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ò准也灰司媒枳?，耿老爹決定離武昌；聽完姆媽幽憂述，如夢方醒白小青。）
那天晚上，耿老爹和耿正兄妹三人在燈下商議：“這一轉(zhuǎn)眼，你們白幺爹過世已經(jīng)四個多月了?，F(xiàn)在，白娘娘和小青姐姐已經(jīng)能平靜地過日子，需要咱們幫著做的事情也沒有多少了，我看咱父子們還是繼續(xù)南下得好。你們娘娘和小青姐姐孤兒寡母的，咱們這樣長期住下去不是個事兒??！反正這一帶都很富庶，何必要非得在這武昌鎮(zhèn)上發(fā)展呢？”
耿正和耿英想一想也是，盡管小青姐和東伢子的事情已經(jīng)不會再有問題了，但寡居的娘娘和爹爹這樣長期在一個鍋里吃飯確實也不是個事兒。趁著現(xiàn)在還沒有被人瓜田李下的說閑話，還是早點兒離開得好。
于是，耿正說：“爹說的對，咱們還是早點兒南下吧！雖然說，娘娘和小青姐現(xiàn)在對咱們比以前更好了，但這樣住著，我總感覺很別扭的?！?p> 耿英也說：“就是啊，咱們還是早點兒離開得好。這里總歸不是咱們的家，不能老這樣累害可憐的娘娘。再者說了，咱們這樣住著，娘娘以后的日子怎么辦啊，她怎么再尋找自己的老來伴兒呢？”
耿直則有自己的小算盤。只見他眨巴著一雙很逗人喜歡的大眼睛，盡量壓低嗓音說：“爹，我也想走呢！要不，娘娘又說要我做她的伢子可咋辦呀？娘娘雖然對我很好，可我是爹和娘的兒子啊！”
耿老爹摸摸耿直的頭，斬釘截鐵地說：“好，那咱就這么定了！明兒個吃早飯的時候，我就和你們娘娘商量刷新屋的事情。刷完家，咱爺兒們就走！”
在第二天的早飯桌上，耿老爹對喬氏說：“兄弟媳婦啊，我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復(fù)原了。依我看，今兒個就開始刷新家吧！等刷完了家，我想帶三個娃娃再往南邊走一走呢！”
喬氏和小青聽了這話，都呆在那里忘了吃飯了。
看耿老爹和耿正兄妹三人都停止了吃飯在等著姆媽回答呢，小青心直口快地說：“耿伯伯，您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呢？我保證，以后不會再惹你們生氣了！”
喬氏也說：“不是說好了就在武昌鎮(zhèn)上開店的嘛！這里條件好，開個店容易發(fā)達(dá)?。 ?p> 耿老爹說：“嗨，青丫頭啊，你說啥呢，伯伯怎么會生你的氣！兄弟媳婦，是這樣，我想好了，還是繼續(xù)南下吧。反正這一帶都很富庶，在別的地兒開個店照樣可以發(fā)達(dá)的。再說了，這武漢三鎮(zhèn)水患多，我們可實在是再經(jīng)受不起一次大洪災(zāi)了。而且啊，我們父子四個都是旱鴨子，最好還是找一個離水遠(yuǎn)一點兒的地方立足吧！”
喬氏說：“可是，這自古就有‘若想富，沿江住’的說法啊！”
耿老爹想一想，說：“可不是呢，這也是我們首選漢口鎮(zhèn)的理由??！可是，這武漢三鎮(zhèn)確實比其他的沿江城鎮(zhèn)更不適合我們這些旱鴨子生活??！我想啊，還是另找一個水患少一些的富庶地方發(fā)展更穩(wěn)妥一些！”
看著喬氏母女倆呆坐在桌子邊上不動筷子，耿正兄妹三人也吃不下去了。畢竟，這半年多以來，大家在一個鍋里吃飯，確實是真心相處來著。而耿老爹自己又何嘗沒有離別的那份不舍呢？白家母女倆是在自己父子們最困難的時候收留了他們的??！而且，這母女倆是那么善良，那么善解人意……
但是，耿老爹心里非常明白，是時候必須果斷地帶著孩子們離開這里了，而且越早走越好！若要再這樣住下去，非但幫不了白家的什么忙，還只怕是會給喬氏以后的生活帶來諸多的不便了。耿英說得很對，小青將來成家之后，她還得有自己的生活??！
想到這里，耿老爹爽快地說：“喏，大家快吃飯！吃完飯，咱們就動手干了。這個活兒不是多么費勁兒，比起亮家來，容易多了去了?！?p> 喬氏用手絹擦擦眼睛，輕輕地說：“耿大哥，你不用帶娃娃們刷家了。你不知道，我和青丫頭她爹當(dāng)初急著蓋這些房子，想的是你們父子們住一間房子太憋屈，蓋一些大房子先給你們住的。既然你們現(xiàn)在執(zhí)意要走，這兩間老房子已經(jīng)足夠我們娘兒倆眼下住了。等青丫頭什么時候成婚的時候，讓他們自己刷吧。若是早刷了不住人，過些時間也就不新了。你說呢？”
耿老爹問：“這么說，你和青丫頭是不準(zhǔn)備現(xiàn)在住過去的了？”
喬氏搖搖頭，輕輕地說：“不，我是永遠(yuǎn)不會住那些新屋的。我要一直住在這個老房子里，這是我和丫頭她爹住的房子……”
這個話題太沉重了。大家只能含著眼淚吃完這頓早飯。
看大家都不再吃了，小青和耿英收拾起碗筷端到灶臺上去洗刷，喬氏卻依然坐在圓桌邊上沒有動。耿老爹見她沒有動，也就沒有動。耿正和耿直也不好離開，或者說是不想離開。于是，大家繼續(xù)坐在那里說話。
耿老爹說：“走之前，我想去碼頭上看看船老大，還想再祭奠祭奠我白兄弟?！?p> 喬氏無聲地點點頭。
停一停，喬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細(xì)細(xì)地看看耿正，又拉過耿直來，攥著他的手問耿老爹：“你準(zhǔn)備哪天帶娃娃們走？”
耿老爹問：“你說真得不用刷家了？”
喬氏又無聲地點點頭。
耿老爹輕輕地說：“那我們今兒個上午就到碼頭上去，明兒個一早就走?！?p> 喬氏還是無聲地點點頭。
碗筷洗刷完了。喬氏還坐在圓桌邊上沒有挪動的意思。
耿老爹對小青說：“青丫頭啊，來陪你姆媽說會兒話吧，耿伯伯要帶你弟弟妹妹們到碼頭上去了?！?p> 小青說：“去吧耿伯伯，有我陪著姆媽呢！”
耿老爹、耿正和耿直都站起來準(zhǔn)備走了。耿英過來攥攥喬氏的手，輕輕地說：“娘娘，那我們?nèi)ゴa頭了??！”
喬氏終于說話了，但聲音很沙啞，很吃力的樣子：“早點兒回來啊！”
耿英忍著眼淚，盡量平靜地“唔”了一聲，就趕快跟在爹的身后出屋去了。
父子四人進(jìn)了東屋。耿老爹低聲對耿英說：“多帶點兒銀子吧，我們回來時順便買些東西。”
耿正說：“我想帶上二胡。咱們要走了，我想給遠(yuǎn)在天國的白幺爹再拉一段兒曲兒?！?p> 耿老爹說：“帶上吧。今兒個，咱們每人都給他拉一段兒。唉，他生前我們沒有來得及這樣做??！”
耿英小聲兒說：“娘娘她實在太可憐了！我心里很難過呢！”
耿直也說：“我也是。如果能把我分開兩半，我真想留一半給娘娘，做她的半個伢子！”
看著自己這三個善良懂事的孩子，耿老爹的心里也酸酸的。他拍拍耿直的肩膀，輕輕地說：“小直子，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娘娘的半個伢子了呀！”
聽著耿家父子四人出東屋，開院門，又輕輕地掩上院門，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了，依然還坐在西屋圓桌邊上的喬氏對小青說：“丫頭啊，我們一會兒也上街去吧。你耿伯伯他們要走了，我想今兒個中午再給娃娃們做一次武昌魚吃。還有啊，聽你爹說過，北方人臨離開家的最后一頓飯都習(xí)慣吃餃子。他們在咱家住了有半年多了吧，也可以算得上是一個臨時的‘家’了呢。你爹過世的那陣子，還有起這五間新屋，他們爺兒幾個前前后后的為咱們幫了不少的忙呢。明兒個早飯，咱們也包餃子為他們送行吧！”
小青說：“行啊姆媽，都依你就是了。說實話，我真不想讓他們走呢。但看起來耿伯伯是去意已決了，咱們就是想攔也攔不住啊！”
喬氏搖搖頭，輕輕地說：“這一回不攔了，攔不住的……唉，你爹‘百日’那天……”
喬氏將船老大有意撮合自己和耿老爹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小青。
“唉—”
喬氏長嘆一聲繼續(xù)說：“大家都認(rèn)為你耿伯伯是舉家外出闖蕩了。有誰會想到，他竟然能舍得下賢妻幼女，自己帶著三個大一點兒的孩子，十年八載地千里迢迢在外，這樣辛辛苦苦地賺家業(yè)呢？真是一個奇人??！”
小青聽著姆媽的敘述，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了，聽到這里脫口問道：“姆媽，那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啊，耿伯伯他自己告訴你的？”
喬氏苦笑一下，半晌才將那天她和耿老爹因為是否動用撫恤金開店意見不一，后來自己悲哭不止，耿老爹過來勸解等等事情講了出來。
直到此時，小青才如夢方醒！她呆呆地愣了一楞，隨即就悔恨不已地?fù)湓趩淌系膽牙锸曂纯奁饋恚骸澳穻尠?，對不起！我?dāng)時只想著自己和耿正的事情，還以為是耿伯伯不同意我和耿正的事兒，讓你傷心流淚了呢。于是，就想方設(shè)法要找個機會親自問問耿正的。我真渾啊，你那天心里有多么難受啊，我還那樣不知好歹地給你添亂……”
喬氏輕輕地拍拍女兒的后背，努力地笑了笑，說：“不要責(zé)怪自己了。這樣也好啊，終于快刀斬亂麻地把你和耿正之間的事情掰扯清楚了，而且你和東伢子的事情也確定下來了，姆媽很高興呢！這件事情還多虧了你耿英妹子，她比你小四歲，但處理起這樣棘手的事情來利利索索的，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能打動人心……”
小青終于不再哭了。她站起身來往臉盆里舀一瓢水，再兌點兒熱水進(jìn)去；然后擰一塊兒濕毛巾過來給姆媽擦擦臉，又把自己的臉也擦干凈了。然后，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非常懂事地說：“姆媽，通過這件事情，我感覺自己真得長大了。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而且，我和東伢子一定要尋找到一個就像我爹一樣好的人來陪伴姆媽，我要就像對待親爹一樣對待他，讓姆媽的后半生過得快快樂樂的！”
喬氏苦笑著站起身來說：“我的傻丫頭啊，你在說些什么呢！咱們該上街去了。買了魚回來，還得收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