些別扭。
但若是出言反駁,又顯得他們對岳州的苦難百姓沒有憐憫之心。
因而一時間沒人敢輕易接話,只等譚煜自己去應對了。
君晚寧和鄰座的狄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對這個杜吏目的無奈。
瑞王輕笑,“本王為何吃不下?”
說著他拿起筷子夾了一片醬牛肉,放進嘴里咀嚼了兩下,露出陶醉的神情。
“肉質(zhì)鮮美,醬料美味,不錯?!?p> 杜鎮(zhèn)疾臉色僵硬,又聽譚煜道:“諸位舟車勞頓,看到珍饈美味竟不覺得胃口大開么?”
“那是自然……”
譚煜:“那就吃啊,都愣著干什么?”
所有人聽了令都開始動筷子,紛紛附和譚煜,夸贊酒樓的手藝,感激譚煜的恩德,讓他們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
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仿佛方才的尷尬從未發(fā)生。
杜鎮(zhèn)疾臉色難看,搖搖頭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p> 譚煜皺眉,臉上蒙上寒意,他什么都沒說,座下卻有人代他說話了。
“杜鎮(zhèn)疾,你還沒完了是吧?”
“就是,舟車勞頓,瑞王殿下帶大家好好吃頓飯怎么了?”
“岳州百姓是在受苦受難沒錯,可如今我們在株洲,未影響岳州分毫,好好吃頓飯,有何不可?”
杜鎮(zhèn)疾:“只是一頓飯而已,何必如此鋪張浪費?”
“城外的同僚可以安營扎寨,就地造飯,為何我等就不行?”
他‘哼了一聲’,意有所指地看了譚煜一眼,道:“既是來賑災的,就應該做好吃苦受累的準備?!?p> 譚煜身邊的隨從震怒道:“瑞王殿下金軀玉體,你竟讓殿下陪著你們受委屈,你心中可有尊卑?”
杜鎮(zhèn)疾不解:“這與尊卑何干?”
“若我等能省下這筆花銷,還不知能多救幾個岳州百姓?!?p> 譚煜安靜了許久,這時候插了一句:“杜吏目無需憂心,此宴花的是本王的錢,未動賑災款分毫?!?p> 杜鎮(zhèn)疾啞口無言。
君晚寧嘆了口氣,她對杜鎮(zhèn)疾性子的古板早有耳聞。
只是念在他的醫(yī)術精湛,且有一顆一心為民的赤子之心,這才親自將他從太醫(yī)院帶了出來。
此人醫(yī)術過硬,又肯吃苦耐勞,去了岳州堪當大用。
只是這性格……在得罪人上著實算得個中高手。
聽譚煜說這頓飯是自己掏錢,那些反駁杜鎮(zhèn)疾的人便底氣越足了。
“瑞王殿下體恤我等,杜鎮(zhèn)疾,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杜鎮(zhèn)疾臉色漲紅,朝譚煜拱手:“瑞王殿下,雖然您用的是自己的錢,可是也不宜在株洲行此奢靡之舉。”
譚煜抱著臂看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為何?”
“諸位皆知,株洲旱情過去不到五年,此地糧食收成十分有限。”
杜鎮(zhèn)疾拿起桌上那杯酒,“如此一杯酒,便要耗費一戶人家三頓稀粥?!?p> “臣等在京城享盡榮華富貴,不知民間疾苦。”
“此次離京正是體察民生的大好時機,切身體會到百姓之苦,才能更好的回饋于百姓。”
“如此才能無愧于陛下的信任,無愧于朝廷的俸祿!”
他的一番激烈陳詞,讓夜宴的氛圍毀了個一干二凈。
大家前一刻還覺得口中食物無比美味,這一刻便感覺如同嚼蠟了。
君晚寧自始至終都在靜靜吃著面前的食物,此時突然開口,語氣平淡:“既然杜吏目吃不下美酒佳肴,住不慣錦被軟枕,瑞王不如送他出城吧?!?p> 杜鎮(zhèn)疾一愣,看向君晚寧的目光有些不可置信。
他私下對這位治疫有方的琉云夫人很是敬佩。
而君晚寧此言卻讓他覺得,這位貴夫人和那些尸位素餐,貪圖享樂的人是一丘之貉。
譚煜噗嗤一笑,“琉云夫人此言有理。”
他大手一揮,高聲道:“來人,送杜吏目出城。”
聞聲,立即來了兩名侍衛(wèi),走到杜鎮(zhèn)疾的面前。
“請吧,杜大人?!?p> 杜鎮(zhèn)疾起身‘哼’了一聲,甩袖出了門。
有人戳著他的背影,怒道:“這個杜鎮(zhèn)疾!他簡直是無法無天!”
“虧得瑞王殿下宅心仁厚,不然真該賜他個僭越之罪!”
說這話的是太醫(yī)院的另一位老吏目——葛平。
他看上去十分憤怒,譚煜卻沒從他話里聽出維護自己的意思。
君晚寧挑眉,這個葛平也是個有意思的。
他話里是在譴責杜鎮(zhèn)疾,實際卻是將杜鎮(zhèn)疾的以下犯上,說成了僭越無禮,這無疑是降低了杜鎮(zhèn)疾的罪責。
更何況,他還說了句瑞王宅心仁厚。
這便讓譚煜不好責罰杜鎮(zhèn)疾了,否則豈不是在說他不是個仁厚的?
君晚寧之所以覺得此人有意思,是因為她在太醫(yī)院點人隨她來岳州的時候,對太醫(yī)院的人做了一些了解。
她聽說葛平和杜鎮(zhèn)疾是同年入太醫(yī)院的,兩人已經(jīng)不睦了幾十年。
沒想到他在這時不但沒有對杜鎮(zhèn)疾落井下石,反而還出言維護他。
譚煜又怎會看不出他話中玄妙?而葛平卻是看錯他了,他并不在意那勞什子的仁厚名聲。
他似笑非笑道:“葛吏目此言差矣?!?p> “杜鎮(zhèn)疾犯的是以下犯上之罪,本王是看在琉云夫人出言解圍的份上,沒有當場治他的罪?!?p> “但在本王寫回京的折子上,會向陛下稟明此事的?!?p> 葛平表情一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瑞王殿下說的是,是老臣失言了?!?p> 在場不少人紛紛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笑著搖搖頭,感嘆杜鎮(zhèn)疾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