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假的女朋友

　　牛奶的溫度剛剛好，潤到舌尖的瞬間，是一股甜絲絲的感覺。他從高中之后，就不愛喝牛奶了。

　　他現(xiàn)在這個“不人不鬼”的狀態(tài)，除了接受，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

　　牛奶咽下去的瞬間，一股罪惡感騰生。

　　她還在喝牛奶長高的年紀(jì)，他已經(jīng)十八歲了。他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的一切，哪怕是最讓別人不屑的身世，他都覺得沒什么的。命運(yùn)給他的一切，那都是最好的，他都接受，哪怕自己吃苦也當(dāng)作修行。

　　這三十年來，唯一一件讓他感到無奈的事情，是他無法改變的年齡。

　　如果他再小一點(diǎn)，或者她再大一點(diǎn)，他就敢喜歡她了。

　　可他不敢，不敢自私地拿喜歡去賭人生，不敢讓她有一絲絲后悔將來選擇了愛情，而他卻不能給她最好的生活。

　　他直到現(xiàn)在，還是個膽小鬼。

　　看陳季安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林昭晚拍了拍他的肩：“陳季安，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和我說？我可以幫你的，我現(xiàn)在可是你女朋友?！?p>　　沒想到他面無表情，嘴欠地回了一句：“你是假的女朋友?！?p>　　“……”她嘴角的笑容僵住，直男真是無可救藥。

　　不過他雖然嘴欠，但這是事實。

　　林昭晚不再藏著心事，直言道：“陳季安，你為了我的事情，和陳叔叔吵架了嗎？”

　　二姐又背著他告密，陳季安松開被咬得皺巴巴的吸管，一個頭兩個大。

　　以前心事可以被自己嚼碎了吞到肚子里，沒有人會知道，哪怕心里喧囂得像世界大戰(zhàn)，他也能把戰(zhàn)場清掃完畢裝作沒事情發(fā)生。但現(xiàn)在，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所有人都想著幫他分擔(dān)，他反倒無從適應(yīng)。

　　他反問：“你呢？”

　　她怔愣：“我什么？”

　　他轉(zhuǎn)過頭，認(rèn)認(rèn)真真地把心里的話都講給她聽：“林昭晚，你為什么要幫我們做那么多的事情？如果是因為你覺得楚家欠了我們，要彌補(bǔ)我們，你做的也已經(jīng)夠了?！?p>　　他看著她那張一臉無辜的臉，瞪著個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其實他也不是在怪她……

　　這樣反倒讓陳季安不好意思說了，他別過頭，深吸一口氣：“你不欠我們的，別再做這些事情了，我們非親非故的，我不想麻煩你。”

　　“但……”頓了頓，他不想傷害她的心，低眉補(bǔ)充道，“我還是要謝謝你，為歲安鎮(zhèn)做了那么多事情，為我們做了那么多事情?！?p>　　語畢，他低著頭繼續(xù)喝牛奶。他不能去看她水火相容的眼神，那兩種純粹得不能再純粹的心意遲早會讓他再不能頑固抵抗。

　　火光燎燎把他的心野燒得紅了半片天、水光瀲滟讓他無法忽略她小心翼翼的果敢和美好，這種太美好的心意他做不到視若無睹。她該有多大的決心才能一次又一次，義無反顧地靠近他這種凍得像塊冰的男人？

　　可林昭晚猜不到他的想法，只能看到他臉上淡漠的疏離。原來他就是想推開她，和她劃清界線呀。

　　她感覺到了他明顯的抗拒，不管是以前的她，還是現(xiàn)在的她，大抵都是這樣被他并不冷漠但客套疏遠(yuǎn)地推開吧？

　　她抑制著那失落的心情，咬著嘴唇，小心翼翼地開口：“我以前是一個膽小鬼嗎？一被人拒絕，我就跑回去放棄？”

　　他沒回答，她也知道陳季安心里裝了太多的事情，他的性格謹(jǐn)慎溫柔，雖然說話直得不能再直。但其實，他總是想把事情做到極致的好，不會主動邀功，但往往承受最多的也是他。

　　越是在時光的步履里窺見他的不易，越是讓她不自覺走兩步一回頭地心疼他。

　　如果她能想起來過去的事情就好了，偏偏現(xiàn)在的她，只能瞎子摸河，一點(diǎn)點(diǎn)走進(jìn)他的心。

　　沒有關(guān)系。

　　過去的林昭晚做不到，現(xiàn)在的林昭晚一定可以。再往前走一點(diǎn)，暗無天日的河畔一定會亮起一盞盞的燈，她就能走進(jìn)他的心了。

　　她鼓起勇氣，松開被牙齒咬出一圈齒痕的唇瓣，她轉(zhuǎn)過頭，揣著一顆最真摯的少女的心向他表明心意：“陳季安，我以前一定很喜歡你吧？喜歡到，我每次為你做點(diǎn)什么事情的時候，仿佛有另一個靈魂在和我說，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她真傻……做一個幕后英雄可一點(diǎn)都不酷。”

　　她笑了笑，接著這股勇氣繼續(xù)說：“我心甘情愿為我喜歡的人做的一切，不需要你想方設(shè)法還我一個兩清。陳季安，你應(yīng)該像個男人一樣，坦然接受我的喜歡、我的好。扭扭捏捏的，你也一點(diǎn)都不酷?！?p>　　既然他們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就不要用推來推去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了。如果過去就能分開，也不會拗到現(xiàn)在還糾纏不清。

　　她就不相信，他對她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

　　陳季安沒想到她現(xiàn)在口才這么好，被她說了一通，他找不到反駁的借口。

　　他此時此刻滿腦子轉(zhuǎn)的都是她以前對他講過的話，被他忽略的話——

　　“要是我長大了呢？要是我有了決心和勇氣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你會支持我嗎？”

　　“要是我不想再叫你季安哥哥，我想叫你陳季安，可以嗎？”

　　“我不喜歡看見你身邊別的女生，她們成熟穩(wěn)重又漂亮。我就算脫下了校服也還是稚嫩、我就算努力長大也還是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和事業(yè)、我買不起大房子，以后我拿什么去養(yǎng)我喜歡的人？”

　　當(dāng)時他還在安慰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閃光點(diǎn)，什么年紀(jì)就是什么模樣，讓她別過分著急長大以后的事。

　　原來那就是少女的心意，可惜他慢熱而冷淡，只知道視而不見對她是最好的。卻并不知道，視而不見又忍不住靠近，才是最殘忍的。

　　那難道這一次，他還要繼續(xù)猶豫不決，不敢去邁出那一步嗎？

　　尤柏羅曾經(jīng)罵過他：“如果做不到徹底和這姑娘兩清，就不要一邊對人家好，一邊又拒絕她，只會傷害到她。你這樣讓她越陷越深，哪一天你跟人家說你要結(jié)婚了，她不死也得瘋?！?p>　　他說得對，他不應(yīng)該再模糊這段感情的界限了。