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話 老匹夫

　　她是真病了，只不過并沒有方才表現(xiàn)得那么嚴重。若是文昌侯真的請醫(yī)工來把脈，她亦理直氣壯。

　　人生如戲，她只不過是演得用力了一些。

　　抬小轎的共有四人，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廝。小廝們穿著統(tǒng)一的服飾，戴著統(tǒng)一的帽子，看得出來，他們身上的衣衫都是剛做的春衫。

　　呵。秦想想嗤之以鼻。外表花團錦簇的文昌侯府，文昌侯比婊子還不如。

　　除了抬轎子的小廝，還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緊緊追隨著小轎。待轎子停下時，他略微喘著氣，實打?qū)嵉慕o姜老將軍行禮：“老奴給老將軍請安?！?p>　　嗯，行禮的同時，眼睛還快速的梭了秦想想一眼。

　　秦想想拿帕子掩著嘴，開始咳嗽起來。

　　紅袖便順勢給她順氣：“大娘子別氣了，有裕德將軍在，我們肯定能討回公道的?！?p>　　管家聞若未聞，站直了身子，將轎中人恭恭敬敬的請出來。

　　是一個明顯上了年紀的老者。老者神情緊繃，留著山羊胡子，頭戴玉冠，身上衣裳在燈火中有若隱若現(xiàn)的金光。金光乃是衣裳中夾著金絲而發(fā)出的。他的手上，戴著三四個玉扳指?？偠灾险邷喩砩舷峦嘎吨案毁F”二字。

　　看來這便是文昌侯了。

　　文昌侯朝姜老將軍拱拱手：“姜老兄貴腳踏賤地，不知是為何事？”

　　姜老將軍往后退了一步，讓出位置給秦想想：“宋賢弟，這位秦家小娘子拖著病體在你門外喊冤，被你家小廝驅(qū)趕，老夫不忍心，便將她帶進來了。老夫竊以為，賢弟家中奴仆無狀，竟然背著賢弟做些狠辣的事，實在是有損賢弟好聲譽，賢弟以后，可得對那些惡奴多加管束才是?！?p>　　秦想想頓時對姜老將軍又添了幾分欽佩。

　　這不是明著狠狠的打了文昌侯一巴掌嘛。

　　文昌侯也是老狐貍了，聞言皮笑肉不笑：“愚弟可真是榮幸，得賢兄如此煞費苦心的提醒。不過賢兄有所不知，這兩日呢，總有些自稱是秦家人的惡徒登門來欲敲詐勒索賤內(nèi)，賤內(nèi)這兩日已經(jīng)被氣得身體抱恙，臥床不起，把愚弟急得是團團轉(zhuǎn)。這才出此下策，凡是見到宣稱是秦家人的，便令小廝將其驅(qū)趕?！?p>　　他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jù)，十分誠懇，姜老將軍看向秦想想，見秦想想一副嬌弱模樣，身上的衣衫也比較普通，不由得面露疑慮：“這位小娘子，你自稱是秦家大娘子，可據(jù)老夫所知，秦大夫離京，他的夫人與子女亦伴隨在他身邊。你不是果真是騙子吧？”

　　秦想想正要說話，那管家模樣的人忽地厲聲道：“你若有欺瞞，我等定然將你們扭送到開封府！”

　　這人大約是平時呵斥慣了下面的人，這一聲厲喝，若是尋常女子，估計早就被嚇得心神一跳。

　　秦想想不禁笑了：“姜老將軍為何不問問，這京都里的富貴人家這般多，為何秦家人偏偏哪里都不去，去非要到這文昌侯府來。難不成她們不省得這朱紅大門里的人，身份高貴，隨便伸出一根手指頭，便能將已然失去靠山的秦家人捏死？”

　　她的聲音雖然略帶著幾分嘶啞，但不緊不慢，清清楚楚地送入每個人的耳中。

　　姜老將軍點頭：“賢弟，這秦大娘子似乎說得有道理。她們?yōu)楹纹侥氵@門前來，為啥不到我家門口去?！?p>　　文昌侯沒開口，仍舊是管家開的口：“你們?nèi)羰怯性┣椋怨艿介_封府去申冤?！?p>　　秦想想仍舊輕笑，說出來的話卻分外的自大：“抱歉，妾身竊以為，私下解決，是維護文昌侯府的面子。若到了這開封府，怕不是全京都的人都曉得文昌侯府的笑話?！?p>　　“好一張伶牙利嘴！”文昌侯臉上有薄怒，“我文昌侯府向來光明磊落，怎會有見不得光的事情?！?p>　　“既然沒有，那勞煩侯爺，將我們秦家的丫鬟還回來?！?p>　　“什么丫鬟？康管家，你可見著秦家的丫鬟？”

　　康管家恭敬地搖頭：“稟侯爺，這兩日來咱們侯府行騙的人，老奴已經(jīng)遵令通通攆走了。我們侯府里，并無秦家人?！?p>　　姜老將軍此時也說：“秦大娘子，我看他們不像是說謊騙人，你可親眼見到你家丫鬟被他們抓了進來？”

　　“并無?！鼻叵胂霌u頭，仍舊不緊不慢，“侯府深似海，若是想要藏匿一個人易如反掌。不過妾身此次前來，亦為了另一件事?！?p>　　康管家又厲然道：“你這小娘子，說一出便是一出，我們侯爺這般尊貴的人物，可容不得你戲耍?！?p>　　秦想想道：“侯爺尊貴，便說不得嗎？圣上乃是九龍至尊，卻仍設(shè)百言堂，聆聽百姓心聲。侯爺身為圣上的舅舅，理應(yīng)緊緊追隨圣上的步伐才是?！?p>　　“哈哈哈！”姜老將軍忽然大笑起來，“秦大娘子口齒伶俐，有其父必有其女，一看就是秦觀瀾那老匹夫的女兒，這一點毋庸置疑?！?p>　　秦想想也笑：“姜老將軍謬贊?！?p>　　文昌侯臉色難看：“秦大娘子趕緊說罷，到底是何事？”

　　秦想想正了臉色，看著文昌侯：“妾身此次前來，是想知曉，郡君從我舍妹手上誆騙的錢財鋪子，什么時候能歸還秦家？”

　　姜老將軍驚呆了，趕緊看向文昌侯。

　　文昌侯卻嗤了一聲，鄙夷地看著秦想想，而后往身后一指：“秦大娘子，瞧見了嗎，我文昌侯府，乃是皇親國戚，光食邑便有數(shù)千戶，更別提平日里太后、圣上對老夫的賞賜。老夫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用得著你們秦家錦上添花？”

　　他轉(zhuǎn)向姜老將軍：“姜賢兄，愚弟可是記得，去歲秋，秦觀瀾那老匹夫無中生有，參了賢兄一本。愚弟覺著吧，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這滿嘴胡話的女子，也隨了秦觀瀾那老匹夫的性子，最是擅長無中生有?！?p>　　姜老將軍若有所思。文昌侯說得雖有道理，可是一碼歸一碼，秦觀瀾參他，那是他的職責(zé)。他這人是最看不得女子被欺負的。再說了，女子的嘴利落點，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他家的兒媳，就是嘴太笨了。若是有秦大娘子的幾分厲害，當(dāng)年也不至于被欺負。

　　此時康管家道：“秦大娘子既說我們侯府借了你們秦家的錢財，那欠據(jù)呢？秦大娘子可有？”

　　欠據(jù)當(dāng)然沒有。秦婉婉那蠢貨，將欠據(jù)全都給了宋世子。

　　“欠據(jù)？自然是有的?！鼻叵胂肼掏痰貜男浯锩?，一邊緊緊地盯著文昌侯。

　　文昌侯老奸巨猾，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但秦想想還是從他的神情中捉到一閃而過的心虛。

　　秦想想從袖袋里摸出一沓紙來。

　　她拿著那沓紙，對姜老將軍說：“裕德將軍，您可愿替妾身作證？”

　　姜老將軍很爽快：“可?！?p>　　文昌侯和康管家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色。

　　康管家的臉上突兀地掛起一道笑容：“秦大娘子，此處光線暗淡，不妨移步屋中，屋中燈光明亮，這欠據(jù)的真假也看得清楚些?！?p>　　“好?！鼻叵胂胍豢诖饝?yīng)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