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人,天機(jī)局既然能查微于無形,怎么連刺客入京這樣的事,都無法事先探得?本宮的幾個長輩有罪,您恐怕也難辭其咎!”
“回稟圣孫殿下,天機(jī)局的確可探天下萬事,但四海要緊的政事、陛下的事和圣孫殿下的事,微臣不得允許,皆不可輕易去探。這分寸之間,有所錯漏,并非微臣本意?!?p> “罷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終究逃不過這注定的結(jié)局?;薁敔攩咀映絹?,不就是為了讓子辰看清事實真相么?”
“殿下……”
星夜遐邇,邁出殿門的圣孫雙袖垂落,肩膀沉重,他站在廊下,抬頭凝望許久,終歸在天機(jī)局首尊大人的目送中,消失在勤政殿殿前。
直到?jīng)]了少年的蹤影,皇帝陛下才邁出殿門,問夏峰:“他的情緒如何?”
夏峰俯首,恭敬作答:“殿下今夜知曉親人聯(lián)合起來暗害他,心情自然不佳。可微臣瞧著,殿下并非心腸軟綿之人?!?p> “他自然不是?!?p> 皇帝陛下自信于他親自教養(yǎng)長大的孩子,默默地抬起頭看了一眼星辰夜幕,好奇剛才孩子站在廊下的心情,他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你是不是也覺得,朕對這個孩子太狠心了些?”
“陛下不狠,怎能斬斷殿下心中對親情的牽絆,未來殿下掌權(quán)之時,必能明白陛下苦心。”
夏峰不敢多言,只短短說了一句,這卻引得皇帝感慨良多。
“朕的這個孫兒,脾氣秉性與朕極為相像,偏偏骨子里添了許多的良善。哪怕踩死只螞蟻,也要計較它先前是否蛀過他宮中的花草樹木,若沒有,他甚至愿意為了一只螞蟻洗沐修身,不食三日。如此性情,如何做違逆祖制,越輩登基的大事?”
夏峰并不敢多嘴,皇帝陛下所言,事關(guān)江山社稷,他沒有置喙的權(quán)利,更不敢亂說。此時陛下已上了轎攆,他跟在車下亦步亦趨,聽陛下繼續(xù)說話。
“朕的心意,子辰看得出來,朝中眾臣看得出來,太子和二皇子、四皇子自然也看得出來。若非此番北靖故意幫著遮掩、挑釁,朕這幾個兒子未必敢善動,試探朕的心意!”
說到北靖,夏峰這才開口:“當(dāng)年孟家軍在侯府覆滅之后,軍中好幾位副將以上將士,舉家而逃,隱入江湖,天機(jī)局雖然全力追捕數(shù)年,但也未能盡數(shù)捉拿,如今他們卷土歸來,倒也因此敗露了些痕跡?!?p> 追捕逃竄的罪臣,皇帝本就交給了天機(jī)局暗地里處理,此時聽得臣子如此謙卑,他也說了幾句好聽的:“出逃的都是孟家軍軍中有頭有臉的將領(lǐng),他們?nèi)菣M練的硬功,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恐怕放在江湖高手中也數(shù)一數(shù)二,夏卿后來才接手追捕之事,尋不到他們的蹤跡實屬正常。你說痕跡,是何等痕跡?朕總覺得他們放棄隱匿,回京為舊主復(fù)仇,總要有所憑借?!?p> 夏峰查得不詳不實,本沒有稟報的打算,但聽陛下提及此事,他忍不住開口:“陛下可聽說過博雅馬戲商隊?”
“未曾?!?p> “那陛下應(yīng)該也不知曉,這個常年在江湖走穴賣藝的商隊所馴何種猛獸。”
“馬戲馬戲,竟然不是馬,而是其他猛獸么?”
“是百獸之王,且還是虎中少有的白虎?!?p> “……”
皇帝歸置寢宮,臣子隱身離去,可他歇下輾轉(zhuǎn)難眠,總覺得雨聲之外隱隱夾雜著虎嘯。
他煩悶地喊人來:“天天下雨,天天下雨,攪擾得朕日夜難安!”
近身伺候的老太監(jiān)原默默坐在旁側(cè)打盹,現(xiàn)下已經(jīng)爬起來,連忙給榻上的君主倒了一杯清茶。
“陛下勿惱,這每年春夏過渡之際,總有一陣天天下雨。陛下忘了,前年這個時候,您還特地叫奴才開個天窗,容陛下聽雨呢!”
“是么?朕怎么……”
皇帝話還未講完,外頭突然變得亂哄哄的,打斷了他。禁軍手持火把列隊而來,弓箭手飛躍上墻,靜待開弓齊發(fā),只聽廖霆在外頭大聲地喊:“護(hù)駕!護(hù)駕!”
然后這位年輕的統(tǒng)領(lǐng)就莽撞地推開殿門,進(jìn)來就用鐵鎖鏈將殿門纏了好幾道,最終才慌亂地跪在皇帝陛下跟前,說道:“陛下,白虎襲宮,還請殿下隨微臣從暗道離去。”
“……”
荒唐至極!
宮中所筑密道,非兵臨城下,無路可退,否則不得隨意開啟。今夜不過白虎襲宮,廖霆就將如此秘事宣之于口。四海國皇帝不由皺眉后悔,心想:怎么當(dāng)初提了這么個無能的小子做了宮中禁軍的統(tǒng)領(lǐng)?
陛下慍怒,冷然放下茶杯。
廖霆見陛下很不爽快地盯著他,也忘了深思其中深意,只繼續(xù)催促陛下:“此番猛虎不止一頭,足足十頭,陛下還是盡快躲避吧!”
聽到此言,皇帝這才詫異得起身,不大相信地問:“幾頭?”
耳聽著虎嘯更加密集、靠近,廖霆慌亂地連連往外張望,然后重復(fù)道:“十頭,且都是白虎,兇猛得很?!?p> 他提著刀,渾身抖得厲害,沒有一點禁軍統(tǒng)領(lǐng)該有的樣子。
須臾,一頭巨大的白虎躍上墻頭,怒吼間就拍死了十幾個禁軍,它撲到鐵門擠進(jìn)腦袋時,白銀銀的毛發(fā)和利爪上全是血跡。
廖霆瞧著害怕不已,連連后退,驚恐之下還摔了個大跟頭。
他之所以如此慫包,也不是沒有道理。就在不久前,在他手下當(dāng)差的同族表弟,就是被白虎一口咬斷了脖子,鮮血噴涌,慘死之狀,尤在眼前。
殿內(nèi)伺候的太監(jiān)都是從小跟在陛下身邊的宦官,一見此狀,雖心中害怕,但也不怕赴死,竟生生用身體壓在門上,阻擋猛虎進(jìn)殿。
所幸殿門乃沉石所制,宮人一齊壓上去,倒也很快堵住門縫,逼退白虎。
陛下心中忐忑稍減,氣得踹了身邊癱軟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過去壓門:“你一個禁軍大統(tǒng)領(lǐng),竟連朕的近侍都不及!朕要你何用?”
“……”
枯木和逢春兄妹兩人此次引虎進(jìn)宮,目標(biāo)直指皇帝老兒,可今日也不知怎的,三頭頭虎入了宮后就再不聽他們的笛聲指示,一路往旁的殿宇奔襲。
其他幾只虎都是三只頭虎的后代,群虎無首,它們沒了平日的拘束,更是一通亂竄。
無奈,他們兄妹,哥哥繼續(xù)依計劃行事,將其他幾只白虎引去皇帝老兒的寢宮,妹妹則去追那三只頭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