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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君意

第十二章 醉夢一場

攜君意 枝蔓一 3011 2023-04-13 07:37:10

  云珠在來的路上,也同蘇錦意閑聊,說了些白蓉的事情。

  白蓉的父親,是木檐的師傅。大慶二十一年,武清縣土匪猖獗,白蓉的父親和兄長帶兵剿匪,可中途中了圈套,全軍覆沒,只剩下十四歲的白蓉,無依無靠。

  木檐在妻子身故后三年,娶了白蓉。

  云珠她七歲逃荒來到南陽城,白蓉?fù)焖臅r候就剩一口氣了。

  白蓉在云珠眼中,她是一個端莊溫婉的小姐,她的長相很柔,性子卻像竹子一樣堅韌。

  然而,木檐大人對白蓉卻并未男女之情,這些年來,他以恩師之女相待,兩人不過相敬如賓。

  兩年前的花燈節(jié),白蓉曾在花燈節(jié)見過一位故人,兩人交談甚歡。

  話到此處時,兩人來到白蓉墓前。

  那日,街上殺出的刺客,事情過去后,白蓉的棺槨葬在了城郊。雖在郊外,白蓉所安葬的地方,可也有幾座荒墳葬相伴。

  地上的蜘蛛網(wǎng),隨風(fēng)吹到墓碑前,地上卻未見一片荒葉。

  蘇錦意站在云珠身后,見白蓉墓前格外的干凈,土是蓋上沒幾日,已經(jīng)發(fā)了些嫩嫩的草頭,地上還有些燒焦的紙錢。

  一股淡淡的燒糊味道,沖到鼻尖里,人應(yīng)該是沒做多久。

  云珠上著香,同白蓉說了些體己話,嘴角含著笑,眼淚啪嗒啪嗒落下。

  “夫人你放心,云珠過得很好,您不用擔(dān)心云珠。”

  “公子的賭博,也會慢慢改過來的。老爺身子也好些了,您不必再擔(dān)憂了?!?p>  越說,云珠哭的越稀里嘩啦。

  蘇錦意彎下腰,她輕輕拍打著云珠發(fā)顫的肩頭,一字未言。

  寬慰的話是說給活人的,而死人,是聽不到的。

  等云珠哭完,眼睛已經(jīng)腫了。

  籃子中,那白花花的紙錢沒了壓著物件,它隨著風(fēng)紛飛而起,在這浩渺的天地之間,漂泊落下。

  回去的路上,云珠啜泣著,“小姐,那日多謝你,救了云珠,也救了夫人。”

  聽聞此話,蘇錦意抿了抿唇,“我不過是著他們以多欺少,路見不平而已?!?p>  云珠道:“小姐,您喜歡木增公子嗎?”

  聽到這話,蘇錦意的步子停下,她回頭問:“你為何如此問?”

  “我家夫人說,她不喜歡老爺,她對老爺只是尊敬和敬畏。夫人說,喜歡是.....見著他開心,自己便會開心,他難過,自己也會難過。”

  蘇錦意默默聽著,嘴角不過莞爾一笑。她眼中浮現(xiàn)著與木增的相處,似乎她靠近,他便推開她,可心里總不是喜歡。

  喜歡也好,不喜也罷了。

  風(fēng)吹動紗幔,落日霞光刺痛蘇錦意的眼眸。她抬頭遮著那抹光,心中卻是隱隱作痛。

  云珠趕忙將卷起的紗幔落下,女子的眉心緊鎖,落下了豆大的汗滴。

  “小姐,您是有不適嗎?”云珠關(guān)切的問著。

  蘇錦意咬著蒼白的嘴唇,擺擺手道:“我無事。”

  她抖著手緊緊的抓著紗幔。在她閉上眼時,那千人坑里,一聲聲凄厲的嘶吼,將軍在落日之下,揮動長劍斬殺百姓。

  蘇錦意仰頭呼出一口濁氣,很幸運她還活著,還能見到光。

  畫面一轉(zhuǎn),酒館廂房內(nèi),三個人把酒,當(dāng)成水往肚子里灌著。

  蘇昊腦子昏昏的,揪著木增的領(lǐng)子,肆無忌憚笑出聲來?!澳驹?,我真的討厭你們......這些文縐縐的文人,還有......你?!?p>  “為什么啊?”木增的腦袋撞到桌子發(fā)出“砰”的一聲響,他清醒了幾分,“我也提的動......劍,也能護住,護住蘇......小姐啊?!?p>  司南域昏昏沉沉的站起來,說道:“你可知道,京城的楊家......逼著皇帝賜婚?!?p>  木增托著醉醺醺的腦袋問著:“楊卿之,是誰???”

  一提到這個名字,那可真是恨到骨子里。

  蘇昊笑道:“哈哈哈,你連他都不知道!哈哈!”

  “大慶三十一年,二月初二,楊家將軍,楊卿之把邊關(guān)的胡陽村男丁,讓士兵綁在前頭擋了金朝人的刀劍!可是,戰(zhàn)敗了,他們挖了一個活人坑,將百姓活生生的埋了!他把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斬殺于劍下!”

  蘇昊眼中蓄滿淚,手拍紅了桌子,嘴中卻是凄厲的笑著。

  “......還有我的妹妹,一共三千五百二十條人命。”

  司南域苦笑著,他端著酒碗一口蒙了下去,“蘇昊和蘇錦意兩人趕到的時,坑已經(jīng)被填平了,地上血流成河,一具具無頭尸骨......堆成人山?!?p>  天,黑到看不見一絲光。那瘦小的身影,磨破了膝蓋,手指甲早就劈開了,血和土早已混在一起,發(fā)出濃重的腥味兒。

  直至黎明,她扛起最后一具尸體,倒在了血泊中。

  木增的瞳孔急劇收縮,倒吸了口冷氣,身上一陣膽寒。

  很難想象,那活人坑中一雙雙眼睛仰望見,那些官兵一捧土,一捧土的蓋在他們身上,直至故意困難,氣絕身亡。

  “我同你這般歲數(shù),也是第一次見著,那么狠的人?!碧K昊冷笑道,“只是我的妹妹......”

  話到一半,他又灌了一口酒,手拍在木增肩上,“木增,你要守好這里的百姓,別學(xué)楊家,別學(xué)那個畜生,他下了十八層地獄,被惡鬼撕咬,也是他活該!”

  “陛下……不知此事嗎?”

  “知道啊,”司南域拍著桌子道,“知道又如何,那幫惡狗,還一副惺惺作態(tài)的嘴臉,求著楊卿之和蘇錦意的婚事?!?p>  “哈哈,那個......畜生,死前還來了出,什么風(fēng)流將軍,俏佳人呢”蘇昊拍著桌子,“然后......他被流竄的賊人給殺了?!?p>  “活該!”木增惱的拍桌子,“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蘇昊醉醺醺的仰頭,看向木增,“你不是個文人嗎?怎么還罵人?”

  “罵人,還分莽夫和文人啊?!彼ひ滦洌瑩沃碜悠饋?,拍著胸口道:“蘇將軍,我心好痛,就像被無數(shù)把劍,給活生生的絞碎,挫骨的痛!”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百姓從安居樂業(yè),家家燈火,一天之間哀鴻遍野,妻離子散!

  蘇昊猛的站起身來,揪著木增的領(lǐng)口,他的撐著昏沉的腦袋,“你要是個男人,你就好守好你們山南的百姓,還要保護好,我妹妹!我可以戎馬一生,她必須有個家,有個可以護住她的人。就算,就算,你和她沒有感情,也要護她一生周全。”

  “好?!?p>  蘇昊一腳將窗子給踹開,一陣涼風(fēng)吹在身上,清醒了幾分。

  夜晚的南陽城,上弦月懸于夜空,百姓家中燭光微閃。

  那只曾執(zhí)長劍,取上將首級的將軍,此刻指著這下方的百姓。

  “這里是山南之地,若你能護著他們,便是你的能耐和本事了?!?p>  木增眸光微暗,握緊雙拳,心中立下誓言——“我木增以山南木府長子為諾,若有戰(zhàn)亂,我定以血肉為墻,身骨為柱,護得百姓一生順?biāo)臁!?p>  這堅定而又鐵骨錚錚的許諾,猶如給自己身上,上了七重鎖,萬重釘,將來他每行一步,都會步履維艱,世事艱難。

  蘇昊釋然一笑,“我不求你別的,守好他們,我妹妹......交給你了?!?p>  蘇是將軍,生,要征戰(zhàn)沙場,死,要馬革裹尸。朝廷紛爭,他早已卷入其中。若來日他死后,大不了挫骨揚灰,或者遺臭萬年的下場,想的通透些,何嘗不是種解脫。

  他們?nèi)擞肿潞攘税雮€時辰,蘇昊可是話匣子,糊里糊涂的說著胡話,動不動就拍著木增的肩膀。

  倒在桌上時,蘇昊夢中囈語:“你們一定……要好好的,京城……我會護著……你們?!?p>  木增靜靜聽著,酒碗內(nèi)倒映著他的模樣。

  夜半三更時,打更人在空曠的街上,敲鑼報著時辰。

  一行身穿夜行衣的人,將木府周圍的刺客處理解決后,換下夜行服。蘇荷同身后的侍衛(wèi)交代著情況,這次蘇荷他們在刺客身上,找到了楊家發(fā)的殺人懸賞令。

  看來楊家,還不死心害蘇家人。

  山南木府,雖然山高皇帝遠(yuǎn),可楊家和蘇家的仇怨積怨已久,橫豎都是要這一遭的。

  蘇荷安排著侍衛(wèi),注意這些日來,鬼鬼祟祟盯著木府的人,別讓那些耗子,臟了小姐的手。

  對蘇荷來說,在哪里殺人,殺何人,只要是該殺的,她可毫無顧忌。

  侍衛(wèi)下去后,蘇荷路過一個閉仄的巷子,一只腳差些將她絆倒。

  蘇荷剛想踹他一腳,酒壇子從他懷里掉落發(fā)出“叮當(dāng)當(dāng)”的聲響。

  蘇荷微惱,蹲下身子,纖細(xì)的指尖,將他臉上的頭發(fā)撩開,卻見著幾分熟悉的面孔。

  這是......木檐?

  木府的將軍,怎么像個酒鬼一樣,癱在路邊?

  蘇荷輕聲叫他“木檐大人?”對方?jīng)]有反應(yīng)。

  蘇荷略有倦色,她長舒一口氣,手落在系帶上,將身上的披風(fēng)解開,小心的裹在他身上,便起身離去。

  木檐昏昏沉沉的睜開了一條縫兒,眼中模模糊糊的,見著一個越來越遠(yuǎn)的背影。

  帶著些體溫的斗篷,裹在木檐的身上,暖和了醉酒之人。

  他嘴唇似有囈語,可卻說的不大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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